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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便阴云纠结，午间雨河倾泻，天地灰暗。
施爱莲担心生意，不停地祈祷，黄昏时分，世界终于恢覆亮澄澄。
晚间，平潭码头，热闹非凡。
章循他们家在此处摆摊卖烧烤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了，日积月累，积累了不少回头客，生意算是稳定。
施爱莲心疼儿子要在酷热夏夜遭受炭火的炙烤，时不时便要出声提醒章循喝水并嘱咐他累了就歇会儿。
章循接过施爱莲递过来的水杯，一仰颈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瓶，这时眼角馀光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章循的眉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几息之后，章循对施童跃道：“小跃，你看着点儿。”
施童跃哦哦两声，“好的。”
接着施童跃看到他哥拿起叠放在椅子上的t恤胡乱地往身上一套。
施童跃的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要知道他哥是有点儿洁癖的。
“哥，发生了什么？你干什么去啊？”施童跃问，却没得到回答，章循匆匆丢下一句“我马上就回来”，然后高大的身影隐没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雨过天晴，天气又难得凉爽，来平潭码头游玩的人似乎比平时翻了一番，章循被人群裹挟着前进，一双剑眉皱得可以夹死苍蝇。
曾几何时他这般冲动过，不过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十几亿人口，也许只是相似，章循停住脚步，决心回去，才转过身，就见街道对面卖炒酸奶的小摊前站着一道亭亭的身影。
那不是仇邈又能是谁。
章循眯起眼睛，看见仇邈身边还围绕着三男两女，五人的头发比脸要显眼，赤黄绿蓝紫，似乎是从彩虹那里汲取的灵感。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而且他们可能是朋友，章循想。
但下一秒钟，章循擡腿朝卖炒酸奶的小摊走去。
……
“仇邈。”
金石般清冽的嗓音，仇邈张望着寻觅，正好和一双冷冷清清的眼眸短兵相接，大脑空白了一个瞬间，之后仇邈才反应过来那长眉凤眼的所有者是章循。
眼前的章循和四合院的章循不尽相同。
在四合院，她每次见章循，章循身上总有一件不见褶皱的白衬衫，扣子规规矩矩地扣到顶端，而此刻的他，额发汗湿，隐约有几分狼狈，身上的t恤，经过多次漂洗，颜色业已发白，衣领业已松垮，两截坚硬的锁骨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为什么章循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这小子是谁啊？”开口说话的人的名字，仇邈已经不记得了，因为他染了一头红发，仇邈就在心里叫他红毛。
红毛伸着胳膊要揽仇邈的肩膀。
“不认识。”仇邈抖着肩膀躲避，同时因为红毛不规矩的动作，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红毛闻声推搡章循，“小子，听见没有，美女都说不认识你了，还站这挡你爷爷的路。”
五人团发笑，笑声刺耳聒噪。
章循不动如山，脸色青黑一如暴风雨前夕。
他看也不看五人团，一双冷眼锁定在仇邈茫然的小脸上，言简意赅道：“回家。”
听到“回家”二字的仇邈回忆起在李家所发生的一切。
她心爱的哆啦a梦被李美珊剪成碎片，她气急败坏给了李美珊一巴掌，在她赌气离开李家时，代美丽因为追逐她而跌下楼梯。
她当时才走出单元楼，意识到忘拿手机了，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取，便看到李尚辉抱着满脸痛苦的代美丽奔向汽车，后面跟着泣不成声的李美珊。
单元楼前有几个看小孩儿的奶奶，见状讨论着这是发生什么了。
-“八成是摔着了。”
-“这是美丽吧。”
-“是呀，她得七八个月了吧，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你一言我一语，仇邈听得心惊胆战。
她会是杀人犯吗？仇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代美丽和仇建军，她没有回四合院，一个人在街头闲逛，因为没带身份证，酒店住不了，她只好在酒吧里窝了两天，从而结识了五人团。
五人团说要来平潭码头改善下夥食，仇邈原本拒绝了，但架不住他们软磨硬泡，况且顿顿泡面，仇邈的确吃腻歪了。
见仇邈犹豫，章循气不打一处来，最后直接上手，一把攥住仇邈的手腕，冷着脸色重申道：“回家。”
仇邈的脑海浮现代美丽和仇建军失望不已的脸庞，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猛然甩开章循，“你谁啊，凭什么管我，我才不用你管。”
她嚷嚷完从摊主那里接过她要的炒酸奶，头也不回地走了。
五人团讽笑着看了眼章循，跟上仇邈的脚步离开了。
章循则被仇邈一系列的举动气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他重重揉了两把，清晰地感觉一股无名怒火在四肢百骸中流窜。
真是不知好歹的丫头，章循低咒的同时大手伸进裤兜摸出一盒香烟来。
卖炒酸奶的摊主目睹了一切，主动和章循攀谈道：“女朋友。”
章循边吸烟边回答道：“不是。”
烟圈接二连三，章循胸口积攒的郁气随之缓解了不少。
“小夥子就别嘴硬了，你大爷我在这码头有二十来年了，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一看便知你喜欢她，她喜欢他。”卖炒酸奶的摊主言语稍顿，目光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章循，在心底嘀咕了一句“不该啊”，最后总结陈词道，“小姑娘眼光不行。”
此话章循深表赞同，但澄清道:“大爷，您搞错了，我们不是……”
语罢转身。
有人却阴魂不散。
“诶，小夥子……”卖炒酸奶的摊主面对章循远去的背影大着嗓门劝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千万别想不开做傻事啊。”
他为自己拯救了一条年轻的生命而洋洋得意地唱起《沙家浜》。
章循迎着八卦的眼神抽搐嘴角，在烟蒂沿抛物线进入垃圾桶时，他忍不住想：喜欢仇邈？那种没头没脑丶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哼，只有瞎了眼他才会喜欢。
章循回到烧烤摊，施童跃敏锐察觉到他哥情绪不虞，气压偏低，一时不敢触其霉头，饶是对于刚刚章循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好奇的不行，此刻也死死地按捺住。
……
-刘天华：“章循哥哥再见，童跃哥哥再见。”
-老刘：“小章，童跃，走了啊，明天见。”
-章循：“嗯，明天见，刘叔，天华。”
-施童跃：“天华再见，刘叔再见。”
话音落下，隔壁锡纸花甲粉摊位的霓虹灯牌瞬间熄灭，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跟随着三轮货车发动机的声音于朗月繁星中远去丶消弭……此时是十一点钟，平潭码头游客寥落，送走刘叔和刘天华，章循和施童跃开始收拾桌椅板凳。
这一晚，生意不错，后面两个小时，章循忙得脚不沾地，以至于头晕脑胀，他似乎是把仇邈给抛之脑后了，直至夜风清凉，送来阵阵争执声，章循敏锐分辨出其中一道声音属于仇邈，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意识到自己整个晚上都在为她牵肠挂肚，可是为什么呢？章循无暇追根究底，转瞬间身影消失在施童跃眼前。
施童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三姨？”
施爱莲眼尖，注意到章循手中抄了一个啤酒瓶子，“小跃，你跟去看看，千万别让你哥跟人打架。”
……
其实走出不过三步，仇邈就后悔了。
她驻足，回头，见章循还停留在原地，心脏缩张间，一丝涟漪泛起，这是最初，继而从未有过的怦然。
红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怎么了？”
仇邈说：“我……不去吃饭了，我想回家。”
红毛：“你想回家啊，多大点儿事，吃饭又不耽误你回家，大家相逢即是有缘，家要回，饭也要吃。”
仇邈坚持：“不了，我现在就回家，饭还是不吃了。”
“妈的，你别给脸不要脸。”紫毛忽然神情暴怒地踹向身旁的路灯。
黄毛打圆场：“有什么话好好说。”
仇邈哪里受过这些委屈，脾气正欲发作，但见紫毛丶绿毛丶蓝毛态度皆不善，她才意识到敌众我寡，贝齿磋磨过下唇，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但是已经看不见明明灭灭的猩红火点，卖炒酸奶的摊位前只有两个年轻时尚的女孩儿。
一时之间，眼眶发酸，仇邈强忍着上涌的泪意道：“那说好了，只吃饭，吃完饭我就回家。”
“好，吃完饭我们送你回家。”红毛边答应边揽仇邈的腰。
仇邈火气未消，毫不客气道：“你离我远点儿。”
笑容顿时僵在红毛的脸上，仇邈毫不在意。
蓝毛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别生气。”
红毛：“臭婊子。”
蓝毛：“等一会儿灌她几杯，还不是咱们兄弟想干嘛就干嘛，你要是想长久发展，再拍她几张照片，还怕她不听话吗。”
两人相视一笑。
这种事情，他们早就驾轻就熟了，就连五人团的紫毛和绿毛也是因此加入他们团体的。
平潭码头最不缺吃饭的地儿，六人吃的烧烤。
仇邈想速战速决，但蓝毛说干吃没意思，他向店家要了两瓶白酒和六瓶啤酒，大家划拳助兴。
眼见夜风越来越凉，活动的人群越来越少，仇邈撂下筷子说她吃饱了，要回家了。
五人团说她扫兴，非要她自罚三杯才肯放她离开。
仇邈怒目。
已经忍了一晚上，此刻起冲突不划算，仇邈如此安慰自己。
仇邈：“我不会喝白的。”
绿毛：“啤的也行。”
紫毛补充：“不过得对瓶吹。”
仇邈：我草你妈我草你妈妈的妈的……
一瓶啤酒下肚，仇邈脸颊燥热，“可以走了吗？”
红毛一双眼睛毫不掩饰地盯着仇邈的胸口，那里有引人遐想的青涩弧度，夏季衣衫单薄，被啤酒沾湿的地方隐约透着几分细腻的粉色。
蓝毛笑着和仇邈说拜拜。
仇邈小跑着离开，原以为就此可以摆脱五人团，但几分钟之后，仇邈发现自己过于天真了。
五人团一直不远不近地缀着她。
醉意和困意霎时间被驱逐出大脑，生气和害怕的情绪交织，仇邈的声线有几分颤抖：“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红毛环顾四周，摊位全关，路灯昏黄，只有海水拍击礁石的声音，他笑嘻嘻道：“不是说好了吗，我们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