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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贵婶认为小丫头做事情就三分钟热度,但架不住仇邈嗲着嗓子撒娇,她从抽屉里翻出去年没用完的毛线球认真地教她。
等到仇邈十根手指头都扎了个遍儿,她仿佛打通任督二脉一般,动作终于熟练起来。
一如章循所说,马上就是庄小钊生日了,时间紧张,饶是仇邈不眠不休,8月12日下午,围巾才完成一半,两只手套也只开了个头。
仇邈咬唇。
犹豫后她寻找了外援,一个是施爱莲,一个是施童跃。
夜色深浓,章循在看到仇邈和施童跃翻飞的手指时,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下。
施童跃委屈:“我也没办法啊,谁让她给的太多,哥,一只手套500呢,干脆你也加入算了。”
章循在心里默默地扣掉了仇邈今晚的工资。
当天晚上,仇邈对贵婶谎称她要在方濯也家过夜,贵婶拗不过她,无奈答应,实则她跟着章循和施童跃去了章家。
章家临河。
月亮丶星星丶路灯倒映在河面上,碎成粼粼的波光,景色美不胜收,但也有缺点,夏季空气湿度大,是以这片都是二层建筑,一楼或用作店铺,或堆放杂物。
章父在世时,一楼经营水产,后来章父去世,施爱莲无心经营,很快关门。
二楼是两室两厅一厨一卫格局,南北通透,主卧施爱莲在住,次卧中间一道布帘分隔出两个空间,章循和施童跃两兄弟在住。
小小的白炽灯,却亮的逼人,施爱莲十指翻飞,针脚细密,花样精致。
施爱莲倒不是为了仇邈许诺的500块钱,她想起她跟章父恋爱那会儿,也曾起早贪黑为章父织过围巾丶手套……
光线一暗。
施爱莲看见欲言又止的儿子。
仇邈一向大大咧咧,但施爱莲打趣她想送给谁的时候,她很小声道:“从小时候就开始喜欢的人。”
施爱莲也是从青春少艾的年纪走来,知道小姑娘是不好意思了。
但说句心里话,先前看小姑娘跟自家儿子吵吵闹闹,像是一对欢喜冤家似的,她心里有几分期待。
儿子活得太压抑,很适合有个性子热热闹闹的女孩儿带动。
后来知道仇邈家庭条件好,心思才淡了几分,如今知道小姑娘说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再看到儿子,她就只剩下心疼了。
施爱莲停下手里的动作,“儿子,其实你跟小邈说心里话,事情未必不成。”
章循楞了下。
眼前忽然浮现这两日因为忙着帮庄小钊准备生日礼物变得异常安静的仇邈,他垂下眼睫,轻声:“妈,没有,我只是担心你太累。”
前面那句,几分真几分假,连章循都分辨不清楚,后面那句是真的。
明明医生检查说没什么大碍,近来又一直在家休息,可施爱莲的状态不仅没有好转,脸色蜡黄,唇色苍白,身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
施爱莲让儿子别担心,说这是苦夏。
章循心头的隐忧并没有解除,他决心这几天再带施爱莲去医院检查一下。
……
章循回到房间,这是一方不大的地方,南北两面各摆放了一张单人床,中间是一张蓝色写字台。
章循拿了本电影杂志躺在床上翻看。
身体极度疲惫,意识又异常活跃,翻看了许久竟是一张图片一段文字都没有走进心里,他干脆盯着灯下那只傻乎乎的蛾子发起呆来。
这个时候,仇邈和施童跃在一楼的门槛石上埋头苦织。
凌晨两点钟,夜露深重,夜风沁凉,施童跃还闪有一点儿小尾巴,但是他困得睁不开眼睛,几次三番针尖戳到手指头。
施童跃困顿道:“不行,我得上楼补会觉。”
仇邈瞪眼睛:“不行,你弄完再说睡觉的事情。”
施童跃:“小姑奶奶,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真坚持不住了。”
施童跃摸黑回了房间,他把自己扔在床上,因为疲惫变得僵硬的身体终于得到了休憩,他无意识地发出舒服的喟叹声。
房间的灯忽然被掀开,骤然亮起的光刺激地施童跃皱紧眉头。
施童跃不满:“眼丶眼丶眼,哥!”
章循:“完事了?”
章循认为仇邈的想法过于傻帽,因为不愿意为了500块钱打自己的脸,所以拒绝参与他们的讨论。
但在施童跃看来,他哥这是在闹脾气。
“哥,你还没睡啊。”施童跃嘟嘟囔囔。
章循回答:“已经睡了一觉了。”
他又重覆他刚刚的问题:“织完没有,仇邈呢?”
“就还差一点儿,我太困了,小邈她……”施童跃话说了一半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睡意睡了过去,并且很快房间里满是他的呼噜声。
章循:“……”
施童跃鼾声如雷。
章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几回合,眼前总有一团模糊的光晕晃啊晃啊,是一楼檐下那盏白炽灯。
他认命地叹口气,起床向楼下走去。
才走下楼梯,章循便看到檐下的仇邈。
背影娇小,四肢纤细。
她的脑海里似乎总有许多异想天开的想法,身体里也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地勇气。
章循靠近她。
仇邈刚刚也盹了过去,此刻听见章循的脚步声,猛地睁开眼睛,手指翻飞起来。
正是因为她太着急,一不留神打错了针,竹签重重地扎上指尖,她不知道自己的皮肤为什么会这么娇嫩,两个血点从被扎的指尖溢出来。
仇邈一边吮着手指一边懊恼地掉眼泪。
最后坏脾气全发作到了章循身上:“都怪你不帮我,我现在要弄不完了。”
章循俊脸布满乌云,强忍着转身走人的冲动,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仇邈:“你总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的错误和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么?”
仇邈被他冷淡的语气吓到,一下子眼泪也忘了掉,只怔怔地看着他。
章循坐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抽出那条已经打了有四分之三的围巾。
章循将仇邈刚刚打错的那几针拆除了,然后继续,动作仔细娴熟。
章父的去世,不仅意味着章循失去父亲,还意味着失去经济来源。
施爱莲白天要打两份工,晚上还借着昏黄的灯光熬夜为他织毛衣,那个时候,一个冬天他有三件毛衣换着穿。
施爱莲手巧,每一件毛衣颜色丶花样丶款式各不相同。
邻居也常托施爱莲织毛衣,有的可怜他们孤儿寡母,还会拿出钱来,施爱莲从不接受,在她看来都是街里街坊的,收钱哪里好意思,顶多让人家自备毛线。
章循心疼施爱莲,便跟施爱莲学习如何织毛衣,好帮她分担。
仇邈懊悔自己刚刚的态度,小声跟章循道歉。
章循脸色寡淡地嗯了一声。
这两天他态度一直是这个样,仇邈便问他怎么了,委屈地表示:“你都不搭理我。”
章循手上动作一滞,接着干脆停下。
“你别停啊。”见章循停下动作,仇邈神情焦急,简直生怕浪费一分一秒最终导致无法将其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庄小钊。
仇邈从章循手里抢回毛衣,动作急促。
章循垂下眼睫,映入眼帘地是少女白皙纤细的后颈。
她将所有的头发束在脑后扎成高高的马尾辫,乌黑的发尾搔着颈间粉白的皮肤,黑与白的对比是那么的鲜明。
她竟然问他怎么了。
前几晚的愤怒和今晚的愤怒有了同一个答案。
她牵过他的手,搂过他的脖子,坐过他的腿,甚至于摸过他的腰,亲过他的脸,然后她告诉他,她喜欢庄小钊。
章循情绪纷杂,张口却只有:“没什么。”
他那金属质感的嗓音太冷太淡,仇邈瘪瘪嘴巴:“你骗人。”
原来他的演技如此拙劣,骗不过自己也就罢了,连小傻子也骗不过。
章循望着仇邈忙碌的双手,十个指头有五六个都粘了创可贴,沈默之后,他问仇邈为什么会喜欢庄小钊。
提到庄小钊,少女娇憨的脸庞浮现一抹清丽的笑容,仿佛终于找到倾听者,她欣喜地同章循分享她和庄小钊的故事。
“那当然是因为庄小钊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仇邈说。
有时候,离婚并不是因为没有爱,恰恰是因为太爱,眼里容不得一丝沙子。
代美丽无法接受仇建军和自己的秘书酒后乱性,尽管仇建军一再声称他被秘书给算计了,代美丽还是毅然决然地和仇建军离了婚。
仇建军辞退了秘书,自己变身工作狂用忙碌的工作麻痹自己,仇邈则由仇奶奶照顾。
仇奶奶本来就重男轻女,对于是女孩儿的仇邈和没能生儿子的仇美丽不喜欢。
再加上当时离婚并不是普遍现象,哪家夫妻离婚是要成为街坊邻居茶馀饭后的谈姿,是以很多有矛盾的夫妻都过着貌合神离的日子。
仇美丽提出离婚,让自己的儿子被人戳脊梁骨,仇奶奶这下简直对她恨之入骨。
仇美丽已经离开,仇奶奶满腔的怨气和怒火便都发泄在了仇邈的身上。
那个时候,仇邈也就小学二三年级,仇奶奶会让她饿着肚子上学去,会让她在下雪天自己走回家,会让她在冬天手洗自己的衣服。
仇邈很想很想代美丽。
终于在有一次她洗碗手滑打碎碗被仇奶奶拿着鸡毛掸子收拾了一顿后,她下定决心离开四合院去找代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