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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薛靖淮带着十几人的卫队,在黄鸦山的密林中跋涉了四个小时,仍没找到纸条上所说的山洞。

有人劫走了叶青阑,给他在门框后用血书留了话——两天内到黄鸦山天宝寨赎人,赎金十万大洋,逾期撕票。

于是刚到上海的薛司令屁股还没坐热,又连夜急火燎毛地赶到百里外的黄鸦山。那份血书,夏花弄院中的血迹,一遍遍在脑海中闪现,让他生出许多脊背发凉的联想。

雨水让山路变得格外泥泞难行,庄献恩红着眼睛,垂头丧气地跟在队伍后头,他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故意与薛靖淮保持着距离。

“军座!”队伍前头有人压着嗓子喊,“那边有个洞口!”

薛靖淮闻声看向对面那座山头,草木葱茏的半山腰上,隐约露出半边山洞入口,像乱发掩映下一个黑洞洞的眼窝,静静地看着他们。

“对方的情况不清楚,加点小心!”薛靖淮话音刚落,响起一片哗啦啦拉枪栓的声音。他有些紧张,既怕找错地方,又怕找对了地方,却见不到要找的人。

他们无声地踩着泥水前进,朝那个神秘莫测的山洞走去。

薛靖淮死死盯着那里,树冠偶尔剪断他的视线,他攥着冲锋枪的手因为激动而痉挛,朝思暮想的那人,离他越来越近了,他到底什么情况?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委屈?不敢多想,一想他便难以保持冷静。

“啪!”

一声枪响,馀音在山林中回荡,不知何处飞来的子弹,打中了薛靖淮身旁的一个士兵。

众人高度警惕的神经被瞬间引爆,有人迅速伏低身子准备还击,有人去抢救中弹的士兵,唯有薛靖淮端着枪,不要命地放眼瞧着四周密林,克制着怒火,高声喊道:“朋友,赎金我带来了,带我去见叶老板,一切好商量!”

一个沈闷的男声响起来,飘飘忽忽,听不出声源:“什么时候了,还拿督军的谱,跟我们商量,你配吗?”说罢嘎嘎怪笑起来,笑得人头皮发紧。

说得也对,薛靖淮这点人手,的确不够摆督军的谱,但他只有这些人,事发突然,最近的救兵——万疆雪,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即便这样,为了他,他也必须冒险一试。

那人又发话,给他们下了催命符:“既然来了,就都别想走了。”

话音刚落,嗒嗒嗒的急促点射声响起来,薛靖淮的部下转眼又被打趴下好几个。

薛靖淮指挥他们就地解散,钻入丛林中,相机与对方周旋,自己则一边还击一边跟对方谈判:“你们费尽心思把我引来,至少应该让我见他一面!如果非要我死,我没别的要求,让我和他死在一道!”

倏地,他撤下骄傲,软了语气:“拜托诸位,在下另有报答!”

近处枪声停了,远处零零落落交着火,听见那人说:“你还真是个情种……”语气像是敬佩,又仿佛嘲讽,静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而后接着问,“什么报答,说来听听!”

“一批军火,近日运抵浙江。”

“在哪儿?”

“等我见到叶老板再说。”

周遭彻底静下来,只剩鸟鸣喧嚣。

队伍打散了,薛靖淮孤身一人,站在小路中央,身上溅满泥水,只有挺直的身板丶肃然的模样,还能看出些许司令的威严。

那人并不打算露面,冰冷地向他发号施令:“把枪放下,往前走。”

薛靖淮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枪,嘴角泛起无奈的笑,没有犹豫,把它扔到了身后。

薛靖淮踩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穿过重重荆棘野草,终于到了地方。

洞口有两个石墩,顶上磨得鋥亮,一看便是常有人坐。头上悬一方石匾,刻着粗犷的三个大字——天宝寨。站在门口往里瞧,幽深狭长的一条甬道,些许橘色微光散泄出来,是山洞深处跳跃的火苗。

不像个临时据点,薛靖淮心中有了计较,自己确实来到了这夥土匪的老巢。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土匪能让他来这个要紧的地方,只能说明一点:压根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

死到临头,薛靖淮的心中反而平静,寻着光,从容走进去。

没走出几步,对面迎来个人影,逆着微弱的火光,隐约可见身形高大,戴着顶礼帽。

这土匪还挺别致。薛靖淮鼻子轻嗤一声,下意识想去按枪把,才发现自己是真正的赤手空拳了。他站在原地,等来人先发话。

“薛司令,你好。”来人在他跟前站定,帽檐下一张脸死白死白,嘴唇色如酽茶,眼睛是沈沈的黑,冰冷似铁,“恭候多时了。”

他说着,伸出双手,用眼神向薛靖淮示意。

薛靖淮胸口起伏几下,极不情愿地张开手臂,任他将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确认没有武器,白脸男人扭头往里走,薛靖淮跟上,竭力克制住打听叶青阑情况的欲望,只问:“你们是谁?”

“待会便知。”白脸男不带感情地说,“何必多问。”

开始的礼貌都是装的,什么司令,落到这里跟肉票没有分别。龙游浅水遭虾戏,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就是这个道理。

两人越往前走,空间逐渐开阔,最后来到一个有巨大穹顶的天然洞穴深处。

薛靖淮借着火把的光,见空旷的洞府里家什俱全,到处挤满了人,乍一看好似个难民收容所。不过细瞧,这些可不是什么面如菜色的饥民,而是满脸横肉的土匪强梁,偶尔的目光对视,便目露凶光地,朝这个年轻的外来者龇牙示威。

薛靖淮视若无睹,径直往前走。

远远的,他看到几个腰里别枪的男人,穿粗布大褂,露出筋肉结实的臂膀,耀武扬威地拱卫着一个细瘦身影。

那身影正背对着他,专心致志观察石墙上的一副画——那竟然是一幅西洋油画,画着负雪的山顶,湛蓝的天空,金色的白桦林。

土狗放洋屁!薛靖淮差点冷笑出声。

“爷,人带来了。”白脸男人恭敬地说。

“好。”那人说着,转过脸来——一打眼,薛靖淮当即笑不出来了。

“梁……梁公子?”他滚着喉头,感觉自己被噎住。

梁仞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薛大帅,别来无恙?”

薛靖淮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在土匪窝,目光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她——或许是他,西服虽然换成了长衫,油头粉面的样子却一点没变,举手投足,瞅着还是那么洋派,充满男子的英气。

“我真没想到是你。”薛靖淮唏嘘,感慨之后是愤怒,“你把叶青阑怎么样了?”

“你就那么想见他?”

薛靖淮回想起往事,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你这不是废话?”

立刻有人厉声呵斥:“你他妈说话客气点!”薛靖淮很不悦,侧过头轻蔑地瞥他一眼,黑洞洞的枪口登时杵到眼前。

薛靖淮拨开枪管,收回目光,盯住梁仞:“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

梁仞指向西边的一个出口,穿过那道石门,有一个宽阔的天然石台,台下是悬崖绝壁,悬崖之下,是浊浪滚滚的黄水河。

“你来晚了一步。”梁仞的脸上忽而闪过一丝残忍,平静地说,“叶老板今天早上,从那里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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