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情.趣
唐厌缩在谢枕戈怀里,第一次感受到情绪失控是什么样子。
泪水像是决堤一般,怎么都止不住。
他手指死死攥着谢枕戈的衣角,脑袋埋在肩膀上,无声的哭泣。薄薄的衬衣被他的泪水浸透,唐厌脸颊贴着的地方都湿漉漉的。
没想着要哭的,尤其是在谢枕戈面前,他最后一丝冷酷的面具都被自己亲手揭下来,坦坦荡荡,都暴露在谢枕戈眼前。
“唐厌,哭出来也没关系的,除了你和我,不会有人知道。你平常就是太压抑自己了,哭出来,痛痛快快哭一场就好了。”
那么重的担子压在这样瘦弱的身体上,唐厌咬牙扛着,已经不单单用一个累字来形容了。
“才没有哭,我不哭。”
唐厌推了推谢枕戈,伸手把一串串的泪珠擦干,翻了个身把自己塞进被子里,用乱糟糟的头发对着谢枕戈。
谢枕戈戳了戳唐厌露出来的肩膀,下一秒,细长的指尖扯过被角,死死掖住,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理他了。
“小先生,你要吃点东西再睡觉吗?”
“不了,你出去吧。”
关门声响起,唐厌这才稍稍探出来一个脑袋,他仰头躺在柔软的被褥里,热意从脖颈窜上来,把冷淡的眉眼都染上红意。
太丢人了,他怎么能在一天之内就哭两次,太对不起他这个金主身份了,一点都不霸气。
唐厌烦的在床上滚了一圈,恼羞成怒似的,把脑袋狠狠砸进枕头里,一点点用坚硬的壳把自己包裹起来,冷静了好久,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淡定模样。
反正他又看不见,只要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就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就是这样。
***
“早上好啊,小先生。”
唐厌眨了眨酸酸涩涩的眼睛,他连擡眼的动作都做的艰难。恹恹的嗯了一声,才道:“早。”
谢枕戈视线落在唐厌红彤彤的眼睛上,飞快的绕过餐厅的桌椅,拉着唐厌坐下。
“小先生,我拿鸡蛋给你敷一下眼睛吧,应该能舒服一点。”
“嗯。”
唐厌仰头靠在椅背上,眼睛闭起来,因为紧张,眼珠轱辘轱辘转了两圈,直到热乎乎的鸡蛋贴在眼睛上,唐厌才安静下来。
“是不是有点烫,你稍微忍一下,凉了就不管用了。”
“嗯。”
唐厌被浅淡的薄荷香包裹着,手指按在餐桌上,饭香窜到鼻尖里,冷冰冰的别墅突然就有了烟火气。
电视机开着,播放着早间新闻,屋外是叽叽喳喳的鸟鸣,耳畔是谢枕戈灼热的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唐厌像是有了家的错觉。
要是,要是谢枕戈没有把他当成金.主,高高供在神坛上,能亲近一点,哪怕一点点都好。
“好了,小先生,你看看有没有稍微好一点。”
“好一点了,谢谢。”唐厌暗暗揉了揉发烫的耳尖,试图让碎发遮盖住发红的地方,却不想,越遮越刻意,惹得谢枕戈唇角都跟着勾起来。
“谢什么,举手之劳。对了,那会张助理打电话来着,我接了,说是让我今天也去公司一趟,是有什么事情吗?”
“可能是要见见你的经纪人吧。”
谢枕戈哦了一声,心里是有一百个不愿意,见什么经纪人,要是拉他去拍戏可怎么办。
***
“老板,曹小姐在休息室,你要见见吗?”
“嗯。”
曹雯的名气在圈内如雷贯耳,哪怕唐厌这个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人都听过她的大名。
唐厌听说她从原公司离职是因为被手底下的艺人背刺,伤到了心,后来就一门心思搞投资去了。他能请到曹雯,也是花了不少心思,还搭上了一份合作项目,这样的人,自然是要见见的。
“唐总好,久仰。”
曹雯听声音就是挺大气的人,唐厌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您想让我带的艺人是……这位?”
曹雯语气带着熟稔,不失俏皮,又有些幸灾乐祸。她朝谢枕戈点了点头,眼神流转在他和唐厌之间,颇有些深意。
“嗯,谢枕戈,没有拍过什么剧,新人。以曹小姐的能力,就是素人想红都不在话下吧。”
“唐总,这个我不否认,我之前带过的艺人都是有强烈的,想要红的欲望。可这位谢先生……”
曹雯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像是刻意停顿,而后才道:“他想不想红,我都不清楚。他眼神里没有在娱乐圈占有一席之地的野心,能不能红,全看谢先生自己。”
唐厌应了一声,谢枕戈怎么会不想红,要是不想红就不会冒着被戳脊梁骨的风险,来给他当什么金丝雀。上辈子更不会委曲求全,跑去当不入流,露不了脸的群演。
“小先生,我跟曹小姐单独聊聊吧,正好聊聊后面的工作规划。”
“好。”
唐厌想,谢枕戈肯定是有些什么话不想让他知道。在谢枕戈心里,他是外人,是冷冰冰的金.主,负责砸资源,砸钱就好,细节上的事情还是想自己做主。
小会客室里。
谢枕戈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锁门,他倚在门框上,单手插在兜里,用极致冷漠的眼神看着曹雯。
“曹雯,咱们应该见过。”
“谢总,您贵人多忘事,自然是见过。在秦家的家宴上,我还差点成了你表嫂。”
是啊,两年前大年初一的午宴上。秦铮拉着曹雯,向亲朋好友宣布,这是他女朋友,年内要完婚的那种。
那会谢枕戈只远远的看了一眼,之前唐厌说起这个名字他还没什么印象,现在一看,还是两年前那个样子。雷厉风行,没心没肺。
“谢总,你要替你哥兴师问罪啊。”
“我没有那么闲,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把他丢在订婚宴上,有些话你应该告诉秦铮,不是我。”
曹雯脸上的笑意不减,可插在衣兜里的手,却快要把掌心刺烂了。再见到谢枕戈的前一刻,她还在祈祷是同名同姓,有些事她不想记起来,更不想和秦铮再有任何交集。
可现实有时候就是这样,捉摸不透。
“那你呢谢总,谢先生,好好的谢家继承人,跑来唐厌这里当金丝雀,你什么意思?”
唐厌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再加上本身有些缺陷,从来没有什么绯闻,谢枕戈是第一个。
呵,谢枕戈冷冷的笑了一声,给了曹雯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淡淡道:“情.趣。”
“所以,你俩真是那种关系?”
“不是什么金丝雀,是男朋友。”
在他心里,唐厌从始至终就是他的男朋友,是他捧在手心里,生怕他受一点委屈的男朋友。
“你俩,认真的啊。”
“当然。”
谢枕戈锐利的眉眼在提到唐厌的那一刻瞬间柔软,像是高山上的皑皑白雪接触到烈日,骤然化开,无端温柔。
“我直说了,不用给我接戏,时尚资源也不需要,我就是个小透明,就一直透明下去就好。”
“谢总,这个我恐怕不能答应你,唐总花了大价钱。情.趣不情.趣的,是你们的事,我拿了钱,就得把事情办漂亮,不能砸了我自己的招牌。谢总,没什么事的话,准备准备进组吧。我手里的人脉资源,有的是。”
谢枕戈还想说什么,又想到他俩单独聊天时间够久了,只能作罢。
拍戏拍戏,就知道让他拍戏,谁知道重生的节点这么尴尬,要是早一点就好了。
另一边,唐厌把装着他和唐耀阳头发的塑料袋递给小张,安排他尽快送去检验一下。
“老板,那笔钱的去向查清楚了。”
小张皱了皱眉,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委婉的,斩钉截铁的,还是修饰美化的。
不管哪一种,对老板来说,都太残忍了。
“背后的人,是唐德州吧。”
“啊,老板,你,你知道啊。”
重生回来唐厌让小张查的第一件事,就是公司有一笔账每个月都流向同一个账户,这个账户背后的人是谁。背后还有哪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关联的公司有哪些。
其实,查一下,只是确认。那个人是谁,唐厌早就知道。
他出车祸那天,就是去和这家公司的负责人谈项目,因为他提出来的条件死死掐住了唐厌的命脉,也掐住了唐氏的命脉。
去之前,唐厌就猜到那个人的身份,只是没猜到,他会有去无回。
他喊了九年爷爷的人,在最后是害死他的凶手之一。
“知道。小张,公司要大清洗,你应该懂我的意思,潜移默化,悄无声息,都换成自己人。跟唐家那些人有牵扯的,私下有往来的,都要换。你最近把高层拟一个名单给我,我有用。”
“还有,股份,你用新公司的名义,看看能不能把散股先买回来。剩下的,再慢慢来。”
唐德州不是最好面子,最在乎公司么。那就先从他信任的老员工下手,一个不留。
“明白,老板,我先去忙了。”
咚咚咚。
“进来。”
“小先生,曹小姐先走了。”
屋里只有谢枕戈和他,唐厌直挺挺的腰这才稍稍放松一下,软绵绵的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扶手,闭目养神。
“谢枕戈。”
“小先生,怎么了?”
唐厌没再说话,只是想叫叫他。偌大的办公室,隔着小小的办公桌,谢枕戈所有动作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你想红吗?”
“不想。”
和唐厌预想中截然不同的回答,斩钉截铁的不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为什么,不想红,还要费尽心思进娱乐圈。”
“我啊,为了一个人。”
谢枕戈视线久久落在唐厌脸颊上,他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歪头看过来时,漂亮的眼睛懵懵的,像是刚刚睡醒的猫。
唐厌还没有自作多情到,把谢枕戈心口那个人归为自己。他不想红,更多的是不想他们之间的关系被那个人发现吧。
唐厌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才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句,“那个人一定很好很好。”
“嗯,很好很好。”
好到让谢枕戈甘愿为了他放弃一切,他只恨自己来的晚了些,没看见唐厌最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在岁月的刻刀下磨平了棱角,敛起锋芒,张弛有度。
唐厌还是唐厌,可不是那个总笑嘻嘻的唐厌了。
“谢枕戈,如果某一天你要离开,不用告诉我。我忙的很,没时间注意你是走了,还是没有走。”
钝刀子扎在心口大抵就是这样,持续不断的疼。
唐厌呼出一口闷气,欲盖弥彰似的把语音朗读声开到最大,似乎这样就能堵住自己的耳朵,连带着谢枕戈的嘴巴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