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些做什么,也不是不行
“唐厌。”
“嗯?”
唐厌疑惑的扭头, 苍白的唇微微抿着,竖起耳朵,等着谢枕戈说话。
顷刻间, 唐厌眼波流转,就是把星河聚在眼睛里,美的惊心动魄。
谢枕戈向前凑了凑,伸手给他塞了一颗快要融化的糖。
那颗糖黏糊糊的站在谢枕戈指尖上, 唐厌牙齿咬了一下,有丝丝缕缕的糖线拉扯着, 他舌尖轻轻扫过谢枕戈的手指, 完完整整把那颗糖含了进去。
“酸。”
谢枕戈蜷起掌心, 把带着唐厌体温的指尖深深藏进去。
“酸就对了,惩罚你的。你不乖,不乖的宝宝不能吃甜甜的糖果。”
这颗糖是谢枕戈拍戏时的道具,本来要用掉的, 就和刚刚唐厌做的那样,他总觉得太暧昧了, 卫来的喜欢是极其克制的,没有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卫来跟谢枕戈是不一样的, 谢枕戈恨不得把所有的爱意都外放出来,让唐厌知道。可他总是淡淡的, 带着理所当然的意味, 那层说不清的关系, 到底还是让唐厌在意了。
“谢枕戈, 你这样, 是会失去我的。”
“不会,我家唐厌笨的很, 不会跑的。”
谢枕戈把手指覆在唐厌的手背上,等了大概几十秒,他轻声开口:“你看,没有跑。”
“那我现在跑。”
唐厌嘴上说着跑,手还是一动不动的杵在那,就好像谢枕戈用力千斤的力道,压得他动弹不得。
“谢枕戈,我想回家了,能出院吗?”
“不可以,医生说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的。唐厌,你老实跟我说,你除了拿刀子划来划去,还做什么了。”
大脑极致充血,肺部有损伤,身上的刀口都算是能看见的,最轻微的伤。
“没有干什么。”
谢枕戈欺身而上,冰冷的手指戳了戳他侧脸微微鼓起来的地方,用极冷静的语调道:“吃了我的糖就不能说谎话了,我在药里添了真话药剂,要是你说假话,就会有一个大恶魔,一直亲你,直到你说真话为止。”
大恶魔甚至期待唐厌说些假话,好让他有理由亲亲他的唐厌。
“就,水里还挺好玩的,钻水里玩了两次。”唐厌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满眼都写着真诚。
“到底几次?”
“几次。”
在问和答之间,唐厌选着了问答。
谢枕戈无奈一笑,他捧着唐厌的脸飞快亲了一下他的鼻尖,“小坏蛋,你自己都记不清几次了是不是。以后,以后不要这样了。”
“你不知道我看见你那样是什么感觉,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再,唐厌敏锐的抓住这个字眼。
他甚至想不起来,谢枕戈什么时候失去过他。
“嗯,不会了。”
唐厌只是偶然犯病了,自己跌跌撞撞跑进了死胡同,弯弯绕绕的路跑了好久好久都跑不出来,一时间想不开。
他怎么舍得留下谢枕戈一个人,他比谁都清楚看见至亲至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感受,他舍不得谢枕戈也经历一次。
“因为,你回来了。”
没头没尾的话,忽然就连了起来。
因为谢枕戈不远百里回来,唐厌漂泊不定的心就定下来了。
谢枕戈无限靠近唐厌,他偏了一点点脑袋,在阳光穿过带起来的彩色里,他认认真真注视着唐厌,却没有吻上去。
仿佛在这个时刻亲他,是亵渎。
“唐厌,你好乖啊。”
唐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敲门进来换药的医生打断,他沉默的把手腕递过去,没毛病为什么伤口刚缝合上,就要上药。
“家属注意一些,这个伤口在愈合之前都不能沾水,每天的药要怎么换,我刚刚已经失范了,不要不当回事。”
“好的医生。”
医生瞥了眼谢枕戈,示意他出来一下。
“家属,跟我去拿药。”
合上门,谢枕戈沉默地跟着医院来到办公室,他紧张道:“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病人多久没有全身体检了。”
“这个,这个不太清楚,他很恐惧医院,只是提到要过来情绪就会很不对劲儿。他对医院有应激创伤,待久了会呼吸困难,高烧不退。我很避免提到医院,有什么不太舒服的,能在家里就在家里了,体检情况知道不清楚。”
医生点了点头,他把片子递给唐厌,指着脑袋上的一小块阴影道:“他这里这个血块,应该已经很久了,压迫着一些神经,如果没有表现出来不舒服,应该暂时不碍事。”
“医生,他的眼睛,会不会也是这个血块影响的。他是九年前意外出了车祸,醒来以后发现眼睛失明的。”
谢枕戈心脏跳动的频率快了些,他不敢出声,生怕会打扰到医院思考,这么大的阴影,一直没人知道。
要是真有问题,那唐厌得多难受啊。
“不排除这个可能,如果可以的话,等病人情绪好一点,再做一个细致的检查,他失明的时间有点久,所以……”
剩下的话医生不说,谢枕戈也明白,不要报太大的希望。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那也是要试试的。
“药你拿上,如果病人待着实在不舒服,你们可以先办理出院,他情况现在很稳定,尽量不要刺激他。”
“好,谢谢医生,那我们就办出院吧,他有点不开心。”
眉头都皱起来,浑身弥漫着失落难过的低气压,他怕再待下去,病房里长阴暗蘑菇。
“小先生,你把衣服脱了吧。”
“啊?”
唐厌愣了,左手迟疑的扣在病号服的领口,无措的垂下眸子。
就,谢枕戈想干什么呀,这是真病房,不是那种地方啊。
没错,继小张之后,唐厌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唐厌属实没想到谢枕戈买的那些东西是带视频教学的,天知道他只是让小助手扫描一下都是什么东西,几秒后自动开始播放教学视频他是什么心情。
满脑子空白,连关闭都忘了,涨红着脸听了几分钟的教学。
那个地方,就是医院!
唐厌现在很慌,他连谢枕戈是不是真的要干什么都不确定,只是心底隐隐期待。他慌张无措的捏紧了衣领,几秒又觉得太刻意,扭扭捏捏放开。
就,想做什么,好像也不是不行。
“你,你轻点。”
唐厌咬着唇瓣,从耳尖到锁骨,通红一片。
唐厌的腰肢半弯着,质量很差的病号服在阳光下半遮半掩,透过衣服,盈盈一握的腰塌下来,魅惑极了。
“什,什么?”
一向嘴皮子利索的谢枕戈也卡壳了,轻点,什么轻点,他,他能干什么。唐厌想让他干什么,是希望他怎么样嘛。
艹。
唐厌脸颊上的血气一褪,也是这会他才反应过来谢枕戈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是他自作多情。
唐厌不敢想象谢枕戈现在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厌恶又恶心。那就好已经是半透明的暗示,唐厌怕谢枕戈听懂,怕他露出一丝异样来。
“我手疼,自己脱不了,你轻点。”
几乎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唐厌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说都说了,只要他一切如常,那就一切正常。
“哦,哦。”
谢枕戈不解的哦了两声,他家宝宝脸红什么啊。
“没关系的宝宝,你现在是病人,照顾你是应该的,别说只是脱个病号服,晚上回家我还要帮你洗澡呢。”
“嗯。”
唐厌隐隐有些失落,他从来没发现谢枕戈有什么欲.望,他们坦诚相待好几次。谢枕戈淡定的就像是看见了一颗大白菜,还是邦.硬的那种。
他的身体,对谢枕戈没有一点吸引力。
人家都说,喜欢一个人可能是从冲动开始的,他没什么能让谢枕戈冲动的。
肩胛骨上大片大片的疤,身上青青紫紫的嗑伤,现在他还称得上是完美的手腕也横着一条蜈蚣,想来,确实没什么意思。
病号服一点点褪下来,谢枕戈从小张送过来的包里拿出来两件衣服,小心的给唐厌换上。
吧嗒一下。
滚烫的泪珠砸在谢枕戈手腕上,一下子把谢枕戈砸懵了。
“唐厌,怎么了,是我力气太大,碰到你伤口了吗?”
嗡嗡嗡的声音又来了,四肢一点点僵硬,唐厌手指死死攥着床单,绷带上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疼到骨髓里。唐厌只是憋着气,毫无反应。
他大概知道自己情况不对劲儿,就是控制不住,累,好累好累,恹恹的靠在病床上,连自己什么时候流泪了都不清楚。
谢枕戈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喊他都听不见,脑袋里反反复复是耳鸣,是尖锐又刺激的呼喊。
“没人会喜欢你这样无趣的人。”
“你就是个土包子,谁会愿意跟你玩儿啊。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一起走吗,还不是因为我真心话大冒险输了,逼不得已,才跟你一起玩了两天。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向下来的土包子,你知道我手里拿的是什么吗?这是最新款的游戏机,就是跟你假装玩了两天赢回来的。”
“哈哈哈哈,你看唐厌,认回唐家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被人厌弃。跟唐少不一样,他就是个私生子充数的,咱们跟唐少统一战线就行。”
“你们别靠近唐厌,他身上有味道,酸臭味。一看就是穷地方出来的,脏的要死。”
“老师,让他去最后一排吧,影响我们学习。”
哈。
唐厌捂着心脏,脑子的声音越来越多。满满都是恶意的嬉闹声,被扯坏了无数次的课本,被随意丢在垃圾桶旁的课桌。
就因为,在他们眼里,他是浑身脏臭的垃圾。
作业被故意藏起来很多回,刚发的试卷上就多了几道黑灰色的脚印,最过分的一次,唐厌凳子上被涂满了胶水。
唐厌从卫生间回来,手指往凳子上一摁,怎么都撕不下来,唐厌费了很大的力气,最后也只是胶水把手指的皮扯掉了一块,血流如注。
那是“好脾气”的唐厌最可怕的一次反抗,他提着满是胶水的凳子,无差别把一直欺负他的人揍了个遍。摆放整齐的课桌都被他踢倒在地,他脚下踩着的是纯白的试卷,鲜红的血滴在上面,像是艳丽的花。
那天的唐厌,如同地狱里来的修罗,把那些人都镇住了。
“还有不服气的吗?不服气可以叫家长。”
唐厌打人的时候都是巧劲儿,看着没有一点伤口,实则很疼很疼。狐假虎威的那些人偃旗息鼓,一个个没了声音,默默把东西收拾好,夹着尾巴做人。
他们都以为以前唐厌那些小打小闹的反抗就是极限,却不想他打人怎么黑,招招都是往死里打,又没有痕迹,只能吃闷亏。
唐厌嘴巴微张,艰难的吐出一口浊气。
他浑身难受的厉害,不顾抱着他的谢枕戈,强硬的把人推开,跌跌撞撞去找病房里的洗手间。
“唐厌,我是谢枕戈啊,你冷静点。”
这些话唐厌都听不见,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脏的很,要好好洗洗。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找了好久,才在最后一个小门里找到洗手池。
哗哗哗的水声响起,唐厌伸手过去,狠狠搓洗着手背,那一小块皮肤很快泛起红意,在嫩白的皮肤上刺眼极了。
他身后覆上来一个极其温暖的人影,温柔却不容抗拒的抓着他的手指,制止了他要往上的动作。
“唐厌,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洗手。”
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空茫茫的眨巴着,唐厌任由谢枕戈抱着,从喉咙深处嘟哝:“脏。”
脏,他们都说脏。
唐厌一天要洗十几次手,冬天几乎是要把指尖洗到皲裂,一次又一次把手指放在鼻尖上,确认着是不是真的有味道。
“谁说的,我家唐厌最爱干净了,一点都不脏。”
谢枕戈换了个姿势,正对着唐厌,牵着他的手指含进嘴里,他含含糊糊道:“你看,不脏的。”
“他们,他们说,脏。”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唐厌几乎都要忘了那些嘲讽他的人是谁。不管是谁,现在见了他,都得规规矩矩喊一声唐总。
和班级里有牵扯的那些生意唐厌向来是不做的,他只知道那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推波助澜,任由校园霸凌情况发生的班主任,去世前病魔缠身,走的很痛苦。
反而霸凌者过得很好,他们都是世家子弟,是哪家的少爷,哪家的小姐,起点就是别人奋斗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终点。他们甚至不用工作,就有到下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没有唐厌跟他们合作,还有有王厌,李厌,总有出路。
可是,凭什么呢。
这不公平。
凭什么他们能过得那么好,凭什么他们没有一点惩罚,没有一点阴影,可能到现在都想不起来曾经欺负过某某。
凭什么!
唐厌呼吸都是疼的,他所以注意力都放在谢枕戈含着的那根手指上,焦躁的情绪被一点点安抚,唐厌慢吞吞从愤懑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手腕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渗出来的血,还是水。
谢枕戈见唐厌稍稍稳定,这才把唐厌的手指吐出来。
“唐厌,要洗手吗?”
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唐厌还是摇了摇头。
他说:“你不脏的。”
“乖宝,不是我不脏,是我们都不脏。说这个话的人就是嫉妒你,嫉妒你的优秀,又找不到可以诋毁的方面,才这样说你。你就是最最最最优秀的,一点都不脏。”
唐厌终于还是呜咽着哭出声来,他紧紧抱着谢枕戈的脖子,脑袋埋在谢枕戈心口,抽抽搭搭道:“他们,他们都是骗我的对不对,我身上没有味道,一点都没有。”
“有味道,是很香很香的味道,不过只有我能闻到,我是最特别的,不要信他们的话,小先生,我爱死你的味道了,像春.药一样,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