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扣的十指
《月色海》这首曲子抒情磅礴, 舞蹈并不复杂，两人便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唱段的练习中。
他们会盘坐在练习室里，一遍又一遍把每一句歌词唱得动容。或在舒展的舞蹈中目光交汇, 默契和声。
阳光在玻璃上碎成光斑, 留下圈圈浅晕。方愉辰弹起钢琴伴奏, 作为枯燥练习室里的生机。
这段是祁惊玉的solo, 但他不必看谱子，因为旋律早已烂熟于心。偶尔有忘记的地方，也能自如填补。
祁惊玉望着钢琴边的人, 沉浸在独属于方愉辰的《月色海》中，觉着这钢琴要比原版伴奏还动听。
这段原本设计是他独唱, 方愉辰在缓缓升起的高台上跳舞。但他竟觉得这样静坐演奏钢琴的方愉辰, 要比跳舞时多了些特殊的魅力。
忽然, 他眼神亮了亮,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却因不忍打断弹琴的人而暂时忍耐。
“我们的进度比想象的要快。”方愉辰缓缓按下最后的琴键, 看过去。
这才练习第二天, 舞台囫囵的样子已经有了。因为决赛是在一个更大的新舞台上进行,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跟新场地磨合。
“刚才那段, 你现场弹怎么样？”祁惊玉迫不及待，甚至想下一秒就把这个想法实现。
方愉辰没跟上跳跃的思维, 还没太理解现场两字的意思, 愣了下疑问：“现场弹？”
祁惊玉利落站起来，乌黑的眸子里满是期待：“把钢琴搬上舞台，我这段独唱你来伴奏。”
这么说着, 他语气微微上扬，笃定着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提议。方愉辰的琴声, 不应该只出现在练习室里，而应该出现在舞台上！
这想法过于突然，方愉辰没有即刻做出回应，却已然为之心动。他已经很久没再灯光下，弹起他引以为豪的钢琴。
虽然只是空口的提议，但他思绪逐渐翻腾，像是要兑什么奖一样，期待又紧张。
“舞台…不太好改吧。”渴望终究阻止了拒绝的话出口，只是担心着会影响舞台。
祁惊玉知道这话已经是答应，轻轻扬了眉头笑起来：“我去和pd商量。”
他一向是行动派，话音落便出了门。
练习室里安静着，方愉辰还坐在琴边。他手指虚扶在钢琴上，掠过黑白相间的琴键，心间已然奏响旋律。
祁惊玉曾关了灯为他制造一个舞台，作为他的独属观众。又在今日，将他都自己快放下的钢琴，推进明亮的聚光灯下。
他所珍视的，祁惊玉同样珍视，就像这世间多了一个和他一样爱自己的人。
现场钢琴伴奏的提议，获得了导演组的认可，也或许是祁惊玉开口的原因，两方沟通很顺畅。
方愉辰独舞的部分改为了现场钢琴伴奏，依然是在升起的升降台上。两竖追光一束打在祁惊玉身上，一束打在高台上。
单单听着这样的描述，方愉辰就已经激动。他可以在无数观众的注视下，弹起钢琴，把梦想碎片拾起，一片片拼接成闪耀的画幅。
因为这点改动，往后的时间里，练习室里会一遍又一遍地响起钢琴声，祁惊玉的嗓音和钢琴的音色贴合，也可以说是和方愉辰贴合。
十天的时间被一分为二，第五天时他们已经能和伴舞流畅配合，双人舞台在有所变动的情况下，依然按时完成学习。
方愉辰的个人舞台是快节奏歌曲《crazy》，他从没有在个人表演时尝试过这种风格，不过好在这是祁惊玉擅长的。
遇到难度较高的rap段落，祁惊玉几乎是逐字教学怎么咬字会更省力，有时还会被那没什么威慑力的怒音逗笑。
方愉辰则是把《flower secrets》舞台拆解，传授怎样在舒缓的曲调中让情绪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走进彼此的舒适区，探索着更广阔的共鸣地带。
为了适应新场地，他们在新舞台彩排了很多次，钢琴搬动的配合丶升降台的起落，不断的走位...一切都是方愉辰再熟悉不过的内容，可却处处都有着新鲜感觉。
他看着台下空荡的座位，囫囵数算了下，大概有近一千人，像个小型演唱会。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大概是三年前了。
恍惚间，好似是十九岁的他坐在这里，怀揣着梦想和希冀，登上每一个舞台。
沉静了太久的心开始活络，找回最初的自己。
......
1月31日晚上八点，《double universes》决赛正式开始直播。因为半决赛的热度，和早被营销到沸腾的“cp对决”，直播一开始观看人数就逼近百万。
这次没有第二现场直播，后台花絮将以纪录片的形式播放。
预热阶段是三组返场选手的表演，以确保在四强选手正式比赛时，直播间的观众已经稳定。
随着主持人宣布决赛选手pk竞演开始，贺宸和陈行锐登台。
他们是许多人眼中完美的“双重宇宙”，两个人的实力也对得起这份热度。音乐和观众的汹涌的欢呼声一起响起。
现场观众的声音可以传到后台，方愉辰和祁惊玉站在场边，比起紧张忐忑，他们更多的是激动。
方愉辰深吸一口气，又轻缓吐出，摩挲着手里的话筒：“我很久没在上台前，心跳这么快了。”
祁惊玉自然知道那不是因为紧张，便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他将手覆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同样快速的心跳。
“初舞台的时候，你想过会有今天吗？”他开始回忆，回忆这几个月来的每一天。
“没有。”方愉辰回答得笃定。
祁惊玉倏地一笑：“我突然挺希望，最后咱们两个能成组的，之后都以双人组合的形式活动。”
舞台灯光缭乱丶声音嘈杂，方愉辰分辨不出这句话是玩笑还是认真。他偏头看过去，半晌轻点了头：“我也希望。”
很久之前，两个人在路灯下提过一嘴。当时只觉着天方夜谭，可现在却变成了真实的期待。
两个宇宙已经互相改变了运行轨迹，在一次次碰撞中越发璀璨，也融合彼此再不能分离。
方愉辰自顾笑起来，料想着如果他真的和祁惊玉成为一个组合，那应该是件幸福的事情。
随着一阵金色耀眼的光芒，躁动的音乐声停止，舞台上的人正在观众的欢呼声中谢幕。
主舞台灯光暗下，贺宸和陈行锐被主持人请到侧面小舞台，进行简短的舞台采访。
与此同时，工作人员开始脚下生风地忙碌。
方愉辰立在穿行的工作人员和设备之间，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回到了第一个舞台的后台。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脚步匆匆地备场丶补妆，检查着收音设备。
可他清楚的知道，这样的错觉不是因为环境相似，而是因为他的心与十九岁的他重逢。
那时心中的火焰丶向往和期待，都重归这副身躯。
上台前一刻，两人一如往常地拥抱，不过这次可以从紧贴的胸口感受到对方有力而快速的心跳。
“倒计时15秒。”工作人员对讲机中提醒着。
方愉辰和祁惊玉沉下呼吸微微昂首，逆着点点光线跨上舞台。
“接下来有请方愉辰丶祁惊玉，为我们带来《月色海》。”主持人的声音落下，大家的视线纷纷转向还昏暗着的主舞台。
方愉辰耳返里安静，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和祁惊玉侧身轻靠在一起，静静等待着。
涌动的海浪声回荡着，暗暗的蓝色灯光勾勒出两人的身影。两人今天是蓝白色的服装，不规则的条带坠在衣服上，稍稍一晃如同海波。
随着小提琴伴奏舞台亮起，背后屏幕翻涌着蓝白海浪。方愉辰今日妆容清透，左侧眼角下点缀了两颗蓝色水钻，让精致的面庞显得纯净。
海声空旷辽阔，他和以轻轻的低吟，像是鲸鸣一般。
两人舞蹈动作明明舒缓，却一举一动都可见精准地力道控制。丝毫不差的走位，与音乐和背景完美配合，他们如同真在一片海浪里起舞。
无论前一个舞台多么热烈躁动，此刻观众的心都被安抚。
合唱时，舞台中间的升降台已经落到地下。在轻柔的间奏中，方愉辰与伴舞一起慢慢后退，舞台只留下一束追光留在祁惊玉身上。
原本应该站上升降台舞蹈，可现在升起的台子上有一架钢琴。方愉辰在升降台与舞台平齐时走上去，坐在琴边修长的手指搭上琴键。
无数次期待过的场景，将在几秒后实现。
现场响起了悠扬的钢琴声，观众起初并没听出什么，直到舞台慢慢布满蓝色的地灯，一束追光打向升起的高台。
方愉辰微微垂眸，指尖跃动在黑白琴键之间，身上披着明亮的光辉，万众瞩目。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直到大家意识到这是现场演奏，观众席传出惊喜的欢呼和尖叫。
除了那一束追光，四周是都是昏暗的。方愉辰完全沉浸在黑白键中，想象着自己在海底，在只有月光的海底。
可恍惚间，他竟觉着回到了练习室，那个只有他头顶一盏灯亮着的时候。祁惊玉坐在角落里，听他弹奏。
当时唯一的听众，此刻正在另一处光里仰望着他。而他们，有了千千万万的观众。
深蓝色的舞台，只有两束追光。祁惊玉在前演唱，方愉辰在其后升起的升降台上弹奏着。一片蔚蓝中，有两人身披光芒，画面宁静却又动人心魄。
一个个音符跃动，如同星辰叮当坠落。祁惊玉的歌声像是海浪，翻卷裹挟着坠落的星光，将其打碎然后漂流各处。
愈强的琴声和饱含力量深情的嗓音交汇，舞台上的人星光熠熠。
琴声和歌声是如此相配，以至于观众的惊呼都卡在喉间，不知如何介入他们之间。
“月色破碎落海，我仰望着汹涌银白，渺小得如同尘埃。”
祁惊玉的声音和琴声一起落下，现场只剩了点点蓝色和海浪声。方愉辰在升降台下降时跃下，和前方的人站定。
忽然，全场灯光乍然亮起，伴奏中的琴音和弦乐气势汹涌，如同巨浪一样扑面。
方愉辰和祁惊玉已经并肩站在舞台中间，在迸出的音乐中合唱。
“月色破碎落海，我仰望着汹涌银白，渺小得如同尘埃。”
两人声音交叠，一高一低既蕴含力量又好似能穿透千万里，有着动人心弦的磅礴力量。
他们对视着，望向彼此满是海浪倒影的眼睛。
“我和你潜在，这片月色海。相拥说着天外/有着天籁，要冲破暗礁到某处相爱。”
音乐和灯光一起席卷着现场，两个人都到了自己的高音的上线。他们直视着彼此的眼睛，像是在暗流中无畏歌唱，又如歌词一样要冲破暗礁相爱。
祁惊玉不由自主擡起手，他不知道想抓住什么，可能是海底的月光，也可能是拉住冲破暗礁的人。
这个动作并不再舞蹈之中，方愉辰下一刻伸手回应，与那只手十指相扣。在这样的音乐和舞台上，任何真情流露的动作都不突兀，哪怕不在预料之中。
“我和你潜在，这片月色海。相拥说着天外/有着天籁，要冲破暗礁到某处相爱。”
四周是深蓝的海浪，是不绝于耳的汹涌喧嚣。他们站在同一束追光之下，十指相扣着望向对方，字字句句唱着冲破暗礁和相爱。
在分不清真实和幻境时，最容易动心。
相扣的指尖冰凉，对视的目光火热。他们呼吸频率都趋于一致，动情又深沉地看向对方，目光翻腾。
在高音之后，音乐慢慢和缓。两人缓缓举起麦克风，眼中有一片月色的海洋，也有对方：“我和你潜在，这片月色海。”
最后低低的一句合唱，尾音和海浪声交叠。四周归于宁静，像刚经历一场海上风暴。
灯光暗下，已经看不清对方的眼睛。可两个人依然那样望着，相扣的手中也没放开。
属于观众的《月色海》结束了，他们却好像沉入了自己的月色海洋。
方愉辰最擅长从舞台情绪中抽离，可现在全场灯光亮了大半，他却仍无法自拔。
祁惊玉上前一步把他揽进怀里，两人都不知如何跳出那片月色海，心底的汹涌丝毫不能平息。
观众的欢呼尖叫声裹挟着他们，是这场表演最好的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