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转动,他清楚感觉到了手镯下的针刺感,正如他过去无数次感受过的那样,手镯的下层,一排极细的针刺进了他的手腕血管,有东西注入了进去,起先是温凉的,后来慢慢热起来。之所以要设计得紧密贴合手腕,就是为了防止刺错位置,从而浪费珍贵的“药”。
习以为常的微痛过后,从被刺入的位置开始,灼热到似乎能燃烧灵魂的力量游走在体内,仿佛一场身体内部的日出,全身细胞在放声高呼,全身血液如滚沸的水,翻天覆地的变化发生在他身上。
他深深地呼吸,像是要把整个房间内的氧气都吸尽,随后缓缓挺直了腰背,随着他的动作,从上到下,他的全身骨骼发出密密麻麻的响声,执掌一切的感觉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之中,他略微活动着自己的全身,去适应忽然来临的力量。
陆子余一边活动,一边随手撕下右手上的创可贴,底下的细长伤口边缘处,血肉正蠕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几秒钟内就恢复如初,他拧了拧手腕,平整的皮肤上就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这一幕,他身后的几人也看得清清楚楚,东山良看着那道伤口愈合的过程,面无表情,那不像是治愈,更像是时光倒流,看不见的神明伸手一抚,一切伤痕就都在祂的掌下无影无踪。
这是即便进行再多次,他也无法习以为常的变身,以秒计算的脱胎换骨。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仿佛一条龙在自己体内苏醒,一切都在瞬刹间就截然不同,那无与伦比的威严和自信,真的仿佛凌驾一切。
这就是“药”的力量,“药”生效了,在不到两秒之间走过了全身。此时他还保有神智,安静矗立,他对“药”的适应性变好了很多。
普通健身者们为了追求更强的力量和更大的肌肉,很多都会选择注射类固醇药物,而夏国给很多外国进来的类固醇药物的译名中加上了龙字,比如氧雄龙、曲托龙、群勃龙等,因为龙在夏国人眼里是力量和尊贵的象征,似乎连名中带龙的东西都跟着光彩了起来。
而此时,他觉得龙不再是取名沾运的心理安慰,自己仿佛真正驾驭了巨龙的力量,成为了藐视一切的、最伟大的存在,他微曲双腿,略略矮身,肌肉没有过度膨胀,但它们在宽松的衣物下虬结,如生铁铸就的齿轮互相紧密咬合。
“砰!”,他划过一道弧线,站在了高台上,站在了那些武器前,他的无助跑原地起跳,居然轻轻松松就到了三米多高,还似乎未尽全力!
他跳到比高台更高的空中,然后落回了高台顶上,任何人一个职业篮球经理人看到这一幕恐怕都会晕过去,醒来后则会拼了命也要把他签进球队,那不该是人类应有的弹跳力,已经超越了人类的生物结构界限。
到了台上,他看到这些武器的确被乱七八糟地插进了金属平台顶部的平面之中,刃锋深埋,插在台上的武器粗略看去大约有十几把,乍一看很像是战场废墟中的残矛断剑,沉沙折戟,只是这一幕不在夕阳之中,台面上除了武器外也干干净净,没有血流成河。
到了这里,那些吵吵闹闹的声音就好像全部钻进了他的脑子,他像是站在巨型喇叭的扩音口前,听着舞台上正进行到高潮的歌剧,所有角色的声音真正意义上响成一团,再也无法彼此分辨,千万的声音在他耳边高呼,似圣歌又似魔鬼的号哭……那是足以让人精神失常的噪音,可他仍然不为所动,只是微微拧转头颅,眼神开始挑选起来。
其实没有那么多可选来选去的,武器他多数都会,而心中相对最喜欢长刀。他想起在太一科学院第一次面对冷兵器架的时候,他的老师就起了玩心,让他自己去选一把觉得喜欢的。
这近似于夏国一个叫做抓周的传统仪式,父母会让年满周岁、也就是一岁的孩子在围成一圈的算盘、砚台、胭脂钗环、官帽等东西中挑一个,那个孩子最终挑中的东西,可能就预示着他未来最擅长的事情,比如选中砚台就是读书的料,选中官帽就是做官的料。
但抓周说到底也只是一种消遣般的预测,讨个节庆的彩头,让宾客们说几句吉祥话罢了,虽然在富裕到有余力抓周的家庭里算是一项隆重的仪式,但很少就真的定了那个孩子的一生,毕竟抓周的孩子才1岁而已,拿到什么东西往往也只是觉得顺眼。
面对那一架武器的时候,陆子余也是一岁左右,要按传统,倒也恰好是抓周的年纪。
历史上抓周的孩子们都是趴着抓的,因为普遍还不会走,陆子余那时却已经会走了,甚至开始学习冷兵器,他的生长发育速度比常人快了太多,在研究员们惊喜中夹杂着丝丝犹疑的眼神里,智力和身体每天都以不属于人类的速度成长着。
说是武器架,其实宽度和高度几乎占满了一整面墙,他慢慢走到武器架前站住了,那也是一架子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比十八般武器还要丰富的冷兵器集群琳琅满目,人类在冷兵器时期对于伤害别人的艺术总结尽在其中。
架上的铜锤不复古代的狮头雕花等工艺,仅仅是简单的两根短棍前别着个实心铁球,铁球表面还是粗糙的质地;方天画戟倒是打磨得发亮,戟身银镜一般照出人的脸,斩马刀、长矛、宽刃剑……陆子余一个一个走过去,忽然伸手,握住了一把刀。
那是一把唐刀。
唐刀有四种,分别是仪刀、障刀、横刀、陌刀,他抓起的是一把唐横刀,刀身笔直,无鞘,陆子余抓取下它,手腕一翻就竖举在自己手里,十来斤重的特制加重刀,在这个一岁孩子手里仿佛轻若无物。
他正对刀身,在清冽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圆润黑亮,目无遐思,只是安静,连孩子抓到新玩具后应有的那股莫名的喜悦也没有。
他的老师站在不远处背着手,赞许地点了点头。
后来他还是学了所有武器,正如一开始所说的,抓周只是玩玩而已,实际上他担子很重,老师的期望很高,全都要学的。本该说一句“所以这个抓周的意义是什么……”,不过那时候的陆子余还没学会吐槽,当年的槽就只能留到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