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海浪翻涌,水波四溅。
张贵退了半步。 回头看了看身后穿着臃肿的锦缎厚棉衣,带着厚实的皮帽子。 骨瘦如柴,尖嘴猴腮,只见衣服不见人的老头,奇怪的反问道“老丈是?” “刘无常,算命的。” 这回答让张贵还是摸不着头脑。 瘦老头继续说道:“我前些天在路上碰见你,听你说了句, ‘闲观人间岁月淡,慢品市井烟火浓’。 感觉有些味道,就记在了心里。 刚才见旁人都在热热闹闹的看戏,你却孤身一人来海边吹风。 就来问问你在想什么,是不是遇到了难过的事?” 张贵这才听出老人是好心。 虽并不需要,但面对善意,他一向是以善良相待。 “多谢老丈关心了。 我就是刚才看戏,人挤人的感觉气闷,所以出来松快、松快。” 瘦老头点点头,“这样啊。 那我给你算算命吧。” 张贵一愣,“这么突然的吗?” “倒也不突然。 我算命挺灵的,所以被这镇子的主家请来算运势。 因为要的酬金多了点,又许诺兹要给够了钱,就算趸交。 不数个,正月十五闹元宵前,让我算几个就算几个。 今个轮着的就有你。” 张贵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尖,“我。 在平阳张家我可不是什么人物字号,谁会让你来算我的命?” 瘦老头笑了起来,“小子你起运了。 自己懂得努力上进,又有时运跟天资,还碰上了贵人...” “等等老人家,”张贵心中一动,“可是张九江把我入道的事情,传给了族中的大人们。 有人动了心,请你来瞧瞧我。” “好灵的脑子,正是如此。”老头抚掌大笑道。 同一时间。 平阳镇中心张家主宅位‘内司房’,靠近侧门的厢房里。 大哥的张七贯正端着普洱茶,跟亲弟弟张七通聊着命数。 内司房管理人事。 这俩兄弟虽然只是管事,按族中规矩正午十五没过,体面人都还歇着,他们却得开工。 但实际却司职重要,位卑权重。 嫡系子孙或许摆弄不动,但对普通族人动笔改命绝不夸张。 喝过茶,顺了顺气,张七贯伸手拿起炭钳子夹了几块木炭,丢进了火盆,随口道: “那个刘无常,老鼠成精似的样貌德行。 仗着‘功德堂’的名头,硬是坑了咱家五千两白银。 真不知家主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就是当时让人拿话拘住了,下不来台了呗。 回来后就后了悔,否则也不会把人交给咱们家老,使驴拉磨般使唤刘无常。 要真像‘功德堂’说的那样,帮人断运会折福损寿。 但就这几天盘的命就够这只老鼠精,天打雷劈化为飞灰了。” 听弟弟说的有趣,张七贯鸭子一样嘎嘎嘎笑起来,“就是,就是。 我听说这只老鼠精平生最爱耍钱,又逢赌必输。 对内,在‘功德堂’里到处找人借钱还债。 对外坑蒙拐骗,闹得天憎人厌。 也就泰大会上他的当。 同样也就咱们家老德行好,愿意正月十五前接下这种烂事。” 泰大,是张家新家主张七泰从小到大的诨名。 上位之后,还被两个区区的管事在背后这么称呼,可见族中威望之低。 两兄弟又笑了一阵子。 张七通突然道:“大哥可还记得张八杉?” “不记得了。”张气贯的眼皮耷拉了下来,摇摇头道。 张七通嘿嘿了两声,“你的老同窗都忘了吗。 我记得他当年庚续三十三年,不到三十岁考上的秀才…” “胡说八道,这儿子是庚续三十六年,满了三十才考中的秀才。” “哼哼,大哥你记得这么清楚,刚才怎么说忘了。” “莫要玩笑,有话快说,有屁就放。”张七贯被弟弟逗的满脸通红,怒声道。 张七通见兄长动了真怒不再调笑,慢条斯理的解释说, “大哥别气吗。 我提这人是有个曲折到离奇的故事,想让你知道。 今天刘无常算命的人里,有一个就是张八杉的外室子,名叫张贵… 张八杉这人假仁假义的很,但却因为怕老婆对这个外室子十分刻薄,听说一文的生养钱都没给过… 结果没想到那孩子竟是条井底下的小个蛟蟒… 到了黒木镇,因为张九庆弟弟张九江的面子,混成了管事… 张岩发动的时候不是让岛上所以族中子孙,都瞧了《纵横书》吗… 张贵无缘无故昏倒之后,他老娘请不动镇上的堂医,直接就闹去了张八杉家,差点点了他的房子… 等到张贵醒来竟因祸得福入了道… 张九江真是个好朋友、好兄弟,知道了这事马上便禀告给了族中的大人们… 今日咱们家老便指使着老鼠精,去给张贵盘命… 你说离奇不离奇。” 这故事听的张七贯一会怒、一会喜、一会眉头深锁、一会笑逐颜开,最后沉吟着道: “这么说张八杉的这个外室子是既有本事,也遇贵人,还得到了族中大人的关注。 八成要翻身了。 而他翻身以后越风光,身上发生过的故事便越是引人注目。 张八杉办的那些罔顾人伦的王八事,也就越招骂对吧。” 张七贯连连点头道: “就是如此。 所以我才说出来让大哥你开开心。” 话音落地,有人在外敲响了门。 厢房里的弟兄二人一整脸色。 张七通提高声音道:“进来吧。” 话音落地,一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小伙计,蹑手蹑脚的进了门, “七通叔,家老叫您过去。” 越级的上司叫弟弟,不叫哥哥。 而且刚才话语间也明显是,张七通的消息更加灵通。 小心眼的兄长心中莫名不快,又不好发作,只能冲小伙计撒气, “张八坬看你那贼眉鼠眼的样子,走路就不能堂堂正正迈开大步,挺直腰板吗。” 小伙计蔫头蔫脑的没有做声。 张七通知道兄长的秉性,笑着道: “好了好了,大哥,八坬会记得你的教训的。” 起身招呼着小伙计漫步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两座青石板路笔直,道旁种着秋梨的院落。 走进一座看起来明显比刚才经过的院子,都宽敞。 房上雕梁画栋分外气派,地下青松郁郁绿意怡人的四合院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