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做好睡觉准备的秦玉琨忽然被陌生来客打扰,心里不免有些不爽,何况还是个日本猴子,就让他更不爽了。
要不是看在伊藤春出示特高课的证件,避免给这一大家子找麻烦,他才不乐意在这个时候见这种毫无人性的人渣。
即便心里很排斥,人老成精的秦玉琨还是披着睡袍一脸谄媚的主动将其迎进了家门,若是秦淮看见此时老爷子的表现,肯定会骂他一句没骨气,然后冲上去狠狠的踹上一脚才解气。
当然,秦淮心里肯定是能够理解秦玉琨为什么要表现的这么怂,毕竟上辈子他自已也是这个样子,甚至比其更加窝囊。
无论是秦玉琨还是其他以前的大人物,见着日本人都是一个熊样,不是他们的骨头真的软,而是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有不懂轻重的愤青才会赤裸裸的仇视日寇。
这些都是官场上权利场上游刃有余的老油条,见人做人,见鬼装鬼,早已是刻在骨子里的基本操作了。
两人落座,茶水上齐,又是一阵虚伪的商业寒暄,和大多数陌生人见面一样,不管有没有关系,先攀一攀关系再说。
秦玉琨表现的很谦恭,但在闲聊过程中提过好几个日本人名,其中有商社的大人物,军方的某位将军,大使馆里的某位官员,虽说他没有点名和这些大人物是什么关系,但伊藤春能从对方的谈吐和表情状态中判断出真假。
通常情况下,在闲聊的过程中都会扯一扯这种关系,这样可以委婉的从侧面来提醒对方,他不是真的退休在家无所事事的糟老头子。
这一点伊藤春自然能听的出来,当即也表现出了非常敬佩的态度,希望以后能够和秦家多亲近亲近,看起来是在学习华夏文化里的人情世故,实际上运用的并不娴熟,在秦玉琨眼里多少有些生硬。
寒暄了一阵子,感觉气氛营造的差不多,秦玉琨才主动问道:“这么晚了,不知道伊藤科长造访寒舍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伊藤春抬眼瞅了瞅秦玉琨,心想老狐狸终于忍不住了,喝了口茶和气的笑了笑:“啊,鄙人和前辈一见如故,刚刚只顾着联络感情,忘了正事,是这样的,这不是马上汪政府要正式还都金陵了嘛,一旦正式对外宣布,华北、华中和江南四省的管理权就都会回归到汪政府手里,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我是奉命来探探前辈的口风,看您愿不愿意复出重新为江南四省的百姓尽一份心。”
“另外就是贵公子秦淮的事情了,几个月前我与贵公子一起乘船回上海,期间发生了一些很危险的事情,贵公子当时帮了我不小的忙,正好汪政府这边确认,上面安排我带队过去督导工作,但是又不能从机关里抽调人手,这让我十分的苦恼,华夏有句古话叫熟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一个人哪里能承担那么多繁重的工作,所以就想到了贵公子秦淮。”
“我是想着让秦公子来做我的副手,一方面他在东京生活学习了那么多年,精通多国语言,这对于我今后处理各种工作有非常重要的辅助作用,您也知道,上海滩各个国家的人太多太多,我不可能一个语言找一个翻译吧,麻烦不说,经费也支持不了,倒不如将这笔钱都给秦公子作为酬劳,我在工作上也能省心省事不少,咦,说到秦公子,这个时候了怎么没见着他的人,是不是去江边体验生活去了?”
伊藤春说了半天,听起来诚意满满,实际上都是为了最后那句话做铺垫。
秦玉琨哪能听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既然伊藤春早就盯上了自已的小儿子,就不可能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出现在上海滩了。
这次来,请他复出是真,但绝对不是特高课一个区区小科长的工作内容,他还不够这个资格,要和他聊复出,至少也是使馆里的部长级才够格,真要有诚意请他复出,怎么着也得是秘书长或者副领事长来见他。
秦玉琨一下就想明白了伊藤春的目的,这是跑来试探秦淮的去向,又或者,秦淮那边出了什么事,这个家伙探口风来了。
对方有备而来,秦玉琨此时再打马虎眼搪塞肯定不行,打了个哈哈,起身亲自去茶柜前拿了一盒上好的雀舌,又借着煮茶的功夫在心里飞速盘算着应对之法。
等新茶煮上,秦玉琨表情和煦的说道:“不瞒伊藤科长,犬子几个月前已经前往香港大学深造,感谢贵方如此看重犬子的能力,只是不凑巧,可能无法帮到伊藤科长了。”
“啊?去香港深造了?”伊藤春故作惊讶的啊了一声。
秦玉琨起身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张邮轮的副票递给伊藤春,很认真的说道:“伊藤科长你看,这是犬子当时所乘坐邮轮的副票,为了搞到这张票我动用了不少关系,也花了不少钱,你是知道的,我们这种身份的家庭成员回上海容易,离开就很难了,警察局和海关那边卡的非常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希望他能够生活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作为父亲,你应该能理解我的这种行为吧。”
伊藤春看了眼副票上印着的时间和船次,确实是那天秦淮被掳走时的日期,这下就让伊藤春有些奇怪了,也不在和秦玉琨兜圈子,直截了当的说道:“非常抱歉,前辈,因为上次回上海秦淮的表现很让我赞赏,因此我对他格外关注,如果他坐上船离开上海,我们在海关的人肯定会汇报的,我没收到过关于贵公子离开上海的汇报,还一直以为他在家里修养呢。”
“啊哈哈哈,这不难解释,他的那张票是我托人弄到的,所以不是他的身份,这点事我还是办得到的,毕竟是偷偷离开,不想让人发现嘛。”
伊藤春很理解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您的行为我是能够理解的,也请您放心,我不会在机关里给任何人提及这件事,您也是为了秦公子好,这样的人才不能在这百废待兴的江南一展身手,还真是让人感到惋惜,既然如此也就只能遗憾了。”
“确实很抱歉,伊藤科长错爱犬子了,不过我相信等他深造个几年再回来,应该更有用武之地,到时候说不定还得麻烦伊藤科长给犬子指指路,来来来,上好的雀舌,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接下来两人又闲聊了十来分钟,喝了几杯茶,听见壁炉边座钟敲响的声音,伊藤春才识趣的起身告辞。
秦玉琨客气的挽留了几句,才将其亲自送出秦家花园大门,看着伊藤春上了车启动后,身材有些佝偻的秦玉琨才在仆人的搀扶下转身回院子。
只是刚迈出腿,已经启动车子的伊藤春忽然下了车,非常抱歉的说道:“瞧我这记性,只顾着品茶了,忘了问前辈秦公子在香港大学的具体地址了,我过段时间会去一趟香港出差,正好和贵公子叙叙旧。”
秦玉琨闻言,只是皱了一下眉头,身体没有丝毫犹豫,回过身直接说了个地址和秦淮所在的专业班级信息,并且很客气的询问了具体时间,他好准备一些秦淮爱吃的东西,希望伊藤春一起送过去。
看着一点都不像是作假的秦玉琨,伊藤春随口说了个时间又客套了几句,才驾车离开武康路。
一路上,伊藤春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秦玉琨不像是知道秦淮当下情况的样子,难道他真的被蒙在了鼓里?
回到家的秦玉琨在客厅枯坐了一会儿,看了一眼伊藤刚刚喝过的茶杯,起身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派人去一趟香港,看看小六的情况,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