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条件反射般浮现出一张有点模糊的脸,很久远,几面之缘。最鲜明的一张, 是高中放烟花的夜晚,梁景珉身边那个微胖的男孩,一架黑框眼镜,咋咋唬唬地问他摔着没有。
程荆像只鱼,梁景珉指缝间松松漏出点鱼饵他便要上钩。
他掀开了脸上的外套,带上副巨大的墨镜,缓缓问:“他结婚你不是都没去,满月宴又怎样。”
杨益闻是梁景珉的表弟,他外祖父母都走得早,母亲那边人丁稀薄,只有位存在感不高的小姨,杨益闻就是他小姨的独子。
两人高一分在一个班,有阵子走得还算近,又是自小相识,婚礼没有不邀请梁景珉的道理。杨益闻现如今也在西京发展,当初婚宴就是在西京摆的,然而正碰上程荆闹得最凶的那阵子,他受伤休养,梁景珉抽不开身。
一晃他的小孩都满月,不计前嫌地再度相邀。这次在月城,多了个推脱的理由,只是梁景珉忽然提起倒像是有要去的意思,也不知他究竟意向如何。
程荆的心跳加快了,语气着意压抑着,不想让梁景珉听出他想回月城的想法。
梁景珉的目光不经意扫向程荆,嘴角抬了个弧度,声调却沉沉的,不在意的模样:“正是婚礼没去,所以不好推辞。我已经答应了,他说月城最近天气倒也不是特别凉快,估计你不想去。”
程荆重重吸了口气,还要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在月城么?哪里不都是一个热?要是顺路我就和你一起去,你去吃喜酒,我回家住两天。”
“当天去当天回,你以为由得你去观光?”梁景珉的声调有点发紧,“况且月城没热到要开空调,你受得了?”
他这话又是笑程荆受不了热了,偶尔分明屋外凉爽得很,他宁肯开空调不如外头凉快,也不愿敞开窗透风。
程荆终于看出他的意思,终于微微软了腔调:“我受得了。”
他感觉额前血管突突跳动,只是想到故乡便让人这样心痒难耐。倒不是非要看父母的事,主要也是迫切想要出去逛逛。他分明觉得梁景珉不会不同意带他去,却仍是怕他开口说出不让的话。
梁景珉勾了勾唇:“那当天一早坐飞机去,你不要又闹中午才起床。”
程荆终于没憋住笑了一下。这笑极轻极快,像一跃而过的飞鸟。
他眨了眨眼睛,说:“是吃晚饭还是午饭?就非要着急忙慌的,提早一天去住不行么?”
梁景珉饶有兴味偏头:“你要求倒多。”
程荆不理会梁景珉的打趣,已经急不可耐搜起月城的天气,只见明日月城和西京一样是直逼四十度的高温,后天起却意外降温,想来会很凉快。
大概明日有雨,但拗不过程荆不肯早起,他们到底还是搭了次日下午的航班,就住在办满月宴的酒店。
当夜程荆就见到了来接梁景珉的杨益闻,他依旧微胖,虽是兄弟,但和梁景珉长得几乎没有半分相似,活脱脱一个成绩不错情商不高的理工男,大约因为近期添了孩子,还多闹腾出了几分憔悴。
然而他说起话来倒是让人讨厌,开口前先带三分笑意,待人接物倒也捏不出错处,为了照顾程荆怀孕睡眠不好,替他们提前定了两个大床房,不顾梁景珉推辞,从机场一路贴心接到了酒店大堂。
程荆颠了一路有点反胃躺在后座休息,听着两兄弟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他时而清醒时而疲倦,只迷迷糊糊听见了他们几句对白。
“下午刚下了雨,现在凉快多了,我早就和你说来月城住两天避暑,我妈也总念叨说要见你。”
“来是应该的,但你实在无需来接,多陪陪小芝。”
“咱们也多久没见了,而且你破天荒来一回,来接是应当的。但早些时候你不是说忙?还提前发红包,我以为来不了了,怎么又改口?”
梁景珉像是回头瞧了一眼程荆,见他睡熟了,淡淡道:“程荆怕热,月城凉快,带他来住两天。”
“……我记得你之前老说他睡眠不好,我特地带了小芝之前吃的药,她三四个月的时候也睡不好,吃这个就好多了。不过是个偏方,不一定管用,但没有坏处,聊胜于无吧……”
“……谢谢,费心了。”
程荆听得不认真,整个人也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听见的话从耳边一刮就忘记了,转头又跌入了沉沉梦境。
第二天他照旧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梁景珉就在身边,已经换好了西装。
见程荆醒来,他缓缓道:“可以起来洗漱了,水我已经打好,一会儿换好衣服咱们下去吃饭。”
床头摆着一套熨贴的深色西装,并不是程荆的衣服。
管家被开除,行李是阿姨收的,但这些衣服必然是梁景珉选的,程荆半点没上心。
他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