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受
“对不起,是我不对!”
情绪崩溃就在那么一瞬间,高梓苒几乎是声嘶力竭喊着,可在睡梦中的她对于任何事情都束手无策。
当她醒来时,入目的便是一片洁白,旁边还有各种仪器的声音。
刚准备动身时,就被一道温润的嗓音阻止,“别动,刚做完手术。”
她微微侧过头,看到的便是坐在沙发上的孟辰。
像是察觉到她的动作,孟辰看向她,“幸好发现的早,要不然很危险。”
这话一说出口,高梓苒大概就知道了。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辰哥,是我错了。”不知为什么,高梓苒心里属实愧疚,在被子底下的手不自觉地轻抚上小腹的位置。
当初她发现自己没来月经的时候,心里大致已经有了数,可不曾想这么快就会失去。
那个小生命,离她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一瞬间,高梓苒竟不知如何开口。
孟辰走到床沿边,帮她盖好被子,“你没错,错的是顾念笙。”他说这话时语气格外冷漠,尤其是最后三个字不禁让人觉得背脊一凉。
高梓苒被他逗笑了,苍白的唇瓣看着属实让人觉得心疼。
他帮她用棉签给她蘸了点水上去,还不忘说道:“我已经叫溪溪过来了,至于伯母拨伯父那边,由你来决定说不说。”
她轻轻“嗯”了一声,再次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或许是真的觉得很累了。
迷迷糊糊之间,传来他们说话的声音,她努力地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有气无力。
“你们男人就是管不住自己,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自己爽。”
“这都是顾念笙的错!”
“……”
刻意压低的声音让高梓苒想不听见都难,在闭着眼睛的情况下,听觉也会变得格外敏感起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好半晌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身侧的人像是注意到她,立马凑过来,急切询问:“苒苒,你觉得怎样,昨晚真的吓死你哥了。”
高梓苒看了眼林昀,笑道:“没事,就是伤口有点疼。”
众人闻言,难免把视线看向别处。
伤口不应该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心里上的痛,无法让人治愈。
孟溪伸手去握住她放置在一侧的手,只觉得冰凉一片。她侧过头去摸了摸眼泪,“都怪顾念笙,算什么男人啊!”
她边说边哭,一旁的林昀劝都来不及。
瞧见她这模样,不自觉地抓紧两人紧握的手。
是啊,算什么男人啊!
远在鸣沙市的顾念笙猛打喷嚏,原先以为是因为高梓苒在想他,到了后面不得不去医务室开点药。
兴许是最近熬夜多了,搞得自己体质都变差了。
被同事按着去医务室,楞是做了个全身检查,倒是最后什么都查不出来,就说是没有任何问题。
他们就偏不信邪了,又把人摁着去西菱市的军区医院进行检查。
这么做的原因是,曾经有个队友被误诊了,到了最后落下了病根。顾念笙可是他们的顶梁柱,可不能给死机。
他直接被他们这么一通操作逗笑了。
刚进入西菱市的地界时,他看了眼发出去的消息,仍旧是没有任何回覆。
又像是下定决心那般,拨通了电话过去,刚接通就猛地打了一个喷嚏,他不自觉地揉了揉鼻子,觉得有些发痒。
这回不是真感冒了不成?
“喂,怎么啦?”电话响了好半晌,那头才接通,听她说话时声音有些细小。
顾念笙顿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仍克制住疑惑,笑着问:“最近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好着呢,你忙吧,我先挂了。”
话还没说几句,电话匆匆挂断。
他看着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眸色淡了淡。
市中心医院内。
高梓苒叹了口气,伸手把手机随意地放置在柜台上。默了默她又像是想到什么,侧过头去看孟溪,“溪溪,帮我把电话卡拔了。”
“啊?”孟溪一怔,没料到她这么说,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门口就出现几个高大的身影。微微侧过头看去,发现是几个穿着迷彩的人站在那里,为首的那个人不正是顾念笙还能是谁?
高梓苒叹了口气,默默地把头转过一边去,试图不去看他的表情。
瞧见这架势,孟溪刚刚拿起手机就放了下去,准备不掺和到这件事情当中。
他步步靠近,伸手去看了一下她床头边的电子屏幕,输入她个人信息时就出现了她的病例。
“宫外孕”三个字,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双眼。
病房内的气压一度变低,气氛也凝重许多,没有人说一句话。
他帮她调了调点滴,随即走出病房外同那几人说了些什么,再次返回。
“几天了。”
“一周。”
“哦,我不打电话给你,是不是不告诉我。”他表现得很平淡,没有任何责怪高梓苒的意思。
可她就是觉得有些委屈,撇过头去不看他,硬生生地遏制住内心即将要迸发出来的情绪。
他伸手去揉了揉她的黑发,“好好休息,我明天开始请假,照顾你直到痊愈。”又像是知道她的脾性,想都未想补充一句:“不准拒绝,什么事情都没你重要。”
话都说到这里,高梓苒哪里还有拒绝的权利。
临走前,顾念笙拜托孟溪好好照顾她一天,他请到假后立马回来。
孟溪自是不会拒绝,反正她的工作就在西菱市,离这家医院又很近,那是一件非常方便的事情。
只是他刚走出病房外,就被人猛地揍了一拳。
顾念笙并未挣扎,伸手去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鲜血。
“哦豁,你过得还真是逍遥啊。”高梓轩一语双关,跟在后面的林昀双手抱在胸前站在那里看着好戏。
碍于身份原因,他还真是不好动手,但是高梓轩可以。
揍下去之前不得不庆幸这层是高级病房区,根本没几个人走动,对于他们发出的动静自是无人理会。
不过这监控录像嘛,得找人去销毁一下。
“抱歉,是我的疏忽。”
他并未反驳,当初若不是他的原因,高梓苒不会出事,现在要找他麻烦,肯定不会生气。
林昀看向他,冷冷地嘲讽:“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来干嘛?”
顾念笙:“……”
既然是个无解的话题,又何必继续纠结下去?
高梓苒的事情自打顾念笙那天来过之后,自然是瞒不住顾家那边。
当温沅看到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高梓苒,心疼要死,直接给她顿了两大锅的鸡汤,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不断地在养身体当中。
她已经恢覆许多,但是身体这块还是得养着一阵,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这段时间以来,确实如顾念笙所说,他全天都守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生怕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冷静下来后,仔细回想高梓苒出事的时间,应该是跟他通完电话后。
那晚,她强撑着身体在工作,忙完后还在跟他打电话。
顾念笙叹了口气,心里愈发觉得懊悔。
他怎么可以这么混蛋。
头发长了些许,也变得柔顺许多。
高梓苒见到几根呆毛翘起,禁不住伸手去揪一下。她窝在他的怀里面,见他发呆就忍不住笑道:“头发好软,好好摸。”
他听了后怔了片刻,收回思绪微微低头,任由着她去摸他的头发。
“苒苒,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就算我不能及时回覆你,但你一定要跟我说。”
“我知道,这次是突发事件,再说了我以为等你回来我就能好了……”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愈发小起来。
顾念笙简直就是被气笑了,他回来了就能好了?
他无奈笑了笑,伸手去轻掐着她的脸颊,“差点要被吓死了。”话音落下时还不忘做了个万幸的表情。
被他抱着的高梓苒见了自是觉得新奇,小时候还觉得这人会跟孟辰和高梓轩那两个人一样,会是比较高冷,现在看来确实是个调皮捣蛋鬼。
殊不知,顾念笙跟她想的并非是一个事。
他的记忆不自觉地回到过去,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曾经答应过林父的事情。
“行啊,想要跟我的女儿订婚,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允诺你订下,至于她同不同意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那时候的林父说这话时并不是平日那般开玩笑的模样,而是一副十分严肃。
顾念笙不自觉地坐直身体,猛地点头,随即承诺道:“只要是为了苒苒好,什么我都能答应你。”
“第一,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能隐瞒小苒,除了机密的事情之外。”
“好。”
“第二,以后你的这条命就是她的,就算你死了都不能让她受到欺负。”
年少的顾念笙被这话给说懵了,他死了还怎么保护?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那时候的他还不足以有这样的能力,可现在有了。
他不自觉地抱紧了怀中的人,下颚靠在她的肩上,思绪逐渐飘散。
“第三,结婚头十年不能让她怀孕……”
“这有什么难得,我还不想让她生。”
“……”
当年的信誓旦旦,到现在的偏离轨道,顾念笙不得不感慨自己的年少轻狂,不去林父的墓前跪上个几天都有些说不过去。
曾经的年少轻狂到现在的混蛋至极,也不过九年的时间。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高梓苒猛地揪住他一小坨头发,他吃痛“嘶”了一声。
擡头看向高梓苒时,入目的便是不悦。
她仍然是抓着他的头发不放,力度小了许多,“是在想谁,这么入神?”
顾念笙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拿下来落下一吻,“想你跟我的事情。”
看他说得认真,她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沈默良久高梓苒才反应过来,他们失去的第一个孩子。这些日子不谈,可并不代表她不难受,不过是强装冷静而已。
只是当她询问顾念笙失去一个孩子觉不觉得难受时,他沈默许久才道:“说不难受是假的,可后来我想通了,我会忍不住心疼你,还是没有比较好。”
高梓苒:“……”
一时间,她竟无言以对。
又像是想到高梓轩曾经同她说的那番话,心里隐约间已经猜到顾念笙当初是答应了林父什么条件。
要不然,他们之间不会存在这个有着争议的话题。
夕阳西下时分,粉紫色的彩霞染红西菱一片天。
下班路上的行人都忍不住停下步伐,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有人说过,彩霞是天空最好的馈赠,也是它表现浪漫的方式。
出院之前,顾念笙特地去询问主治医生往后该如何补身体,他可不想因为一时的疏忽给她造成伤害。
回家时,他想都未想就直接把人带到顾家,任由着高梓苒怎么抗拒都不做出丝毫的反应。
他们两人的家就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可顾家不一样,是在大院里面,自是会有许多的人在,万一出什么事也好处理。
更何况,有温沅照顾高梓苒,他才能更放心。
本想着多陪她几日,奈何一同电话打破他所有的计划。
无法抗拒的命令,让他不得不马上返程。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高梓苒心里叹了口气,微微垂眸看着手心里的那块玉佛,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
他们本就不信鬼神之说,送这些东西干嘛。
她的嘴上是这么说,可还是在温沅嘱咐下乖乖戴上。即使不信,求个平安就好。
顾念笙的假期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申请下来,也不知道这个傻小子又答应了什么条件,只能说他真的好傻。
公司的事情这阵子全都是高梓轩接手,他时不时同她进行视频会议,说一些关于公司的事情。
他怎会不知道这人牵挂着,生怕会耽误别人那般。
高梓苒听了后笑着叹口气,“看来我不适合做个管理者,都没哥哥处理得好。”
“不,我只想当个闲人,等你恢覆好了我就准备离开西菱市了。”
她闻言并不惊讶,反而是觉得高梓轩是真的很不喜欢西菱市。
或许充斥着众人痛苦回忆的并不只有她,还有另一个跟她拥有同样原生家庭的人。
他们的童年是不幸的,也是不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