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灯火通明。
“太子殿下道!”
皇上放下手中那朱批了大半的奏折,微微抬起头,看向门口处。只见沈景轩身姿挺拔,稳步踏入。
沈景轩如今贵为新朝太子,一袭玄色锦袍加身,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的蛟龙纹玉带,脚蹬一双黑缎皂靴,整个人相交之前,多了一份气宇轩昂。
皇上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继而开口问道:“太子怎么来了?”
沈景轩上前一步,关心地问道:“父王,您可用了晚膳,这几日您日夜操劳,可千万保重龙体。”
听闻他的关切之言,皇上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温声道:“太子有孝心了,朕还不饿,晚些再用吧。”
说罢,见沈景轩一脸衰颓之色,皇上问道:“李惊风可醒来了?”
“未曾。”
皇上看着殿内的羊角宫灯,目光闪烁,叹息一声,“李惊风对宁王恨之入骨,这恨成就了他,也害了他。
宁王下了牢狱,他冲动着想要徇私,亲手了断了他,以解杀父之仇。
哪知宁王这个老狐狸,在临死前还搞了这么一出,将毒粉沾染在他身上,使得他昏迷不醒至今。”
沈景轩挤出一丝笑容,试图宽慰道:“父王,这西域毒粉太医院还在研究,兴许明日就能有好消息了。”
沈景轩面色沉痛,随后说道:“派去金陵的人未接到梅灵汐,但她留了信,说已经在赶赴京城的路上了。”
皇上微微点头,眉目稍缓,“好。兴许她来了,可以唤醒李惊风。”
出了御书房,这是沈景轩的心腹青松走了过来,神色有些仓皇,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那苏锦棠刚刚在明月司上吊了......”
沈景轩正气在头上,听闻这个消息,一把拎起青松的领口,大喝道:“死了?!”
“没.......被救下来了!”青松一颗心掉在嗓子眼,身形微微颤抖,心道若是苏锦棠死了,他也合该没命了。
他忙不迭地说道:“只是因为有一个喝醉了的男客说什么,说要去品尝一番当朝圣上的前妻滋味如何,于是闯了苏锦棠的卧房,她不堪屈辱,因此趁人不备上了吊,好在被我们的人发现了。”
“放肆!”沈景轩怒喝道,一双漆黑的眸子猩红,“那人可打断了腿,割了舌头?”
“额......奴才马上去办!”青松忙会意,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正欲去办。这时沈景轩略作思忖道:“去明月司。”
这不是青松第一次带太子殿下偷偷出宫,去明月司了。明月司是京城最大的教坊司,能来此处的女子都是犯了罪的官家女眷。而宾客皆是当朝朝臣。
苏锦棠被送到此处,是因为她的父亲苏太傅是宁王党羽之一,而皇上本就和苏锦棠和离,对她无任何情分,因此按照律法送到了教坊司。
可沈景轩听闻此事还劝过皇上,收回成命,大不了让她在天华寺诵经念佛,为新朝祈福,但皇上冷面冷情,只一句“她是罪臣之女,非朕之妻。”便再无他言,当时他气得差点摔了桌上的茶盏,但生生止住了。
他知道她是何性子,骨子里是个清高执拗的,因此自打她被送到明月司,便派人给鸨母打点了一番,塞了不少银钱,不准让她接客。
哪知今晚被人轻薄了,闹得这要死要活的这一出。今夜他可不得去看看。
推开卧房的门,传来一股淡淡的沉香味,夹杂着一丝清苦的药味。
他大步走到她的床榻前,见她已然睁开了眼,盯着床幔发呆,双眼空洞,眼底乌黑,纤细如玉的脖颈处赫然一道刺目的红痕。
沈景轩负手而立,放缓声音道:“今日让你受惊了。孤已将那人的腿打断,舌拔了。往后也不会再发生此等事情。”
过了好半晌,那空洞的双目动了动,转向榻前的人,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令人胆寒:“殿下何不让我死了算了。”
“死?”
沈景轩坐在榻沿,目光锁在她的脸上,随后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一只玉手,放在手心里,仔细摩挲。
这只手已经瘦得没形了,只剩下一点骨头,他觉得太硬了,淡声道:“孤可舍不得你死。”
苏锦棠浑身无力,但还是花了点力气将手抽了出来,“那殿下是想要我生不如死?待在这个削金窟里,即使没有接客,也如行尸走肉,更何况,殿下的人也不可能保我一世。
何不清清白白死了算了。”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
沈景轩从她的话提炼出重点,“你放心,只要孤在一日,就保你一日,这个孤可以承诺。”
苏锦棠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她质问道:“殿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连你的父皇都不会管我,你是我前继子何必管我死活?”
沈景轩倾身靠近榻上的人,一双狐狸眼上挑,似笑非笑道:“为何不能管?如今在这个世上,也只有孤能管管你了。”
苏锦棠心中涌起一阵悲凉,如今她的前夫做了皇帝,却全然不顾她的死活。
她的父母亲族一朝之间死的死,发卖的发卖。
可是面前这个前继子竟然说要管她,何其可笑。
苏锦棠自问和这个前继子之间没有太深的母子之情,她顿了顿,脑中灵光一闪,她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地问道:
“难道,殿下喜欢上我这个前继母了?”
“前继母”三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沈景轩,他拧着眉,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
话音刚落,床榻上的女子忽然笑起来,笑声凄凉,穿透这小小的屋子。
笑着笑着一行清泪从眼角落到下来,“原来如此。”
说罢她快速起身,解开腰带,利落地脱了身上仅有轻薄的红色纱裙,露出如雪的肌肤。
沈景轩大惊,额上的青筋暴露,胸腔中四处窜着一股莫名的怒意,他倏地起身,背过身来,喝道:
“你做什么?速速把衣服穿上!”
苏锦棠掀开被褥,赤足下了榻,缓步走到他背后,伸出纤细的玉臂一把抱住他的腰身,靠在他背后低声道:“殿下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殿下若要了我,就让我好好死吧。
我唯一的遗愿是,葬在一处海棠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