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到达案发现场时,雨开始下大。他撑着伞,擡头看了一眼头上的乌云,深深叹了口气。接到命案通报,艾伦和凯尔刚坐上车,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接着哗啦啦地下去了雨。
这场命案重要的证据,怕是被这场大雨给毁了吧。
尸体位於教学楼不起眼的一个角落。玛丽卡之所以发现尸体,是因为她的办公室刚好在这个角落下面,一低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凯尔和艾伦看了一眼受到惊吓正在被人坐心理辅导的玛丽卡,各自分开。
技术勘查科的同事正在现场忙碌,两位身穿雨衣女生各自拿着相机,将现在围观的人脸上的神情,教学楼角落每一处花草,和尸体上的细节悉数收尽了相机里。另一位身穿雨衣的技术人员正蹲在地上,细细收集着能称为证据的东西。
艾伦走到了法医助理克鲁斯面前。他低头看着那具失去了生命的尸体,想像着死者生前正处於如花般美丽的年龄,却由於异常意外,失去了生命。
“怎样?”
“艾伦,你到了啊。初步估计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8点到11点,我猜死因是从高处坠落,颅脑损伤,内脏破裂后失血而亡。至於是意外,还是被杀,具体情况需要回去后等拉威尔医生好好解剖才能确定。不过,我个人认为,打扮得这么漂亮的人,明显是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和热爱,不会走上自杀这一条路的。”
艾伦认为克鲁斯说的有几分道理,却也不能排除死者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赴死的这种奇怪的心态。他喃喃地重覆着克鲁斯所说的“从高处坠落”,边擡起头,看了一眼眼前的那栋教学楼,“大概在几层摔下来?”
“我猜是四层以上。”克鲁斯看着那具尸体,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艾伦打量着眼前的这具尸体,在这场大雨下,死者身上的一些重要的证据,早已被雨水破坏掉。即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艾伦还是不想放弃。很快,他就发现麦克金黑色的高跟上,沾了一点灰色的,类似土灰的东西。他蹲下身,查看着鞋子底部,发现鞋底沾满了那些灰色的东西,像是鞋子曾踩到了湿润的泥地里,带出了土里一大块的泥巴。
“那是什么?”
“嗯?”
克鲁斯顺着艾伦所指,靠近尸体脚步,观察起那团灰色的东西。他拿着证物袋,试着用镊子,轻轻地刮了刮那团东西的表面,想抠下一点作为证据,可那团物质硬邦邦的,怎么弄也很难抠下。
“似乎是水泥之类的。”
“这么说,死者生前曾经经过工地?”
“不一定是工地,水泥有时也用於修补作业什么的……我想她可能是在哪里沾到的吧。不过,还是等犯罪实验室那边的报告吧。”
克鲁斯虽这样说着,表情却十分悲观,他无奈的看着这场不及时的大雨。在场的每个人,都和克鲁斯一样,露出十分无奈的表情。虽然有时逮捕犯人,能凭凶手的动机来逮捕他,可是,将凶手送上法庭,还是需要一些物证来指证凶手的罪行。
实验室和法医办公室的同僚,头顶着的压力,要比警察更大上些许。见克鲁斯的背稍微驼了,艾伦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背,鼓励他不要气馁。
“辛苦你们了。”
“比起我们,技术勘查的同事更辛苦吧。这么大雨,什么决定性的证据都被冲走了。即使找到了凶手,恐怕到了庭上也很难告入,治安官和检察官大人这下又要对技术部门的同事乱发脾气了。我们这边的话,还有拉威尔医生扛着,他们不敢乱来。”
“也对。”
艾伦笑了笑,这两位大人物他曾经接触过,两者皆是不好对付之人,但法医办公室的首席法医——拉威尔,是比治安官和检察官更要麻烦百倍的人。
想着,艾伦习惯性地擡起头,已经接近上课时间,教学楼的每个窗口前几乎站满学生,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或疑惑或恐怖或兴奋的表情,而这其中,包括站在二楼教室里裴希烨冷静的目光。
经走访了解。死者——麦克金·肖特,女,25岁。去年刚从大学毕业受聘於这所高中,担任二年级历史科老师。根据与麦克金同一办公室的老师称,麦克金昨日曾提及要留在学校加班,但具体想留到几点,却没人不知道。
艾伦在麦克金的办公桌上找到麦克金出事当天背得袋子,打开细细搜索了一般,并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钱包内的各种消费卡齐全,现金似乎也没人动过。艾伦将证物一个个放入证物袋后,打开死者手机,最后一封电话拨出於下午17点40分,死者男朋友打过来的。
艾伦看着这个号码,回忆起在某个夜晚,自己曾给喜欢的人打了个电话后,第二天收到的第一封电话,竟是警局打来的。现在打过去的话,就像以旁观者的角度,观看着当年的情景再现。接电话的人,大概也会和以前的他一样,悲痛不已吧。
五年过去后,他终於明白,在打电话那头的人,是抱着怎样的感情了。
凯尔问完话走过来,正好看到艾伦拿着电话发呆,他的表情似在回忆着什么过往经历过的悲伤之事。他静静地看着那一幕,眉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拧出皱褶,冷漠的眼里瞬间多了几分异样的光,走上前去一把夺过了艾伦手中的手机,记下了死者手机里显示的号码,拿出自己的手机,快速拨出电话。
“哎,你干嘛!”
艾伦刚想抢回手机,凯尔却早他一步,将死者的手机抛给了他。艾伦慌慌张张地舞动手脚接住手机,正想松口气,耳边便听到凯尔用很公式化的声音说道:“先生你好,我们是纽约警局。麦克金·肖特今天被发现死於学校里,你能方便到局里做份笔录吗……”
凯尔冷漠的声音,狠狠地将他试图抚慰而在心灵深处贴上的一张谎言胶布给撕破,还没来得及铁牢的胶布牵扯的面积不大,却仍会隐约作痛。他的耳边甚至能听到那从伤口处留出的液体,慢慢滴落的声音,一声,两声。第三声回荡在耳边之时,艾伦已经握紧了拳头,不知何时悲伤已经变为了愤怒,嘶喊着想逃脱理性的枷锁。
“凯尔·马克特你这个混账!”
凯尔刚挂上电话,刚转头,便看到艾伦挥舞着拳头,叫嚣着要揍他。早已摸清艾伦行为模式的凯尔将头一歪,巧妙地躲过了艾伦的拳头,再猛地抓住他的双手用力一扭,艾伦痛苦地哼了一声,握拳的手慢慢松开。虽然没有了攻击的危险,但凯尔还是将他按到了墙边。
被人用狠力地撞到墙上,整个背部火辣辣发痛,那一下差点逼出了艾伦的眼泪。他本想反抗地撞开凯尔,可对方在按住他双手之际,也用自己的身子限制住他的行动。艾伦怒火冲冲地瞪着凯尔,对方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面孔。
“你……!”
“艾恩森,你是个警察。别在那装出一副同情心泛滥的嘴脸。警察不是慈善事业,不能接受这一切就别当!”
凯尔的一番话,代替了一道巴掌,狠狠地扇在艾伦姣好的脸颊上。艾伦这才彻底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难堪地低下头。
“抱歉,我只是……”
“没关系。”
两人静静地维持着这个姿势,艾伦能感到凯尔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此……炙热。想到这个词时,他紧张地咽下口水,不敢直视对方。艾伦第一次察觉到,彼此间的距离,从未像这在这般如此接近。即便是平常查案时,一起并肩走在路上,他也会被高他一个头的凯尔抛到几步远的地方。
自己拼命追赶的对象,现在竟然面对面地和他靠得这么近。一想到这点,艾伦就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红,就连心也不自主地加快跳动的速度。感到凯尔温热的鼻息轻轻呼出,擦过他脸颊时,整个脸就像块要被火点燃而烧起来般,滚烫烫的。他甚至觉得,自己一擡头,额头就能碰到凯尔的唇瓣。
“凯尔………那个…………”
“嗯?”
察觉到刚刚凯尔应他时,那句简单的句子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艾伦大脑瞬间短路,忘记了原本要传达的指令。若说一个人的社会经验,是靠每个人在儿童时期慢慢积累而成,那么艾伦的社会经历,某种意义上缺乏得可怜。所以在面对这一状况时,他整个人都楞住了,几次开口想说话,舌头却打了结,怎样也埒不直。
“你想说什么?”
轻轻落在耳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温柔,艾伦甚至觉得凯尔·马克特此时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磁性又性感。对於这般状况,大脑运转完全卡住的他,不知怎么的,想起警局那帮技术科妹子评价凯尔为人时说过的话:凯尔的温柔,就像炎炎夏日里的凉爽,寒冷冬日里的暖手套——平淡不起眼,却恰到好处。
当艾伦彻底了解这点时,整个脸红得都快能煎蛋。
人与人一旦靠得很近,就会发现彼此的很多东西,一些不经意的小细节,也会被不经意地挖掘出,就好像艾伦在逃避凯尔过於直白的目光时,第一次发现,他的拍档,那双冰冷灰色的眼睛里,也会透出暖暖的蓝色。察觉到这点后,他的心跳正一点点地为这抹蓝色失速。
——若有天能看到自己的身影映在这眸子中,会是怎样的感觉?
此时的情景就像是电影中描绘的,彼此对对方抱有好感的男女双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凝视彼此……正当艾伦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声音冷冷地插了进来:
“打扰到你们调情真抱歉。”
一听到有人进来,凯尔才放开了艾伦,转过身子看着来人。与刚刚相比,艾伦觉得凯尔的气场瞬间又冷了下去。艾伦看着凯尔的侧脸,发现他眸子里的净是灰暗的深蓝,方才那抹明亮的宝蓝,只是幻觉。有那么个瞬间,他心底泛起一丝失落。
可这股失落感,在他看清楚来人后,瞬间被抛之脑后,被另一种状态所取代。应该在上课的希烨,出现这个四楼办公室的门口。
“裴希烨你跷课?”凯尔冷冷地发话。
希烨并不畏惧凯尔身上散发的低冷气压,只是笑笑,然后用一种艾伦无法捉摸的语气说道:“像我这么优秀的学生怎么可能跷课呢?我不过是想看看那么调查得怎样,正好我手里也有些情报。”
艾伦一听希烨手中握有坠落案的情况,当初觉得希烨自持是个天才而又拽又难相处坏印象瞬间烟消云散。想立马跑了过去,好好道个歉,拉住他好好地畅谈一番。还没来得及冲上去,却看到凯尔带着怒火的眼色瞬间砸过来,艾伦还没明白他做错了什么,那道目光硬是将他冻成了冰块。
“裴希烨,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好心啊?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根本不打算插手这起案子,跑来找我们有什么目的?”凯尔明显还对那一天两人的真吵怀恨在心,可艾伦却觉得,他其实是巴不得眼前少年参与进来,所以才故意使出的激将法。
“我确实不打算插手这件案子,不过上一起案子,略感兴趣罢了。”
“你有什么情报,还不是又当了一回最后看到死者活着的人呗。我猜你成天跟在身边的少年当时也在场吧。你来找我,是为了他吧?”
一听到凯尔的话,希烨便知道他肯定已经调查过黎绮的一切。他知道自己表兄弟的脾性,一旦他觉得黎绮对於希烨来说是危险的存在,一定会千方百计地破坏彼此之间的关系。他努力让自己不动摇,用无关紧要的语气说道:“没错,我们确实又当了一回目击者。但我来,并不是为了他。”
“是这样吗?”
凯尔并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希烨深吸了一口气,将刚刚的话重覆了一遍。
“我说了,我只是对上一起案子,感兴趣罢了。”一句话说两遍,并不是仅仅为了强调,希烨知道,自己一句话说上两遍的时候,凯尔便会当真。
“我想看看你们从安迪·普埃森那里拿回去的证物。”
凯尔听完,眉头皱了皱眉。天生拥有奇怪天赋的希烨,有时会挖掘出一些他们未曾留意的线索,裴希烨一定是察觉到什么,才会来找他们,来证实自己的想法,可是他却不想告诉他们。
他突然想起,曾在两年多前,带着自信的微笑,与他们讨论案情,为他们出谋划策的希烨。可在那件事后的他,在面对他们时,明显带着嫌恶的态度。
“你放学后,在校门口等我们吧。”最后,凯尔做出了让步。
“麦克金大概在案发前,都呆在9楼的图书馆里吧。昨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后我和黎绮还有几个同学被老师叫住,将一些书搬到9楼图书室,在那里我们遇到了麦克金。我不确定,我们七个是不是最后看到麦克金还活着的人,毕竟那个时间快接近吃饭,若她去了餐厅,那么目击者会更多。另外,我并不觉得,麦克金是从图书室的窗口边掉下去的。下午我见她时,鞋子还是很乾净的,没有见到鞋子周围有水泥的痕迹。整个学校最近唯一在施工只有楼顶,我猜她是去了那里,踩到了水泥后,再被人推下了楼。”
艾伦目瞪口呆地看着希烨,连笔记都忘了做,在他努力试图消化掉希烨话语的同时,脑袋里冒出了很多疑问。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她鞋子上有水泥痕迹?你站在那个位置,能看清楚一楼?”
希烨本来并不想回答得这么详细,转身想离开,艾伦却一把抓住了他,死皮赖脸地开始向他发问。无奈之下,希烨只好告诉他,关於这起案件,他的一些想法。
“我猜的。我当时站着的位置不是正对着尸体,但也正好能看到那一抹灰色的水泥,加上克鲁斯几次都无法将上面的灰色物体刮下来,所以我就大胆猜测了。”
“那,就不会是她去了楼顶,再回到图书室被杀吗?”
“我去看过了,混泥土完全干透需要一些时间,若她真的是回到了图书室,那么楼梯上一定会留下干透的灰色水泥小块。事实上,那里并没有,楼梯的打扫是在每天下午的五点半,由各个班来负责。总不见得凶手会故意去打扫吧。”
艾伦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十分耀眼,自己与他相比,仿佛蕓蕓众生中有个不起眼的蚂蚁。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约翰松和凯尔会对这名少年这么在意了。若将少年的能力和警局里的一些警探相比的话,大概一个他,就能抵得上五人,甚至十人的存在了!
希烨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突然“啧”了一声,他擡头向两人说道:“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回去教室了。”
“哦,好。”艾伦向希烨招了招手,他突然觉得协助调查的希烨,很可爱,没花几下就帮他们把案发地点弄清了。他看了看凯尔,发现对方在希烨推理的过程中,一直拧紧眉头,在思考着什么。
“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
看凯尔那个表情,艾伦知道肯定不是没什么这么简单。可惜,他并不是凯尔肚子里的那条蛔虫,无法猜测凯尔到底在想些什么。
正准备拉着对方离开,只听到走廊里劈劈地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希烨再次出现在两人眼前。
“对了,我忘了说,你们要是在九楼看到麦克金哪个粉红色的袋子,最好把那个袋子拿回去检查,说不定有什么不见了……”
袋子?艾伦眨了眨眼,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丝奇怪的想法。
“等一下,你是指,这个袋子吗?”艾伦飞快地奔回麦克金的位置,拿起刚刚自己翻找她物品的袋子,“你,是指这个吗?”
“这个袋子,怎么会在这里?”希烨的神色突然间变得难看起来。
“我们进来时,就看到这个袋子,放在这里了。怎么了?而且,玛丽卡的口供里也提到,她一早过来,就看到这个提包了。”
少年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冰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粉色的提包。过了一会,他才慢慢开口。
“看来,麦克金不是从图书室那边过去楼顶的,而是从这里,直接去楼顶的。她既然已经回到了这里,很明显就是准备要回家了。很有可能是接到了什么电话之后,才上去九楼的吧。凶手说不定在这里拦住了麦克金,以找她有事的藉口,将她引诱到了九楼吧。”
凯尔注意到,希烨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可眼里却闪耀着光芒。他曾无数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也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希烨……”
凯尔的话使希烨将目光转向了他,两人间眼神交往不到一秒,希烨像是做贼心虚地将视线转移了,一种莫名的尴尬让凯尔快到嘴边的话瞬间咽下。
“我要回去了。”
希烨注意到凯尔想说的话是什么,提前一步,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还是想逃避他吗?凯尔看着希烨的身影,与记忆中的他对比起来,显得单薄而无力。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两年前少年为什么想逃。
人在临近崩溃之际,本能最先选择去做的事情,往往就是逃避。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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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个人给我投食什么的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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