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叫医生！”李宁玉迅速将顾晓梦搀扶回床上，扭头瞥见同样被吓得呆立当场的王田香，面色一冷，低声厉喝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房间的空气瞬间凝固，王田香那平日里精明的双眼此刻也充满了惊恐，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立在原地。
王田香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冲了出去。李宁玉转过头，只见顾晓梦正躺在床上，双眸含笑地望着她。那笑容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却又带着一丝让人心疼的倔强。李宁玉微微抿了抿嘴唇，旋即找出一把剪刀，轻轻剪开顾晓梦半边的衣服。剪刀触碰布料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每一下都仿佛剪在李宁玉的心上。整个过程中，顾晓梦极为配合，脸上始终挂着那抹笑意，仿佛此刻躺在床上流血的并非她自已。
不多时，医生赶来进行处理，说道：“所幸没伤到要害，只是伤口较深，所以出血量偏大。现在血已经止住了，好好休养便无大碍。”医生的话，让李宁玉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但她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顾晓梦，眼神中满是担忧与心疼。
“王处长，吴队长情况如何？”顾晓梦靠在床头，因失血过多，脸色显得格外苍白。她的声音微弱，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已经有医生过去了。吴队长毕竟是个男人，受伤程度自然没您严重。顾上尉，您对自已可真是够狠的啊。”王田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与佩服，还有些许难以察觉的敬畏。
“不是有句话叫‘最毒妇人心’嘛，王处长难道没听说过？”顾晓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虚弱却又俏皮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在向世界宣告，她不会被这点伤痛打倒。
“领教了，领教了。那顾上尉您好好休息，我就先告辞了。”王田香说完，便匆匆离去，仿佛这个房间里有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
“王处长，顾上尉受伤了，我留下来照顾她可以吗？”李宁玉看向王田香离去的背影，转头问道。
“可以。”王田香尚未开口，龙川肥原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龙川肥原迈步走进，身后跟着一名士兵，手中拿着一个物件。顾晓梦一眼便认出那是监听器探测仪，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道：第三步棋来了。
“顾小姐感觉怎么样？”龙川肥原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但那关切之下，却隐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大佐放心，我还死不了。而且我也坚信，在大佐您尚未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前，不会轻易让我死去的。”顾晓梦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龙川肥原的眼睛，那眼神中透着一股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坚定。
龙川肥原长叹一声，说道：“顾小姐给我的惊喜，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每次与顾小姐见面，我都不禁感叹，顾小姐当真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龙川肥原的话，半是夸赞，半是试探，他试图从顾晓梦的反应中，找到一丝破绽。
“您过奖了。不管我是怎样的人，如今不也只能被困在这裘庄，任由大佐您差遣吗？”顾晓梦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却又有着不屈的傲骨。
李宁玉站在一旁，正为顾晓梦整理着药物，听着她与龙川肥原的对话，目光时不时地落在顾晓梦身上。长久以来，这还是李宁玉第一次对自已产生怀疑。即便是初次见面的龙川，她都能隐隐察觉到对方的一些心理和情绪变化。然而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顾晓梦，她却着实难以看透。虽说偶尔也能感受到顾晓梦的情绪，但李宁玉明白，那不过是顾晓梦未曾刻意隐藏罢了。
龙川肥原转身，指着身后士兵手中的东西说道：“这是监听器探测仪。”
“多谢大佐。我和玉姐打算休息了。”顾晓梦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向龙川肥原宣告，她已经不想再继续这场充满算计的对话。
“顾上尉好好休息，希望你早日康复。”龙川肥原说完，便带着士兵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后，李宁玉倒了杯水，回到床前说道：“吃药。”
“玉姐，我没力气拿水杯啦。”顾晓梦右手捏着药，仰头望着李宁玉，那眼神在李宁玉看来，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我在装可怜”。李宁玉目光微微一闪，说道：“把药吃了。”
顾晓梦撇了撇嘴，仰头将几片药送入口中，紧接着李宁玉便把水杯递到她嘴边。顾晓梦得逞地微微一笑，美滋滋地喝着李宁玉喂的水。
吃完药后，顾晓梦起身便要下床，李宁玉眉头微皱，问道：“你要做什么？”
“啊？”顾晓梦眨了眨眼睛，“检查一下有没有监听器呀。”
“我来弄。”李宁玉说着，便拿起探测仪，在屋内四处走动探测着。
顾晓梦刚想说不用，却对上李宁玉略显不满的目光，赶忙迅速甩掉只穿了一只的鞋，靠回床头，拉好被子。
李宁玉拿着探测仪，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仔细搜寻着，每一个可能藏有监听器的地方都不放过。她的动作迅速而熟练，眼神专注而警惕。顾晓梦坐在床上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玉姐似乎生气了。“玉姐，你是不是在生气呀？”
李宁玉脚步丝毫未停，也没有抬头看她。
“是在生我的气吗？”顾晓梦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仿佛害怕触碰到李宁玉心中那根敏感的弦。
李宁玉扯下屋内最后一个监听器，连同之前找到的一并扔进垃圾桶，随后又倒了些水进去，依旧没有吭声。
“玉姐，你理理我嘛！”顾晓梦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撒娇，她实在受不了李宁玉对她的冷漠。
“顾上尉自已就能演一出好戏，哪里还需要旁人呢？”李宁玉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与无奈。
“玉姐……”顾晓梦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她知道李宁玉是在担心她，但她觉得自已的做法是正确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李宁玉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在顾晓梦受伤之处，问道。
“玉姐说的是哪件事呀？”顾晓梦试图装傻，她不想这么快就面对李宁玉的质问。
“你心里清楚。”李宁玉的目光紧紧盯着顾晓梦，仿佛要将她看穿。
顾晓梦见瞒不过去，终于收起笑容，神情严肃起来，说道：“我说过了，我不想欠他的。”
“你本来就不欠他。”李宁玉的语气坚定，她不希望顾晓梦为了她而陷入危险。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把你推向龙川设下的死亡陷阱。”顾晓梦动了动身子，接着说道：“你和他的事情早就传得人尽皆知，龙川不可能不知情。他如今所做的一切，看似是因对你心生不满而由爱生恨，但实际上你我都明白，他心底还是想救你。龙川此人绝非表面这般简单，这些事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所以，他做得越多，你与他之间的纠葛就越深，龙川对你的怀疑也就会越重。”顾晓梦的眼神中透着担忧，她深知龙川肥原的阴险狡诈。
“所以，我今天这么做，就是要提醒他，他做得太过了。”顾晓梦说完，目光坚定地看着李宁玉，仿佛在向她证明自已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李宁玉的语气坚决，她不想让顾晓梦因为她和龙川之间的事情而受到伤害。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您啦。”顾晓梦连忙说道，她知道李宁玉此刻需要的是信任。
“为什么要说谎？”这个问题终究还是问出口了，其实顾晓梦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因为我想让你活下去。”顾晓梦的眼神中充满了真诚，她毫不掩饰自已对李宁玉的关心。
李宁玉紧紧盯着顾晓梦的眼睛，看到的唯有真诚。看来，她所言非虚，并非是为了敷衍自已而编造的谎言。
“别再做那些危险的事了，你这样会丢了性命的。”李宁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与担忧，她害怕顾晓梦再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
“玉姐，在密码船上时您曾告诉过我，谍报工作的宿命便是毁灭。在破解‘老鬼’这个谍报任务中，总归是要牺牲些什么的。”顾晓梦的声音坚定，她已经做好了为了使命付出一切的准备。
“你可以不必成为这个牺牲者。”李宁玉看着顾晓梦，眼神中充满了怜惜，她不希望这个年轻的生命因为谍报工作而消逝。
“密码船上您还说过一句话：‘吾将上下而求索，虽九死其犹未悔。’”顾晓梦引用着李宁玉曾经说过的话，试图向她证明自已的决心。
李宁玉生平头一次嫌弃自已，怎么当时说了那么多话呢？她看着顾晓梦，心中五味杂陈。
“你都没有问过我，我并不愿意这样。”李宁玉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她希望顾晓梦能明白，她不希望她为了自已而冒险。
顾晓梦笑了笑，说道：“玉姐您要是想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我不会阻拦。所以玉姐，您同样也没办法阻止我。”顾晓梦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倔强，她一旦决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
“你没有问过我。”李宁玉的这句话，瞬间将顾晓梦拉回到那段始终无法释怀的过往。可是玉姐，当初您那般抉择，同样也没有问过我，您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意……顾晓梦的心中一阵刺痛，那些被深埋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李宁玉第四次在顾晓梦脸上看到那种笑容，说道：“别笑了。”
顾晓梦抬起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别笑了，真的很难看。”李宁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温柔，她不忍心看到顾晓梦强颜欢笑。
顾晓梦呆呆地望着李宁玉，眼眶渐渐泛红。李宁玉向前挪了挪，轻轻将顾晓梦的脑袋揽到自已肩头，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玉姐……”顾晓梦那只未受伤的右手紧紧揪住李宁玉的衣服，刹那间，痛哭出声。
李宁玉着实被吓了一跳，她能感觉到顾晓梦心里难受，却没想到她的反应竟如此强烈，一时间，心中愈发困惑。
顾晓梦身为船王的千金，自幼养尊处优，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不该是受委屈的那一方。然而此刻，这个正趴在自已肩头，哭得将自已旗袍都湿透的姑娘，却让她真切地意识到，这个年轻女孩的心中，必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甚至可能是足以致命的重压。
顾晓梦哭了许久，折腾了一整天又受了伤，最终竟在李宁玉的肩头沉沉睡去。李宁玉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倒在床上，轻轻理了理她耳畔的发丝，久久凝视着她。
不管顾晓梦心底藏着怎样的秘密，截至目前，她从未伤害过自已。不仅如此，甚至为了自已，不惜将自身完全暴露在龙川面前。
自密码船事件起，这个人就一直在与身边如豺狼虎豹般的敌人周旋。李宁玉轻轻叹了口气，终究，她也不过是个小姑娘，是她父亲疼爱了二十多年的独生女啊。
当夜，李宁玉便睡在了顾晓梦身旁。天刚蒙蒙亮时，她被顾晓梦的声音惊醒。赶忙打开床头灯，只见顾晓梦双目紧闭，脸色通红，嘴唇毫无血色。此时的她正奋力挥舞着手臂，嘴里不停念叨着：
“玉姐、玉姐你别走……玉姐，不要吃……求求你不要啊玉姐……你别死，我求求你……”
李宁玉瞧见顾晓梦伤口处又开始渗血，甚至已经洇湿了被子，赶忙伸手死死抓住她挥舞的手臂。手臂不经意间触碰到顾晓梦的脸庞，才惊觉她正在发烧。
“来人！快来人啊！”李宁玉大声呼喊着，声音中充满了焦急。
很快，守在门外的士兵破门而入，见状立刻转身跑去汇报，李宁玉在其身后大声喊道：“快去叫医生！”
王田香带着医生匆匆赶来时，顾晓梦已然陷入昏迷，李宁玉坐在一旁，眉头紧锁。
经诊断，是伤口引发的炎症，再加上顾晓梦长久以来精神高度紧绷，今日又短暂地卸下了所有防备，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因素导致了高烧。医生给顾晓梦打了针，重新包扎好伤口，留下一些药物，确认无其他问题后才离去。
“李上校和顾上尉感情真好啊。”王田香看着正在为顾晓梦盖被子的李宁玉说道。
李宁玉语气平静地回应：“整个裘庄就我和顾上尉两个女人，我不照顾她，难道你照顾？”说着，李宁玉转过身，“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道等顾上尉醒来，你还有没有命离开。”
王田香缩了缩脖子，赔笑道：“那就辛苦李上校了，我先告辞，您早点休息。”
李宁玉再也无法入眠，坐在顾晓梦身旁，凝视着她，脑海中不断回想着顾晓梦刚刚说的话。什么叫“求求你不要死”？又不要吃什么东西呢？
突然，一个念头在李宁玉脑海中闪过，难道，顾晓梦心中那个重大秘密，与自已有关？
可李宁玉将自已过往的经历反复回忆了好几遍，确定自已记忆中从未出现过顾晓梦这张脸。即便是与她父亲接触时，也只是听他提及有个叫顾晓梦的女儿。
那么，顾晓梦口中的“玉姐”，真的是自已吗？早在得知顾晓梦要进入情报科时，顾民章就已经向李宁玉介绍过顾晓梦的情况。倘若真有这么重要的一个人，顾民章没理由不告诉自已。
除非，是顾晓梦故意向所有人隐瞒了这个人的存在，那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难道顾晓梦如此不遗余力地维护自已，是为了另一个人？可即便明知自已并非那个人，却还要付出这般巨大的代价来保护，这不是太傻了吗？
更何况，自已就是龙川正在全力搜寻的中共地下党——“老鬼”。
“玉姐……”顾晓梦又在呼唤这个称呼，李宁玉犹豫了两秒，伸手握住顾晓梦的手，凑近她耳边，轻声安抚道：“我在这儿呢，晓梦，我一直都在。”
那语气中的温柔，连她自已都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