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沉甸甸地压在裘庄之上,仿佛要将这深宅大院中潜藏的秘密一并吞噬。裘庄内,一外一内两张餐桌边,气氛犹如绷紧到极致的弓弦,剑拔弩张,每一丝空气里都暗藏着玄机,仿佛稍有不慎,便会触发一场风暴。
顾晓梦面色透着病态的苍白,宛如冬日残雪,在李宁玉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缓缓来到楼下落座。她身形柔弱,好似一阵微风便能将其吹倒,每一步都带着隐忍的痛楚。李宁玉的眼神中满是关切,轻声说道:“想吃什么,跟我说。” 那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拂过湖面的微风。
顾晓梦微微一笑,嘴角牵动出一抹虚弱却又俏皮的弧度,应道:“好呀!” 不经意间,她目光扫向窗外,自家的车子缓缓驶进裘庄大门。她心中猛地一沉,来的并非父亲,而是密斯赵。直至密斯赵离开,她都未能见上一面。顾晓梦瞬间明白,定是王田香那家伙压根没把她受伤之事告知家里。不然,以父亲对她的疼爱,即便不能亲临,密斯赵也定会心急火燎地前来探望。
想来,这大抵是王田香自作主张。毕竟,若按龙川那阴险狡诈的计划,为了诱使父亲上钩,恐怕会将她的伤势夸大到命悬一线的地步。想到这儿,顾晓梦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这王田香,说不定日后能为自已所用。
“张嘴。” 李宁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将顾晓梦从思绪中拉回。她看着递到嘴边的肉块,几乎未加思索,便张口吃了下去,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谢谢玉姐。” 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依赖。
“就算没胃口,也不能光喝汤。” 李宁玉的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嗯,知道啦。” 顾晓梦乖乖回应,活脱脱一个听话的小女孩。
“李科长和顾上尉这感情,可是愈发深厚了啊。” 坐在桌子另一端的金生火,举着手中的红酒杯,脸上挂着似有深意的笑容,那笑容如同蒙着一层薄纱,让人捉摸不透。
“这地方就咱们这几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知道金处长和吴队长的关系,有没有更亲近些?” 顾晓梦反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与戏谑。
“怎么?顾上尉觉得我和吴大队之间有什么不妥?” 金生火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金处长既然说没有,那自然是没有的。” 顾晓梦轻笑着回应,笑容里却藏着几分深意。
“晓梦,张嘴。” 李宁玉的声音再度传来,宛如一曲温柔的乐章。顾晓梦扭头看向李宁玉,她虽说着关切照顾的话语,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冷漠淡然的神情,仿佛千年不化的冰山。顾晓梦没再多言,默默咽下李宁玉喂来的食物,心中却涌起一股别样的温暖。
估算着时间,外面的人即将进来,顾晓梦的目光投向吴志国,心中满是忐忑。她不知道自已之前的言语和举动是否奏效,实在毫无把握。况且在这一世,吴志国欲杀潘汉卿的行为,于整个局势而言,并无实质性的影响。当然,前提是她能设法掌控住这复杂如迷宫的局面。
顾晓梦低头看了看自已受伤的胸口,那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疼得她微微皱眉,暗自叹了口气。她真心希望吴志国能冷静些,否则,就她这伤势,即便能离开裘庄,短时间内也难以痊愈。
“你又打算做什么?” 李宁玉在桌下,轻轻敲击着她的手,以电码传递信息。那轻轻的敲击声,如同细密的雨丝,落在顾晓梦的心上。
顾晓梦看着李宁玉,俏皮地眨眨眼,讨好般地笑了笑,眼神中满是灵动与狡黠。李宁玉见她这般模样,便知阻拦无用,只好再次敲下:“你身负重伤,务必小心。” 那电码传递的不仅仅是文字,更是深深的关切与担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愈发逼近。顾晓梦紧紧盯着吴志国,瞧他的神情,心中明白,自已这伤,怕是只让李宁玉心疼了一场。
就在吴志国猛地扣住王田香,准备夺枪之时,顾晓梦毫不犹豫地朝着吴志国撞了过去。她的动作如同猎豹一般迅猛,全然不顾自已受伤的身体。吴志国手中的枪瞬间走火,子弹 “嗖” 的一声,径直打穿了潘汉卿身后的窗户,那尖锐的声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仿佛一道闪电撕裂了黑暗的天幕。
“吴志国!” 顾晓梦半个身子压在吴志国身上,受伤一侧的手,握着一把餐刀,横在了吴志国的脖颈处,怒声呵斥:“你到底有完没完!”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疼痛而微微颤抖,如同寒风中摇曳的烛火。
王田香吓得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起身去捡自已的枪,那模样狼狈至极,活像一只受惊的老鼠。
此刻的顾晓梦,疼得眼前阵阵发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顺势将头靠在吴志国耳边,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想让她活下去,就给我老实点……” 那声音虚弱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宁玉见潘汉卿并无大碍,赶忙抬头朝吴志国和顾晓梦的方向望去,恰好与顾晓梦探寻的目光交汇。然而,仅仅一瞬,顾晓梦便垂下头,横在吴志国脖子上的餐刀,也从手中滑落,仿佛一片凋零的花瓣。
“顾上尉?!”
“晓梦!”
李宁玉立刻抛下潘汉卿,飞奔到顾晓梦身旁,那速度如同离弦之箭。她将顾晓梦扶起,却惊见下楼前刚换的衣服,胸前又被鲜血染红,那殷红的血迹如同盛开的红梅,触目惊心。李宁玉缓缓仰起头,眼神冰冷如霜,看向吴志国,他的一侧手臂上,还沾染着顾晓梦的鲜血。
李宁玉只觉心口一阵刺痛,仿佛有一把锐利的匕首狠狠刺进了她的心脏。她语气透着彻骨的寒凉:“吴队长,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让人不寒而栗。
最终,白小年将顾晓梦抱上了楼,李宁玉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后停下,转头对潘汉卿说道:“我不知自已今后会怎样,但如果你想离开,那就走吧,家里的东西,我一概不要。” 她的声音平静而决绝,仿佛已经看透了世间的一切。
前来为顾晓梦诊治的依旧是那位医生,他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无奈与忧虑。处理完伤口后,医生不禁摇头叹气:“伤口刚有些愈合的迹象,却又再次撕裂,难怪她疼得晕过去了。再这么折腾下去,即便伤能治好,也定会落下病根。” 那叹息声如同沉重的暮鼓,在房间里回荡。
众人离去后,李宁玉轻手轻脚地挪到顾晓梦床边,仿佛生怕惊扰了这沉睡的精灵。她俯下身,细细端详着顾晓梦。这个姑娘,如她父亲形容的那般明媚动人,却又多了几分别样的沉稳。在李宁玉过往的人生中,从未遇见过像顾晓梦这般独特的人,她不得不承认,自已已被她深深吸引。因为在顾晓梦身上,有着与自已一直追寻的相同的光芒,那是一种坚定、执着,为了理想不惜一切的光芒。
顾晓梦睡得正酣,她的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宁静,宛如一幅精美的画卷。李宁玉为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花蕊。她转身走出房门,下楼后径直来到钢琴前坐下。自登上那艘密码船起,她的情绪便一日比一日难以平复,或许旁人并未察觉,但李宁玉自已心中清楚。
这些年来,李宁玉每日都如履薄冰,并非畏惧死亡。毕竟,选择了这条道路,便如同与死神相伴,说不定何时触碰到死神的底线,便会被无情带走。她所担忧的,更多是因自已而连累同志,是明知问题所在,却既无力解决,又无法告知他人。而如今,她更害怕那个光芒耀眼的姑娘,因自已而永远被困于此,如同折翼的天使,失去自由与希望。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能一举解决所有难题。既能不连累他人,又能揪出内鬼,还能让自已不至于命丧于此。李宁玉的指尖在琴键上舞动,流淌出动人的音符,那音符如同潺潺的溪流,在空气中飘荡。可她的脸上却满是落寞与无奈仿佛这美妙的音乐也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昨晚,那个人目光坚定地望着她,言辞恳切:“我要你活下去。” 她所做的一切,也的确是在践行这句话。然而,正如她昨晚回应的那般,她不愿意。她不愿因自已而让他人牺牲,更无法接受以命换命。顾晓梦并非第一个向李宁玉传达这般想法的人,但她的坚持,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印刻在李宁玉的心中。
“不想就是不想。”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白小年从楼上下来,脚步轻盈得如同猫。他走到钢琴旁,轻声问道:“顾上尉情况如何?” 那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飘落。
“还在睡。” 李宁玉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白小年微微点头:“李上校,上校做个交易如何?” 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那酒杯中的红酒如同血色的玛瑙,玛瑙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我知道你对我,对这裘庄心存疑虑,巧了,我对你也颇感好奇。你用一个秘密,换我裘庄的一个秘密。”
两人在楼下交换着秘密,而楼上,吴志国悄然走进了顾晓梦的房间。他并未开灯,凭借多年杀手练就的敏锐,他轻车熟路地走到桌边,倚靠着桌子,掏出香烟。黑暗中,他的身影如同一般,隐隐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玉姐会闻到烟味的。” 说话的,竟是本应处于昏迷状态的顾晓梦。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如同夜枭的鸣叫,打破了寂静。
“你没昏迷?” 吴志国颇为惊讶,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与警惕。
“没有。” 顾晓梦简短地回答,声音平静而沉稳。
这一下,吴志国着实对顾晓梦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她刚才撞向自已时,那股狠劲可丝毫未留余地,伤口再次撕裂也是千真万确,可她竟能瞒过李宁玉、王田香,甚至连医生都没察觉到她并未真正昏迷。
吴志国自然想不到,如今的顾晓梦早已不是他印象中那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上一世,她经历过远比这更为残酷煎熬的折磨。就像她 32 岁那年,被调至上海特务机关工作,却无端遭到怀疑,被囚禁、下狱。虽说仅仅一天便被释放,但在那一天里,她遭受了三人的严刑审讯。那些审讯如同噩梦一般,在她的记忆中挥之不去。皮鞭抽打在身上的刺痛,烙铁烫在肌肤上的焦糊味,都成为了她生命中无法磨灭的印记。
后来,她遍体鳞伤地被送回家中,整个人仿佛从地狱中走了一遭。再后来,因着这件事,她在特务机关成了一个传奇。所以,眼前这点伤痛,又算得了什么呢?然而,无人知晓,支撑顾晓梦挺过那些艰难岁月的,是一个早已离去之人。那个人,是她心中的灯塔,是她在黑暗中前行的动力。
“要是我昏迷了,吴大队你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顾晓梦反问道,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仿佛带着一丝调侃。
“为什么这么做?” 吴志国追问道,他迫切想要知道顾晓梦的动机。
“不知吴大队想问什么?” 顾晓梦故作不知,试图拖延时间,思考着如何回答。
“关于你的伤。” 吴志国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说过,我不想欠你人情。” 顾晓梦回答道,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倔强。
“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吴志国继续追问,他对顾晓梦和李宁玉之间的关系充满了好奇。
“与你无关。” 顾晓梦冷冷地回应,语气中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吴志国手中摆弄着未点燃的香烟,接着说道:“说说今天的事。”
就在不久前,顾晓梦将餐刀横在吴志国脖子上,在他耳边低语:“想让她活下去,就给我安分点!找个来我房间,我给你答案。”
“我劝你暂时别把心思放在潘汉卿身上,当务之急是如何活着出去。” 顾晓梦依旧保持着李宁玉离开时的姿势,并未坐起,她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沙哑。“我知道,你不想她死,我同样如此。所以吴队长,你真得收敛些,不然龙川只会对她愈发怀疑。”
顾晓梦微微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今天这场闹剧,龙川虽没什么重大收获,但也察觉到了些许线索,接下来,他极有可能展开单独审讯,而且大概率会动用刑罚。我相信,以吴大队你的意志力,若被抓去用刑,定能咬牙坚持下来。我猜,龙川很可能会先拿你开刀。”
“然后呢?” 吴志国追问道,他想知道顾晓梦的计划。
“要是真这样,那就得委屈吴大队你忍耐几日了,什么都别说,别把任何人牵扯进来。只要你能坚持两天,我就能保证她安然无恙地出去。” 顾晓梦说道,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自信与坚定。
“我凭什么相信你?” 吴志国质疑道,他对顾晓梦的话并非完全信任。
“你别无选择,只能信我。” 顾晓梦冷冷地说道,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没事我就走了。” 吴志国转身欲走。
顾晓梦又再次出声:“要是你实在坚持不住,也无妨,就告诉龙川,我是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