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你觉着吴志国是真的招供了吗?”顾晓梦一脸狐疑,目光紧紧锁住李宁玉,眼神中满是探寻的意味。
“我不清楚。”李宁玉神色平静,语气波澜不惊,仿佛这事儿与她毫无干系。
“其实你心里也犯嘀咕,对吧?”顾晓梦紧追不舍,试图从李宁玉那看似无波的表情里,捕捉到哪怕一丝认同的痕迹。
李宁玉却未作回应,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忙着手中的活儿,仿佛这个问题太过无足轻重,根本不值得她浪费口舌 。
“玉姐,要是到最后,查出来我就是老鬼,你会怎么做?”顾晓梦的眼神瞬间变得认真且严肃,牢牢地盯着李宁玉,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
李宁玉停下手中正在忙碌的事情,缓缓抬起头,目光清冷如霜 :“我不愿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假设。”
“可你也不能否认,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发生啊!”顾晓梦依旧不依不饶,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
“倘若你真是老鬼,该怎么处置,也轮不到我来决定。”李宁玉的声音依旧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
“那你会救我吗?”顾晓梦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
“不会。”李宁玉回答得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
“为什么呀?”顾晓梦满脸写着困惑,实在想不通李宁玉为何如此绝情 。
“在我眼中,人生就如同一个既定的数学模型,公式早已确定,想要得出什么结果,只需输入相应的数据就行。而感情,不过是这个模型里的干扰因素罢了。”李宁玉利落地剪断手中的线头,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管是我之前的两任丈夫,还是吴志国,我对他们都没有任何感情,既不喜欢,也不厌恶。一旦他们失去了利用价值,我便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不会有半分留恋,更不会感到愧疚。感情,不过是弱者给自已找的借口罢了。”
“为啥要跟我讲这些?”顾晓梦歪着头,眼中满是不解,一脸懵懂地问道 。
“因为,你一直试图用感情来左右我的判断。”此刻的李宁玉,仿佛又回到了她们初次见面时的模样,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漠气息,不带一丝温度 。
顾晓梦却满不在乎地轻轻笑了一声 :“那玉姐,你有没有被我影响到呢?”
李宁玉错开顾晓梦那炽热的目光,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顾晓梦看着李宁玉站起身,将针线盒小心翼翼地放进床头的抽屉里,接着说道 :“那我相信,玉姐不会是老鬼。”
李宁玉转过身,静静地凝视着顾晓梦,没有说话,眼神里却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
顾晓梦站起身来 :“因为我听说,共产党都是一群充满人情味的人。”
这话一出口,听着似乎是在暗指李宁玉缺乏人情味,李宁玉不禁感到一阵无奈,却又无从反驳 。
顾晓梦抱起衣服,准备离开 :“我就不在这儿看玉姐换衣服啦,等着玉姐待会儿惊艳我哦。”走到门口,顾晓梦突然转过头,脸上原本肆意张扬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认真的神情,那笑容仿佛能直直地穿透李宁玉的内心 :“我希望玉姐真的就像你自已说的那样。”
即便早已多次见识过李宁玉的各种模样,顾晓梦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她的魅力所惊艳。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悄悄移向龙川肥原,只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李宁玉,眼神里透着贪婪与欲望 。
顾晓梦赶忙抢在龙川肥原之前,快步走到李宁玉身旁,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椅子边,让她坐下 :“玉姐,你简直美极了。”
李宁玉看了顾晓梦一眼,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
听着龙川肥原那一番虚情假意、阿谀奉承的言辞,顾晓梦只觉得厌烦至极,心里直犯恶心 。直到龙川肥原非要拉着她和李宁玉一起喝酒,她才不得不强忍着厌恶应对 。
“大佐,您也得体谅体谅李科长呀,这样吧,我替她喝。”顾晓梦话音刚落,还没等龙川肥原回应,便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红酒本不该这么干杯的,只是一时兴起,实在失礼了。”
龙川肥原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与众人你一杯我一盏地喝了起来,不知情的人,还真会以为他们是多年未见的亲密好友,相谈甚欢 。
“龙川大佐,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您。”此时的顾晓梦已然喝了好几杯酒,眼神中透着一丝迷离,看似醉意朦胧,实则暗藏玄机 。
“请讲。”龙川肥原假惺惺地说道,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 。
“这几日跟大佐相处,我发现您是个学识渊博的人,而且还特别有眼光,善于发现美。我就琢磨着,您的家庭肯定特别幸福美满吧?”顾晓梦说完,不等龙川肥原回答,又自顾自地回应道 ,“我觉得肯定是这样,您家里肯定有一位美丽善良、温柔贤惠又善解人意的夫人,您才能这么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
龙川肥原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盯着说完话便自顾自倒酒、喝酒的顾晓梦,眼神里透着一丝警惕与狐疑 。直到王田香凑到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他才站起身来,借口有工作需要处理,要先行离开 。
龙川肥原走到门口,又转过身看向顾晓梦,只见她依旧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样。实际上,顾晓梦从下楼起就瞧见厅里的角落里有人,她知道那是已然叛变的中共地下党老鳖。于是,她佯装不小心碰掉了旁边的杯子,引得老鳖靠近,一眼便看到了上一世出裘庄后潘汉卿提及的他留在破草帽上的记号 。顾晓梦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来,把这些收拾一下,还有这个!”说着,将李宁玉面前的碟子用力推了推 。
顾晓梦径直凑到王田香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呵斥,把王田香气得暴跳如雷,脸色涨得通红。这场聚会最终闹得不欢而散,李宁玉只好无奈地搀扶着顾晓梦上了二楼 。
李宁玉将顾晓梦小心翼翼地扶到床上安置好,满眼怜爱地看着她。她心里明白下午顾晓梦离开自已房间前说的那句话的深意,早在很久之前,除了身份这一层秘密,李宁玉在顾晓梦面前便已几乎毫无保留。所以顾晓梦才总是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但李宁玉从未想过真的能得到答案 。
下午,顾晓梦问倘若自已被认定为老鬼,她会不会救自已,李宁玉说不会。顾晓梦又问她是不是已经被自已的感情所干扰,李宁玉回答没有。
但李宁玉心里清楚得很,无论顾晓梦最后会不会被龙川查出地下党的身份,自已都很难全身而退了。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救顾晓梦呢?她对顾晓梦的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变得难以割舍。
“玉姐……”顾晓梦迷迷糊糊地说着醉话 ,“玉姐,你……你要相信我……玉姐……”
李宁玉轻轻为她掖好被子,柔声应道 :“好,我相信你,睡吧。”
李宁玉刚关上门,顾晓梦便立刻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没有丝毫醉意,只是伤口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她心里深知这是龙川肥原的试探,表面上看似是在试探所有人,可实际上真正的目标还是她和李宁玉。
上一世龙川肥原对她其实并没有太多怀疑,这一世,因为她有意为之,才把龙川肥原的部分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已身上。顾晓梦心里明白,想要让龙川肥原彻底打消对李宁玉的怀疑,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她只能冒险一试,一点一点地去试探龙川肥原对于过去之事的底线,以此来打乱龙川肥原的计划。
至于手中的底牌,现在还远远不是全部亮出来给龙川肥原看的时候,她要留到关键时刻,给龙川肥原致命一击。
第二天,王田香以吴志国尚未画押为由,让他们轮流出去放风。李宁玉依旧果断拒绝,顾晓梦则还是让王田香给家里打电话,让顾民章开车来接自已,得到的答复依旧和之前一样,被无情拒绝。
顾晓梦表示不回去了,但又让王田香打个电话告知密斯赵,帮忙给自已房里的那盆花浇水 :“那盆花是我母亲的遗物,一直以来都是我亲自照料,这次被困在这鬼地方这么久,也只能麻烦密斯赵帮忙了。”
白小年在被关进监牢的时候就与张司令彻底决裂了,可这次却急切地想要出去,顾晓梦自然明白他心里的盘算。
顾晓梦瞅准机会,趁人不注意,悄悄走进了白小年的房间。
“顾上尉?有什么事吗?”白小年一脸诧异,没想到顾晓梦会突然来找自已。
“你是想报仇,还是想活命?”顾晓梦单刀直入,毫不拐弯抹角。
白小年被问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要是想报仇,那就按原计划行事,但我得提醒你,你不会成功的。要是想活命,就千万别轻举妄动。”顾晓梦表情严肃,认真地说道。
“顾上尉,你这话到底啥意思?”白小年还是一头雾水,满脸疑惑地问道。
“白秘书,有些事儿咱们心里明白就行,没必要说得太清楚。就好比,白秘书为啥对裘庄这么熟悉?知道窗框的尺寸,清楚哪里的地板坏了,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顾晓梦目光犀利,紧紧盯着白小年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的心思看穿。
“你到底想干什么?”白小年被顾晓梦的话吓得有些惊慌失措,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你,到底是选择报仇,还是活下去?亦或者,这不仅仅关乎你的性命,还有你叔叔,以及你的青梅竹马。”顾晓梦故意加重语气,想要给白小年施加更大的压力。
白小年倒抽了一口凉气,此时此刻,他才真切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平日里看似玩世不恭的出身富贵的千金小姐,远没有自已想象中那么简单,自已之前看到的不过是她的冰山一角。
“你怎么会知道她?她在哪儿?”白小年紧张地问道,声音里透着焦急与担忧。
“她在龙川肥原手里。”顾晓梦冷冷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白小年满脸狐疑,实在想不通顾晓梦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需告诉我,你怎么选?”顾晓梦不耐烦地催促道。
白小年咬咬牙,犹豫了片刻后,下定决心说道 :“活下去!”
“好,那你就别干那些蠢事!”顾晓梦缓缓说道 ,“你今天出去不过是放风,龙川肥原肯定会派人死死跟着你,你什么都别做,回来后大概率就能从龙川肥原的怀疑名单里剔除了。”
李宁玉站在阳台上,远远地看着白小年走出裘庄,心里明白这是龙川肥原的又一次试探,也更加坚定了自已不外出的想法。她深知,只要自已待在这房间里,不落入龙川肥原的陷阱,就还有一丝生机。
顾晓梦的做法显然是正确的。白小年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除了吃吃喝喝,逛逛戏园子,还买了些糕点带回来。龙川肥原自然派人仔仔细细检查过,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所以,龙川肥原虽然已然对白小年的真实身份有所怀疑,但却暂时打消了他就是老鬼的嫌疑。而顾晓梦不主动提及白小年的身份,也是为了自已考虑,她不想因为白小年而暴露自已更多的计划。
但龙川肥原不知道的是,白小年前脚刚走出裘庄,顾民章便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随后,他找到了正在跟踪“黄雀”,也就是已然变节的中共地下党“老鹰”的潘汉卿,将他带回了顾宅,并告知他自已就是李宁玉的上级。
密斯赵把接到的第二个电话内容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顾民章,顾民章想起女儿最后一次离家前也曾说过,让自已帮忙给她房里的花浇水,当下便恍然大悟,急忙匆匆走进顾晓梦的房间。
顾晓梦的房间里只有一盆花,与送给李宁玉的那盆一样,是君子兰。顾民章心急如焚,一把打碎瓷花盆,用手在散落一地的土里扒拉了几下,便瞧见几张字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顾民章捡起字条,快步走进书房,拿出放大镜,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内容全部看完,不禁有些难以置信,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顾会长?”潘汉卿看着站在原地久久未回过神的顾民章,出声唤道。
顾民章把放大镜递给潘汉卿 :“你自已看看吧,上面也提到了你。”
潘汉卿同样花了些时间看完所有内容,将放大镜轻轻放在桌上 :“令千金真是个难得的奇才。”
顾民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连他自已都纳闷,那个一直在自已庇护下的女儿,何时竟成长成了如今这般心思缜密、有勇有谋的模样。
白小年回来了,再加上那个电话,顾晓梦知道父亲此刻已经看到了自已留在家里的东西。白小年出裘庄,这是她与顾民章之间早就约定好的信号。
在顾晓梦和李宁玉被带进裘庄的那天上午,她和顾民章讨论完假电报的来源后,顾晓梦提到了潘汉卿。顾民章作为李宁玉的上级,自然知晓潘汉卿此人。后来顾晓梦对顾民章说 :“爸爸,以后不管我突然被带到什么地方,您都派人留意一下,等有像我一样被囚禁的人出来,您就把潘汉卿带回来吧。”
顾民章当时便问原因,顾晓梦只留下一句“她在乎”便出门了。顾晓梦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顾民章琢磨了许久,直到今天看到字条上的内容,他才终于明白女儿的深意。
顾晓梦站在阳台上,迎着风,望着对面灯火通明却又透着阴森恐怖气息的西楼,再度轻声哼起那首《春之歌》。那悠扬的旋律在夜空中飘荡,仿佛是对龙川肥原的宣战书。
龙川肥原,一扇如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通往地狱的门已然开始缓缓向你打开,你,准备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