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一下子冲过去搂住了林琰,然后对高艺大喊:“快去把朱掌柜叫来!”高艺没有反应,只是脸色变得苍白。而母亲和林若光,则被他突如其来的“壮举”吓呆了。可是高元完全没注意到众人的惊呆,还一心认为母亲知道了前两晚的事,正要向林琰报仇。
“什么祖传刀伤药,我根本从来就没听说过,舅舅的事也是。”高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连个家常菜都煮不好,怎么可能会治刀伤?要是把人死了可怎么办?”
“没关系的,我相信夫人。”林琰在他耳边安抚似地说。
“朱掌柜马上就过来,你就等一下,一下就好。”
“不用了,夫人的药很好。你看,涂过的地方都止住血了。”林琰指着自己的伤口。高元低下头,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就在眼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过仔细看的话,撒上了药粉的部分的确不怎么流血了。事实就在眼前,连否认的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也一下子就停住了。
肩膀被人抓住,轻易地就被扯离了林琰的身体。母亲和林若光都用像看傻瓜一样极度怜悯的眼光看着自己,脸一下子就火热起来。
“你这笨小子又在犯什么傻,娘为什么要谋害你的下属啊?”
“可是……可是……”支支吾吾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刚刚自己怎么会那么想呢?现在可以很确信地说娘不知道他们的事,因为高艺绝对不会把会让父母伤心的事说出来。自己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才会那样思考?说不定这就是做贼心虚。“可是娘从来没提过这个东西啊!”勉勉强强算是找出个理由。
继续给林琰上药的母亲擡起眼睛瞪了他一眼。“没人受伤我拿这东西出来干什么?”母亲反问道。
“骗人!我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不就受伤了吗?”那个时候差点把屁股摔成了四瓣,在床上整整趴了三天才能走动。这不叫重伤叫什么!好吧,也许比重伤轻一点,但绝对不是轻伤。
“你屁股肿了用刀伤药干什么?三天就好了算什么受伤?”母亲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说完,一旁的林若光就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再来辩解也只会更丢脸而已,高元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给林琰的伤口上药。涂过药的地方很快就止血了,然后林若光就用干净的白布把伤口包起来。因为伤口很长,最后林琰的上半身和左肩都被包得严严实实。
母亲大功告成地拍拍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身材矮小的她即使站起来也只比坐着的林琰高一点点而已,但气势却不相上下。高元忽然想起十岁那年,一群不知哪里来的无赖到店里捣乱要钱,母亲二话不说,抄起店里的长椅就冲头头砸去。从不发脾气的父亲表情没什么变化,不动声色地举起烧得滚烫的大铁锅。夫妻二人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打得无赖四处逃窜,自那以后,再没人见过那群无赖的影踪。发生了这么丢脸的事,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在这里混了吧?
“真是个好小夥子!”母亲拍了拍林琰的肩膀,“要是我家的小矮子,一定不叫到把全城的人都吵醒就决不罢休。没想到你们这县衙的活还挺危险的,赚那么一点钱真是辛苦。”
林琰笑着摇摇头。“高县令是很坚强的人,被人从背后射中,又在海水里泡了一天一夜,但是从头到尾一句怨言都没有过。”
听到林琰说起那件事,高元心里就有大事不妙的感觉。他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林琰不要讲出来,对方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母亲听了以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吗”,然后就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嘴角仍旧挂着笑容,眼睛里却毫无笑意。一定是因为早上的谎话生气了,可是自己也是好心啊。如果就这么直接说“你儿子我被人射了一箭,又被扔到黑漆漆的山洞里等死,你现在是运气好才能看见我”的话,不知道她会被吓成什么样。
“娘,您早点休息吧。我们还有公事要谈。”
“好吧!”母亲干脆地答应了,“谈完公事早点睡啊,别总是年纪轻轻的就整天打哈欠。”
看到母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高元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正在他思考怎么把林若光和高艺也赶走的时候,林琰就已经替他开口了。林若光虽然一脸不愿意,但毕竟是他家少爷的命令,他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高艺见状也不想为难,嘱咐高元不要做过分的事以后也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终於只剩下两个人,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就连油灯也想起哄似地忽明忽暗。明明不能说的时候有一堆东西要说,可是现在那些话却一下子烟消云散,脑袋里面全空了。
“对不起。”林琰先开了口,“你要我保护的人我没能保护好。”
晚上,他和金松两个人躲在赵芳姿家对面的破屋里监视。三更刚过,就有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男子鬼鬼祟祟地接近。林琰从废屋里出来想要把他抓回县衙,跟他打了起来。没想到对方武艺高强,林琰并不是他的对手。不仅自己受了伤,清弥也为了保护赵先生而中刀。
“这又不是你的错,干嘛道歉?”高元气鼓鼓地说,“都是高艺那家夥的错!明明说了让你跟他去废屋里搜查,为什么又派你去监视?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根本就是公报私仇!”说完,他一屁股坐在林琰身边,踢了一脚椅子发泄不满。
林琰的神情突然变得尴尬,苍白的脸紧绷起来。“那个……高缉捕的确让我跟他一起去搜查,但是我告诉他自己一夜没睡,要回家休息,所以……”
“你……你说自己一夜没睡,不就等於告诉高艺我们昨晚欢好了一整夜吗?”高元越说越小声,就算不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红得像猴屁股。以后真的没有办法在高艺面前擡头了。
“事实就是这样。”
感觉是赌气的说法。高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接着笑出了声。
“你在生气吗?因为高艺一直妨碍我们。”
“我是担心那家夥把你抢走。”
高元听了以后笑得更加厉害。“那就更不可能了。那家夥就要成亲了,跟叶姑娘。我爹娘这次过来,就是为了他的亲事。”
“是吗?”林琰仍是半信半疑。
“当然了,那家夥可是很认真的。青楼也不去了,每个月都在使劲攒钱,还跟以前的什么秋月姑娘啊丶玉莲姑娘啊都断了。别看他平时好色又轻浮,他心里可是秉持着高家的家训呢!”
“高家的家训?”
“对啊!”高元点点头,“负心汉会被马踩掉命根子——这就是高家的家训。”
“好奇怪的家训。”
“咦?奇怪吗?”自己可是从小就被娘这么教育大的。每次说到这个,娘都会露出可怕的表情握紧拳头。高元觉得自己要是做了负心汉,即使不被马踩掉命根子,也会被他娘踩掉。
“很奇怪。我家的家训是厚德载物。”
一对比就知道结果了。跟“厚德载物”比起来,自己家的家训简直就是玩笑,总觉得听着这样的家训长大的自己有点傻乎乎的。
“但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嘛,至少我不会称为负心汉啊!”
“那就好。”林琰低声说完,在他脸颊印上一个轻吻。“不过说起负心汉来,我想起了一件事。”
高元擡起眼睛。
“我记得来县衙的路上,赵先生一直在自言自语,说自己害了一个又一个,该死的是自己。”
该死的人是我——这句话高元也听赵芳姿说过。当时他还以为赵芳姿只是因为清弥为自己挡刀而自责,但是现在看来,事情可能并不是那么简单。
“还有,那个蒙面人当时正在房外点迷香,腰上还挂着绳索,似乎是想要伪装成殉情自杀。”
“殉丶殉情?”声音有点太大了些,高元连忙捂上自己的嘴,小声问,“那两个人看不出有私情啊!”
“我是说伪装成殉情。如果只杀掉赵先生,清弥一定会追查到底的,那就等於白费功夫了。一起杀掉两个人的话,大概还是伪装成殉情自杀容易些吧?那两个人都没什么亲戚朋友,即便是认识的人,也会因为害怕丑闻牵连而对这件事避而远之。”
高元心里浮现出一丝异样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对劲。蒙面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真的只是像清弥说的那样,直接杀掉两人就可以了,何必如此麻烦?赵芳姿到底隐瞒了什么?他还曾经害死过什么人?
“你脸色不太好。”
被面无血色的人说脸色不好,高元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的更差。”
他轻轻地戳了一下林琰的脸。对视了一会儿,自然而然地接起吻来。执着的吻,却轻柔得如同棉絮。那对高元来说就好像催眠曲。困得不想回房了,他就在林琰身边躺下,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安稳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林琰回府养伤,大概七八天都不会到县衙来。虽然他才刚刚离开,高元却已经开始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