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就是对方指挥的尸体了。”
士兵翻开瓦砾,露出下边因爆炸而面目全非的躯体,在检查了它手边上的武器和服饰,再结合了周围比较密集的警卫后下了判断。
“好。”
托森拿着布按压着受伤的头部,只是轻轻应答了一声,根本没有再去查看那尸体的打算。
“居然真的能赢……”
他忍不住嘟囔,然后猛的发现格拉西娅并不在。
她会去哪里呢?托森强撑着晕乎乎的脑袋站起,在一名名残兵的指路下向着格拉西娅可能在的地方搜索。
“领主大人,您在这干嘛?”
最后,在一座还算完好的高塔上,托森见到了正望着窗外发呆的格拉西娅,对方身上的尘土丝毫不比自己少,身上的衣装边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只有灰扑扑的金发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她身旁摆着那挺在外围攻防战中大显神威的水冷机枪,漆黑的金属反射着太阳的光线。
“你看,太阳升起了。”
格拉西娅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吓得托森差点没站稳,
“逝者已去,接下来,知道该干什么吗?”
托森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对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自己说话,只知道她状态不好,不应该被打扰。
“好了。”格拉西娅最后看了眼明媚晨曦,忽的想到一句诗,忍不住开口,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美啊,真美啊!”
“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走吧。”
来到大厅,士兵们再一次集结,虽然每个人都很疲惫,但他们此刻的眼神坚定,犹如刚刚经历搏杀而凶相未褪的狼群。
“清点伤亡。”
命令下达,很快,一份幸存者名单承上——原本上千人的队伍仅剩下百人左右还能站着。
“呼————”格拉西娅长呼一声,心想着自己的伙食计划就这么半途而废了,这些人这么拼命,自己也不能不让人吃肉。
算了,再苦一苦自己吧!
她大手一挥,几个脚步都在发抖的管理从身后推出箱子,开始分发给众兵银币。
“呼!”
一个兵吹掉银币上的尘土默默揣进口袋。
“呜……”
一个兵仅攥着几块小小的金属片,眼睛里突然不受控制地流出眼泪。
格拉西娅眼睛也酸涩的难受,但还是站的笔直,她环顾四周,看着这些士兵,发现他们都在看着自己。
啊,这时该说点什么呢?是要鼓舞士气还是要安慰?
“领主大人,您还是去休息会吧。”
“我没事。”
格拉西娅对佩米塔摆摆手,虽然很疲惫,但她知道,自己还有工作没做完。
回想了一下前世看过的军队条令,她开口下令:
“把阵亡的我方士兵都收集起来……哪怕一块尸骨也行,尽力辨认,不能辨认的也掩埋了。然后按照花名册,给他们家属发钱。”
说完这一长串后,她看着台下的士兵,回头看向自己的几个管理,捏紧了拳头,
“能采买吗?或是有库存吗?弄些白布。另外,将这一天记下,以后每年都要祭拜在这场战斗中逝去的英魂。”
“喂,昨晚那炸雷声听到了吗?”
“听到了,好像是从领主府传来的。”
“怎么回事?”
“好像是有匪打了领主府。”
人群正在互相交谈,一夜未敢出门的居民们开始相互讨论着,有些人离领主府近的,勉强知道了情况。
“哎呀,你们不知道哟!”
一个老人突然在人群里喊道,
“我儿子之前不是加入了领主的军队嘛,然后他昨晚逃回来了。
“一回来就钻被窝,问他咋回事,他就说匪徒在打领主府咯,杀了好多人,他自个幸运活了。”
身旁有人打断老汉说话:
“那领主是死了?”
“估计是没咯。”
众人交头接耳的声音愈发响亮,可就在这时,不知谁抬头看了眼街上,随即大声叫嚷起来:
“领主大人,是领主大人!”
众人寻声看去——一队人在街上庄严前进,全队都只有一个颜色,
白,彻底的白,犹如新雪,犹如浮云。甚至就连马匹都披上了白色,一眼看过去,队伍庄严肃穆,明明是一群人在走,但没有一点多余的谈论。
后边是被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运着的伤员,再后边是被抱着白布的棺椁。
“为什么要用白色?”之前有人问格拉西娅。
“因为白色是纯洁,肃穆的颜色。”格拉西娅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按照自己的解释开口。
看着这么一支队伍穿行过街道,哪怕不了解情况的居民也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家里之前有人参加过军队的居民默默抹着眼泪,眼睛不死心地看向队伍里,寻找自家人的身影。
“…………”
格拉西娅站在广场上,望着下边的民众,她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睛划过一张张面容,她的心情沉重,脚步虚浮,几乎要从雕像那窄窄的底座是摔下。
“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
“格拉西娅!!”
身后的士兵们忽然开始呐喊,她惊讶地回身望去,那些身披白布的士兵正举着武器,声嘶力竭地喊着。
人群不知怎么寂静了片刻,然后是山呼海啸的呐喊声。
瞬间,格拉西娅的脑子乱了,她更不知道说什么了,自己似乎什么都没做好,但自己却又是如何得到这些人的尊重的。
“大人,您活着?!”
这时,她又看向远处冲来的几个兵,和他们中间一个身着长裙,长得和自己有些相像的女孩。
他们几个正挥起手,一边挥一边和身边那几个询问发生什么的人解释昨晚的战斗。
“佩米塔,你说他们为什么这么尊敬我?”格拉西娅小声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您的行动已经比老伯爵的行为强太多了。”
“…………”
哦,呃,虽然感觉就是在比烂一样,但好像……自己的行为确实比较拟人哈。不过她更好奇老领主是干过什么事了。
在台下的家属们颤抖地接过银币后,格拉西娅命令士兵们掩埋好战友的尸体,在亲自填好了最后一捧土后,望着眼前空荡荡的坟包,想了想,对身旁人说道:
“我还记得我答应过,要给他们立个碑的,但是现在没有钱也没有时间,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几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个办法,最后还是托森带着人从废墟里刨出来一根铁栅栏,将他树立在坟墓前,一个简单的墓碑就完成了。
“只能这样了啊……
“放心,我的诺言会实现的,请多等一下。”
格拉西娅呢喃着,随后转头看向身后,再一次举起拳头,但这一次她没有发表什么长篇大论,而是默默向着坟堆行了个礼。
可在这一礼结束后,在她开始走下台时,眼前的人群再一次沸腾。
“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格拉西娅茫然抬头,眼前却被几个壮年汉子的脸占据了视线。
“领主大人,老子……我要从军!”
“?”
然后格拉西娅就在一脸懵逼中被架着推回台上,然后莫名其妙就在征兵档案上签了字。
“欸,被那牛蛋抢了先。”
台后边几个稍微瘦弱的年轻人看着那几个汉子开始发起了牢骚,
“是啊,阵亡了还有抚恤金……啧。”
“老领主承诺的给家属的抚恤不是掉河里了就是被盗匪劫了,但新领主是真发。”
“而且看那新领主的样子,啧啧,我是没在老领主那见过。”
几个年轻人越谈越大声,甚至让格拉西娅都听见了几个字,
“而且就昨晚,那些士兵知道吧。”
“怎么了?”
“她甚至在被围着都没有从地洞跑,而是留下来和士兵一起战斗。”
“这比她老子强太多了……”
格拉西娅看着眼前的人们,自嘲一笑,默默享受着清晨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
“废物,谁叫你们撤出来的!”
领头的私兵被狠狠打了个大耳刮子,但还是一声不吭,默默站在原地任由彼尔拳打脚踢。
彼尔见他不说话,转身经过几个私兵,赏了每人一巴掌,发泄完,才怒气冲冲地喊出声:
“你们怎么不死在废墟里?!为什么?!为什么不听领主大人的命令?!”
转身彼尔又开始打领头的私兵,被打的生气却无处发泄的私兵受不了,忍不住:
“报告彼尔先生,我们只是不想在绝境中战斗,不想白白送死……”
“蠢货!格拉西娅那么多人都活着,你们怎么不能活了!而且为了我战斗到死,不是你们的职责吗!”
“可是,先生,从当时利益来看,与匪帮达成一致很有好处,我们可以保存自己的力量,也可以在格拉西娅倒台后捞得好处。”
“然后呢?!现在她一定会恨上我们,到时候我还怎么挣钱?!”
彼尔瞪了他一眼,突然神色平静,上下打量了一下私兵们的领袖。
“不过我倒是突然有了主意。”
“……”私兵们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人,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袭来,只是不知道从何而起。
“我需要一些东西平息格拉西娅小姐的怒火,为此我要向你们借一样东西。”
彼尔阴测测地笑了几声,身后穿着盔甲的近卫慢慢上前。
“什么……”
“你们的脑袋!”
彼尔脸色一变,在他这句说完的瞬间,身后近卫一拥而上,几刀将这些早已去掉武器铠甲的手无寸铁的私兵们的脑袋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