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广袤的布列塔尼平原上的某处,有一个小小的村庄。它太小了也太穷了,以至於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它是那么的不起眼,以至於它的领主吉尔·德·莱斯男爵从来也没有到这里来看过它一眼,也许那位尊贵的爵爷根本就不知道他的领地上还有这样一个村庄存在吧。
不过这村庄虽然穷困,但至少还拥有着一间教堂。这间教堂并不是这里的村民所建的,而是古时遗留下来的建筑物。与周遭村民的草屋相比,这座教堂实在可以称作是一座宏伟的建筑,有着与村庄不相称的华贵。然而村民财力有限,对於这教堂只能稍微修缮,因此教堂原本应该具有的华贵也就被村庄的贫穷所掩盖了。
村民们都很穷,这座教堂里也就没有更多的神职人员,只有一个非常年轻的教士。
教士的名字叫做约翰,他与这教堂一样,都是村民们的骄傲。他虽然年轻,对於教义却掌握得非常深刻,非常有学问。据说他自愿离开了兰斯的大教堂,到这样一个小村庄来,过着苦修的生活。据说他曾经在兰斯见过国王加冕,况且他又是一个非常高贵的家族的幼子。因此村民们都非常敬重他。
约翰教士的相貌生得非常俊美,雪白的肌肤像是花园之中从未沾染过纤尘的百合,漆黑的头发颜色如同深夜,他的眼睛深黑,像是奇异月光下的黑色湖水。他的唇色如鲜红的石榴,让人想要去品尝一番。
村中所有的姑娘都爱约翰教士。每个星期日约翰教士讲道的时候,村中的女子都擡起脸偷偷地看他。在教堂悬挂着的巨大十字架下面,约翰教士张口吐出严厉的教诲,他的话语坚定,声音却如酒一般醇美。
在这些女子的眼中,约翰教士俊美的面庞与十字架上耶稣基督圣洁的面容渐渐重合,他出现在村中每个女子最深最深的梦里。
虽然她们都爱他,却没有一个人敢於上前和他说上哪怕一句表示爱慕的话,她们害怕他。害怕他深渊般的眼睛会流露出责备的目光,害怕他石榴色的朱唇会吐出残酷的话来。他的性格是那般的坚毅而严厉,好像最坚硬的岩石。他把他所拥有的的一切都奉献给神,没有一丝留给男女私情的馀地。
村中的姑娘都希望可以打听到约翰教士有情人的传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约翰教士也只是个凡人,而不是一块不懂男欢女爱的顽石。
然而这位约翰教士好像真是块顽石。不管村中的姑娘们怎么努力,都没能发现他与任何一个女子有过任何不正当的往来。曾经有人见过约翰教士每月固定往兰斯送出一封信,因此流传出约翰教士在兰斯有过一位情人的传闻。
这传闻越传越广,越传越玄。直到有好事的人买通了信差,查看了地址和收信人的名字,才发现收信人原来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主教,不禁大失所望。
约翰教士独自居住在教堂大厅后面的房间里。村民们曾自发的要求要到他家里替他服务,却都被他婉言谢绝了。他独居的房间从来没有人进去过,据说里面布置得很华丽,并且收藏着他家传的宝物。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和每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天气很晴朗,约翰教士正从一户村民家里回教堂去。那村民的小女儿生了严重的病,村里没有医生,所以她的父亲只能请村中最有学问的约翰牧师去,希望他能用一点圣水,或者是别的什么让那个可怜的孩子恢覆健康。
约翰教士为那个小女孩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情,直到太阳偏西,他才开始往回走。当他回到教堂的时候,月亮已经升上了天空。
教堂的大厅里没有点灯,一团漆黑,从窗子透进来的月光,照在高大的十字架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样子非常可怕。他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景象,一点也不畏惧,只是向厅堂的后面走过去。
就在此时,有一个漆黑的影子,在黑暗中无声地跟随着约翰教士,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教士却仿佛一无所觉,继续安稳地向前走。
在黑暗中,一双女性曼妙的手臂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
约翰教士停住了脚步,一声未出,任由那双冰冷的手在黑暗中灵巧地解开了他衣服的钮扣,抚摩着他的胸膛。
女性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背,双臂紧紧抱着他,好像怕他逃开。
他一动不动,然而呼吸却变得急促起来,月光下雪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他的眉头皱着,好像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过了许久,他开口轻轻问道:
“差不多……可以放开我了吧?”
女性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恶作剧似的,撒娇似的,故意拖着长长的调子:
“不行,夜里很冷,我还没有暖和过来。”
他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别的话,任由她拥抱着。
又过了一会儿,抱着他的手松开了,转而搭在他的肩上,推着他往前走,一直走到厅堂后面他的房间里。
约翰点上灯,一直处在阴影之中的女性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
那是一个非常美貌的少女,似乎刚刚脱离孩童的年纪。身材不如成年女子丰满,但已经足够颀长,头发长而浓密,松散地披在肩上;眼神娇媚,嘴唇的红色艳丽如新鲜的人血,皮肤的颜色却像死亡一样灰白。
她伸手托住约翰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笑着说道:
“如今你比从前乖了许多。”
少女说着,奖励似的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她的唇冷得像冰。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感觉冷吗?”少女在他的耳边低语,“我可是在这种寒冷中生活了一千年。虽然过去了这么久,我还是冷,需要用活人的体温来暖和我。你怎么不出声?对我说话呀!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少女说着,用双手扳过他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唇,等待他开口。
他如她所愿地开了口,他的声音非常平静,却带着些与平常不同的调子:
“撒旦的女儿,今夜你从哪里来?”
“我向你说过一千次了,我是个公主,我有母亲,我的母亲叫希罗底,我有名字,我的名字是莎乐美。”
她以责备的眼神看着他,他只得重新问道:
“那么莎乐美,今夜你从哪里来?”
“我从我的好朋友吉尔那里来。”
约翰的眉皱了起来:
“你说的是吉尔·德·莱斯男爵?那位男爵是个不信神的人。”
“是呀……但吉尔是我所认识的最好的人。你见过他吗?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他的样子非常好看。今天晚上,他开了一个盛大的舞会,事实上,他每天都在开舞会。我就是从舞会上过来的。”
莎乐美说着,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椅子前坐下,自己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在他的耳边轻轻低语:
“黄昏的时候,我在他家里睡醒,走到大厅里,看见那里有好多好多跳着舞的人。吉尔坐在那些人中间,不跳舞,不笑,也不说话。他看见我,就让我去和那些人一起跳舞。
我不懂这时代的舞,站在角落里发呆。大厅里的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看见了我。拉住我,把我带到楼上没有人的的房间里去。”
她抓住他的左手,放在她的胸前,继续说道:
“那个陌生的男人把手放在了我这里,他的嘴唇擦着我的耳垂。”
说到这里,她看着他的表情,咯咯地笑起来。
“可是他不知道,我刚刚睡醒,已经饿极了,所以我把嘴唇贴在他的脖子上,就像是这样。”
她说着,吻上了他的颈动脉,露出尖尖的牙齿,一下子咬下去。
鲜红的血流了出来,她凑着他的脖子喝了几口,轻轻舔了舔伤口,那两个深深的牙印就消失不见了。
她满足地舔了舔嘴唇,继续说:
“我对他呀,可不像对你这么温柔。那时候我饿极了,既然他不知死活地凑过来要请客,我就老实不客气地把他喝干了。他的样子变得惨白惨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我松开手,他就靠着墙壁滑下去了。说真的,那张死去的脸真难看。”
约翰一直沈默着,不说话,也不动,由着她摆弄,就像个玩偶。听她说到这里,他挣扎了一下,开了口,语气中带着些绝望:
“你为什么不像对待那个人一样对待我呢?为什么不能也把我吸干了呢……”
少女不许他再说下去,用唇堵住了他的嘴,深深地吻他,用舌尖挑动他的舌头,强迫他回应她。他在她的口中,尝到了自己的血味,那是如铁锈一般又苦又涩的味道。
“因为我爱你啊……约翰……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