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有读者指出,本文引用了王尔德的《莎乐美》但未做标示。我特别在此道歉,并已在文案上将灵感来源标出。也改掉了,不过已经看完的读者没必要再回头看了。
啊~~之前文被锁掉了,原本小夜想反正快完结了就让它锁着算了,再写一个短篇作为结局。不过被编辑戳了要我改……所以把整个文改得乱七八糟的……既然解锁了,就还继续接着这个文更新吧。
这一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好像并不是真实的,而是约翰的梦境。
但是谁能说,这只是约翰的梦呢?
难道它不也是莎乐美的梦吗?
在这场迷梦之中,只有奈拉伯斯一个人是清醒着的。
他清醒着,可是正因为此种清醒,而痛苦更甚。
他本来是生来要做暗夜之王的人物,此时却……
世间的事情大体如此,总要出乎了人的预料。
长久以来,奈拉伯斯一直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吸血鬼。
须知,对於很多吸血鬼来说,成为吸血鬼并非是一种令人愉快的事情,而更多的像是一种诅咒。吸血鬼之血让他们只能生活在夜里,生活在地穴中,并以鲜血为食。他们中的许多人,一生都隐藏在深山之中,不断诅咒着他们那漫长的可诅咒的生命。
然而他并非如此。
作为一个吸血鬼,他始终乐在其中。
吸血鬼虽然强大,并且拥有永生之血,但从某些方面来讲,他们却也是非常脆弱的。所以大多数吸血鬼都无法像奈拉伯斯活得那么长久。
只有他,独自走过了数千年的岁月,并还要一直走下去。
奈拉伯斯维持自己长久生命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始终保持着残酷和无情。他深知必须如此。作为一个吸血鬼,一旦还保有像人类那般的软弱心肠,就总有一日要遭遇了不幸的事情死去。须知冷酷无情才是吸血鬼的生存之道。
故而他虽然喜欢花朵,却从不试图种植它们;虽然喜欢女性,却从不为任何一个女性停留。他喜欢装扮成不同身份,混杂在人类之间,经历种种的事情,取笑着人类卑琐的灵魂和人生的苦难。
正因为此,他有着无数的伪名。他用他的伪名掩饰真实在自己,而他还是人类时候的名字早已消逝在不断流淌的时间之中了,即使是他自己也难以回想起来了。
他时常变换着自己的伪名,倒是没什么一定之规,只是兴之所至,就换了。一方面可以免去了许多麻烦,一方面也可做个纪念。有的时候,他会回想起从前在一起打发过辰光的一些女子。他会通过记起他当时使用的伪名,回想起她们的身体,回想起她们的脸。
他从来记不清她们的名字。
如果不是遇见了莎乐美,他还要继续这样下去,一直到时间走到尽头。一切都消逝了,他还会存在在这里。立於世界之巅,仰望星空,俯察倾颓了的人类文明。
好像一个古老的神灵。
事情的发展本该如此,然而命运这一位具有不可捉摸特性的女神,并不满足於只为他提供如此简单的宿命。
她用永恒的爱情,把他的命运和他怀中抱着的这个女子的命运连接在一起了。
奈拉伯斯伸出手,轻轻抚摸莎乐美的面颊。她睡得很熟,样子很沈静,充满幸福。
她多美啊。
遇见她之前,他从未想过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曾慌乱过。但最后他还是平静下来了。他并不因此诅咒命运,只把这件事当做是事实接受下来。
他把她从死中拯救出来,带她到夜的国度里,见识夜里的世界。她是他唯一的后裔,无论过去丶现在还是未来,他都未曾有过丶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后裔了。
他本来孤独的存在着,是她的出现让他不再孤独。然而,如果她永远地离开了他的眼前,让他重新回到孤独之中,他是否还可以如从前一样?
啊,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晨曦之星路西菲尔已经挂在天上了。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灵,那么那一位就是他所敬拜的神。除路西菲尔之外,他再不愿意敬拜其他的神。这位神灵的出现告诉他那可怖的阳光就要来了。
此时他也已经带她回到了可以暂避阳光的居所,把她安置在卧榻之上。她睡得如此安然,似乎任何响动都不能将她唤醒。她此时的样子让他怜爱不已,不觉上前去吻了她的唇。
然而她的眼睛却一下子睁开了。
他猝不及防,后退了两步。却见她的眼睛迷蒙,喃喃道:
“我这是在哪里?”
她迷蒙的眼睛让他放下心来,他又吻了吻她,柔声道:
“这里很安全,天快亮了了,安心睡吧。”
听了他的话,她并没怀疑些什么,她的双眼又合上了。
他安下心来。躺在了她的身边,拥抱着她,与她一起睡了。
end1【莎乐美独白】
生活是一种重覆。
这整个故事的每一段,都从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开始。在这个故事之中,我不断睡去,不断醒来。每一次睁开眼睛,故事总是要有一个新开始,然而这个故事在何时终结,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们与我所讲述的时代相隔千年,然而也许我的生命可以维持更久,直到你们都耗尽了生命,我也许还能继续活着,继续活在黑暗之中,直到时间也走到尽头,直到宇宙毁灭崩溃。
不过也许,这个故事在今晚就要结束,也许我那悠长的生命在我叙述完今晚的故事之后就会终结,甚至,就在我吐出这些语言的下一秒钟,就会有什么让人预料不到的东西突然出现,结束我这漫长的一生。
不过,显然这只是一种想象而已。我所设想的致命威胁并未出现,我还是在这里,刚刚睡醒,睁开眼睛,而我的眼前总是会有一个人在陪伴着我,等着我醒。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那么这也许是他的恩德,让我极少在孤独中醒来。那个陪伴的人有时候是吉尔,有时候是约翰,有时候是别的什么人,别的一些已经死去了很久的丶我已经忘记了名字的人,但最多的时候是奈拉伯斯,总是奈拉伯斯。
啊,奈拉伯斯。今天等待着我醒来的人还是他。他简直就是我生活中一成不变的那一面的记录员。
我本来不该有什么情绪的,即使有,也不应该在奈拉伯斯面前表示出来。也许因为他这段时间里有点太温存,太可怜,太不像是他了。所以这阵子我总是对他怀有某种歉疚感。而这种歉疚感产生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我永远也不可能补偿他——我永远不会爱上他。
然而尽管我明白自己应该控制情绪。然而我实实在在的知道,我的确是失望了。我原本希望着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所看到的人并不是他。
我的失望也许是清清楚楚地写在我的眼睛里了,我看见他在看到我的眼神时,目光变得暗淡了。
不过这也许也只是我的想象而已,毕竟,谁能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呢?如果真的有人拥有奇异的读心术,那么他一定会拥有比别人多上千万倍的苦恼。
“奈拉伯斯!”我呼唤着他。
“奈拉伯斯,我做了一个奇异的梦。”我这样告诉他,我似乎是想要为我的眼神辩解。
他微笑了。
可是他的眼睛没有笑,他的眼睛还是依然充满忧郁。我知道他在等,他在等着我告诉他我的梦。
多遗憾啊!如果我涉世未深的时候就看到他这样的表情,那么我爱的一定会是他了。然而当我们在希律王的宫廷时,他从未显露出如现在这般的模样。
那时候他的美貌是多么轻佻而浅薄啊。那时候的他没有像现在这样深邃的眼睛。
他不说话,只是等着我说。我迟疑片刻,开口讲述:
“我梦见自己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度过了一整晚的时光。梦境如此模糊,我不知道那是谁……我只知道,那是我深爱的男人。如果我一生之中只能爱一个人,他就是那个人。奈拉伯斯呀……请你来告诉我,我梦中的人是你吗?”
我就是这样讲述了这个梦境,或者说,是我以为是梦境的故事。梦境太模糊,充满不确定,充满了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并不是在奢望奈拉伯斯可以给我一个答案,我只是希望能把这一句话问出来。好像只要这样问一句,就能打破了阻隔在我和我希望中的某种什么东西之间的屏障。
奈拉伯斯的表情未变。
他的表情真的没有变吗?还是在我眨眼睛的二十分之一秒钟之间,他的表情变成了我不知道的样子呢?还是他其实只是在努力运用着吸血鬼僵直的皮肤和肌肉,保持着此种表情不作任何改变呢?
这样的事情,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我等待着他的回答,可是他却一直不动。过了很久很久,或者说,也许只有一瞬间,可是我以为过了很久很久。时间这种东西如此古怪,它的流速随着我的心境不断变化,从来不按照同一个频率运动,我始终捉摸不透。我看见他的笑容越发悲戚,我看见他的唇翕动着,有气息从他的双唇之间流出,我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说:
“不是的,那不是我。”
他的答案很肯定,并没有迟疑。他知道我不爱他,他知道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他。可是他还是开口问我:
“尽管如此,你愿意和我走吗?”
从他的眼神我看出这也许会是他问我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目光殷切,我却迟疑了。
如果我回答不愿意,也许我就要永远失去了他。
我曾经失去过他一次,那时候我还恨着他。可是此时,想到我也许将再也见不到他,我发现我难过极了,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
他叹息出声:
“你到底是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我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开不了口。我的声音哽在喉中,我甚至不能向他道歉……对他而言,道歉只能是一种侮辱。
我看见他站起来背对着我,他的美妙身姿数千年来从未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然而,也许因为我们从未以这样的姿态相处,我第一次发觉他竟是如此高大伟岸。我第一次意识到他并不仅仅是赋予我第二次生命的人,不仅仅曾经是我的情人,不仅仅是我的仆从。
他并不仅仅是围在我身边打转的一个普通卑微的男人,他本该是一个王者,却成为了我的仆役。
也许我的出现是一个错误,如果我未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他此时也许已经成为了一位王者。
此时他从我的影响之中挣脱出去,他那王者的风范才显露出来。
此种光彩,足以使人目眩神迷。
这个时代,仍然有女巫存在,然而我尽管在世上存在千年,却一向不懂得预言那种奇异的技术。然而此时,我仿佛从未卜的未来的迷雾之中,约略瞥见属於奈拉伯斯漫长曲折的路途,而他终将在那道路上找到真正属於他的东西。
祝你好运!奈拉伯斯!我亲爱的,亲爱的奈拉伯斯!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愿着。
奈拉伯斯就是这样离开了。
幽深的洞穴之中,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或许我应该留在这里,容许自己在看着奈拉伯斯离去的悲伤中沈浸一夜。然而我昨夜的幻梦却吸引着我离开。
我走出洞穴,今夜的月光如此明亮。
我听见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战场的厮杀声,那些人类啊,他们愿意为着不属於自己的土地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他们一定有某种非常好的理由解释这一切,可是我并不懂得。
我永远也不会懂。
尽管我并不理解,却仍然有种奇异的感觉驱使我到那里去。
不,那并不是战场上的血腥,我并不觉得渴。我只是想去那里,想去那里看看。
我向着战场走去,厮杀声渐渐近了,更近了。我听见人类濒死时绝望的呼嚎,我听见刀剑相碰时金属的铿锵,我听见利器刺入肌体的钝响。
然后我终於看到了那景象。
月光之下,尸横遍野。
在人类看来,这也许是恐怖极了的一幕,可是我却丝毫不在意。只是产生了一丝难得的悲悯。
原野上堆积的尸体并不是这场战斗的全部,这场战斗并没有完全结束,我看见原野上还有三个人在对峙着,除非他们中的一方倒下去,否则这场战斗就还没有结束。
我本来应该远远地欣赏两军之间最后的斗争,把这场战斗当作是演给我一个人看的戏剧。然而我却不能就这么看着,就在这对峙着的人中,我看见了我梦里的那个影子。
当我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梦里的人只能是他,只能是他,绝不会是其他的什么人。因为我的心中,再也装不下别的什么人了。
唉!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他来呢?即使我死去,即使我的灵魂再在世上飘荡一千年,我也绝不会认不出他,我也绝不会忘记了他。
约翰,我的约翰。
他全身都是血,几乎看不出他原来的样子。可是他的脸苍白极了,比月光还要苍白,他的血几乎要流尽了。他的身体仿佛比芦苇还要纤细,却比芦苇还要柔韧。他双手持着剑,面对着数量是他两倍的敌人,他的眼睛里有火焰。
我可以在一瞬之间就杀死他的敌人,只需要一秒,二分之一秒,甚至四分之一秒。我就可以从这种危险的境况之中把他解救出来,可是我没有动。
我不敢动。我本能地知道,在这个时候,我不能插手。那是他的敌人,那是他的荣誉,这一切都是属於他的。
我看见他的剑刺进了敌人的身体里,一个人倒下去了,然而就在此时,另一个人的剑刺进了他的肩膀。
我屏住了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可是我还能听见他的心跳。
我看见他挥动他的剑,他的剑穿透了敌手的心脏。
他高举起剑,想着月亮无声地欢呼他所取得的最后的胜利,然而他已经支持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我看见他跪倒在地上。
我飞奔过去拥抱住他,我的眼泪落在他的面颊上,洗净了他脸上的血污。月光下,他苍白的脸如此美丽,我看见他向我露出了笑容。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end2【约翰独白】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对end2和未来的end3做个说明~~~end2与end1所写的结局是一样的,但是显然以莎乐美视角看到的东西和约翰所能看见的完全不一样,所以这里以约翰视角来写。其实原本打算写第三人称的啦……但是试了好几次也不成功,还是感觉这里用第一人称来写会更带感一点吧。
end3是奈拉伯斯独白,但是与end1和end2并非同一时空的故事,在奈拉伯斯独白中,将给奈拉伯斯一个美好结局~
梦!梦!这些全都是梦!
如果我所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为什么我还在这里?我难道不应该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就看到另外一个地方的景象?
哦,不,不,我的脑子已经糊涂了。
也许是因为我流了太多血,此时的我恐怕和往常不太一样。我已经分不太清楚幻境与真实世界的区别。
从前我做教士的时候,应该说,是个不错的教士;现在我是个军人,在我自己看来,打起仗来也还算是有个军人的样子。这样看来,大约我已经可以算是尽到了对上帝的责任,也尽到了人世的责任。
我感到某种狂喜,这是一个被肩上的负担压得喘不上来气的人,在看到重担即将卸下时的狂喜。我隐隐知道,当这一切结束,我或许可以得到一些非常美好的东西,一些我从未想象过自己可以得到的东西。
我能得到的到底是什么?我没有细想,也不敢去想。我只知道那是能让我满意的东西,让我能拥有一个比别的人都要完整的人生。
对於一些人来说,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因为完整的人生并不仅仅意味着能获得更多欢乐,而是意味着要比别的人经受更多的痛苦。
况且,人生的痛苦永远要比人生的欢乐多得多了。
然而我却张开双臂来迎接这完整的人生,迎接这些痛苦。它们给我带来痛感,让我的精神始终沈浸其中,它们咬噬我的心脏,让我在孤独的夜晚无法入睡。
尽管如此,我仍含笑承受着它们。
因为痛苦并不是坏事,它让我的神经更加敏锐,感情更加丰富,让我更能感知到幸福的甜美。
明亮的阳光照进来了,阳光驱走了我脑中一切的谵妄,我坐起来,享受这片刻宁静,暂时忘记了引我痛苦的那一切的一切。
我的伤口已经无碍,可以四处走动。我又穿上我的铠甲,试着挥动我的剑。剑在我的手中运转自如,然而没过一会儿,我就气喘吁吁了。
果然自己还是很虚弱啊。
我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尝试。我把剑放到一旁,又把铠甲脱下去,继续躺下休息。
这时候我听见冲锋的号声响起来了。这时候,我的战友们在战场上拼杀,而我又在这里做什么啊!
我这样想着,决心要去和战友们一起战斗。然而刚才的举动已经耗尽了我的力气,我发现我无论如何也没法再把我的铠甲穿上……我精疲力竭地又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太阳的光晕把一切染成金色,营地里除了些不能动弹的伤兵以外,一个人也没有。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不再身处於那个普通的世界,我的所在,是一个奇异的地方。
我呆呆看了很久,忽然发觉自己其实已经饥肠辘辘,我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吃过饭了。
我走遍了营地,把找到的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我感觉到力量充盈了我的身体,我好像又有了战斗的力量和勇气。
我穿上铠甲,拿上我的长枪。这时候我不再是躺着呻|吟的软弱伤兵,我又是一个骑士了。这样的力量鼓舞着我,让我能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战斗。
当我骑马赶到我军与英军作战的荒野上时,天已经黑了。双方似乎势均力敌,战斗还没有结束。荒野上满是尸体,我们的军队只剩下了一小队人,英军也是同样。
我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战斗。
没有发呆的时间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加入了战斗之中,我的长枪刺中了对面一个骑着马的敌人,我的同伴们欢呼起来:
“干得好!”他们说,“那是他们的队长。”
本来已经疲惫不堪了的同伴们似乎受到了鼓舞。我的心情也激动不已,用尽全力舞动着我的长枪。
我们消灭了一个又一个的英军,然而我们的夥伴也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去。我的马被人刺死了,我从马上跌下来,幸而并没有受太重的伤。
到了最后,终於我的敌手只剩下了一个人。
尽管如此,我也已经没有了同伴,法军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的敌手动作如此矫健灵活,而我受了伤的躯体又是这样脆弱。有好几次,我都以为今日我就要葬身於此了。然而冥冥中,神的力量让我躲过了他的伤害。
请帮助我!我的神!
我在心里这样祈祝着。
我知道神听见了我的话。他让我的力量强盛起来。我的敌手尽管自信,尽管强壮,亦不能伤害到我。
我挥动着剑,看着他的眼睛,我看见他的自信动摇了。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用尽我最大的力气,把剑刺向他的胸膛。
血喷溅出来了,溅到了我的脸。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血雾。我发觉我那原本用不尽的力量,在这一瞬间,仿佛通过我的剑全部灌注到了我敌手的身上。这力量把他穿透了。
然而我的力量并没有再回到我的身上,它就这样失去了。不再回来,我无力地举起剑,要欢庆我的胜利,然而剑却从我手中滑落。我与我的敌手一起倒下去,然而狂喜包围了我,我知道我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我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向我走来……啊……我知道那是我的神……那是赐予了我生命与力量的神……那是护佑我胜利了的神。
她拥抱住我,她的泪水落在我脸上了……她多美啊……她多美啊……她为什么哭呢?我的胜利是属於她的。
我试着告诉她别哭,可是我做不到。我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我只能献给她我的笑容。
那是胜利的笑容。
吉尔番外+后记
1429年的时候,吉尔德莱斯男爵还没有变成黑巫师,更没被处死。那时候,他还是个军人。
他二十五岁,有珊瑚样的芳唇和美丽头发,并且已经是当代最出名的军人之一。但他并不是一个让人令人愉快的年轻人。少年时代的遭遇使他显得阴沈,此种阴沈再加上他所获得的诸多荣誉,足以令人敬畏。
奥尔良被围困的时候,他正是在那里。他眼看着人们已经绝望,以至於不得不去信任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女孩。他一言不发,不去判断,只是观察着。
他看着那个少女,发觉她并不完完全全是个人类,更不能说是个女人。她只是上帝的意志在人间的代表。她总是很严肃,不假辞色,完全不像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她有时候也会哭泣,然而那眼泪却并不意味着软弱,而是表现着悲悯。
他喜欢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不过当他意识到这些之后,他就对她没兴趣了。
奥尔良解围之后,他与其他人在一起狂欢庆祝。在狂欢之中,他偶然瞥见了她的笑容。她的美丽笑容让他吃了一惊。
原来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吗?
后来……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他开始发现她身上所拥有的除了上帝意志以外的东西,属於她自己的情绪。他发现她也会哭,会笑,会想念自己的家人。
这样一具柔软的女性躯壳,居然承载了这么多,他对於这个少女产生了一点怜惜。并不是怜惜她所代表的上帝意志,而是蛰伏在上帝意志之下丶她那极少流露出的本心。
他着迷似的不断观察着她,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深陷其中,他发觉他已经离不开她了。
但他不能去向她表白什么,他知道这不可能。她身上的上帝意志之强大,远远超过她本身。她更多的时候是上帝的代言,而不是他所爱的那个她。
他看着她……看着她生动的活着,看着她死去。她死的时候,他第一次向着整个世界撕心裂肺的悲恸吼声,法国的军队不断获胜,这一场打了将近一个世纪的战争不断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她已经不在了。
她贯彻了上帝的意志,而上帝却把火刑当做是对她的报偿。
从那一刻起,他就不再相信上帝的公正。
他隐退了。
数年之后,他重新回到战场。在旁人看来,他始终是那个英勇的,但却有点阴沈的战士,然而他在这数年之间发生的如此之多的变化,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一年,贞德的忌日,他离开了营地,不知不觉走到了白天的战场。战场已经被清理过,那里什么都没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片宁静。
然而他看见一个穿白袍的人影。
那是个女人,白皮肤,黑头发,唇色如血。她的样子如同死者,然而脸上却透着生动,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想起了贞德。
说实话,那女人的样子其实让人害怕。但他是无所畏惧的,他紧紧握着剑柄,走过去,问她:
“你是谁?是活人,还是从哪里来的亡灵?”
他看见那女人擡起头来,月光给她的面容蒙上一层凄冷的光晕:
“我是幽魂,我是亡灵,我已经丧失了一切。在这个世界上也再不会有我想要的了。”
他看着那张酷似贞德的脸,把剑收回了鞘中,面上带着些惨然的微笑,向她伸出了手:
“真巧啊,我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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