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邵锦华一大早就起床,攀着梯子,将吊柜最底部的一件旧棉袄抽出来,小心翼翼地铺开,一层层打来,完全打开后,一方红布显露出来。邵锦华双手捧起,再层层掀开,一对翠绿的镯子印入眼帘,一看便知是极好的成色。
这是乾隆年间皇宫御用之物,邵家祖上曾有人在朝中做大官,后来没落了,但是一些珠宝还是流传下来,当年她出嫁的时候,母亲就将这对鸳鸯玉露镯传给了她。
今天她之所以要找出来,是因为,她要把这件传家宝给蒙蒙。今天天不亮,小阳就打电话兴奋地告诉她,蒙蒙终於答应嫁给他了。邵锦华欢喜非常,她一定要,把自家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绝不会亏待了蒙蒙。
她把自己细致打扮了一下,显得特别精神。然后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买了她自己这辈子都不曾享用过的好东西送到苏家。她一定要礼数周全,正式上门提亲。
柳心梅和苏伯凯开始不知始末,看到邵锦华这一身装扮再加上大包小包的礼物,吓了一大跳。后来一听说原因,竟高兴地手足无措,都忘了把邵锦华请进屋子。
还是后面苏伯凯想起来,将她请了进去。
两家大人高兴非常,这一合计,把日子都选好了。
现在,只等孩子毕业,他们,亲上加亲!
“老苏啊,新房都装修好了吗?”柳心眉把刚剥开地桔子递给苏伯凯
苏伯凯笑嘻嘻地接过桔子,“都好了,就等新人住进去啦!”
还有一个月蒙蒙就毕业了,他们早就已经合计好,蒙蒙一毕业马上操办婚事,现在新房都买好装修好,就等这两个孩子成婚了
“等孩子结了婚,我就等着抱孙子咯”苏伯凯仰身往沙发上一靠,顿觉通体舒畅。
“呵呵,你这梦也做得太远了”柳心眉笑着打趣儿道,其实,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等小阳成了咱家女婿,你就可以轻松一点了”
“是啊!”苏伯凯长舒一口气,感叹道“老咯!这天下是年轻人的了!”
刚说完,电话响了。
苏伯凯皱着眉去拿电话,这公司的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他有时真觉得自己精力不够。
“喂?”
“什么?好!我马上来!”苏伯凯脸色突变,拿了外套就要急急出门
柳心眉忙喊:“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呀!”
“等不了!”苏伯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中。
走得那样急那样快,柳心眉的叮嘱悉数遗留在了夜色中。
警察局。
苏伯凯攥紧拳头坐在桌子这头,努力克制着情绪,周警官在身边陪着他,以防他因情绪失控做出不符合法度的事。
前些日子同事查获一起跨国特大型走私贩毒案,毒枭全部落网,审讯中发现此间一头目江权就是当年那个拐卖婴儿的人贩子。
“叮当”的镣铐声近了,苏伯凯“腾”地一下站起来,周警官赶紧陪着起身,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抚着他的胳膊。
当因长年吸毒眼窝深陷眼光涣散身形瘦削的江权走出来时,苏伯凯还是……暴走了……
“你还我女儿!你这个混蛋!”苏伯凯大声吼叫着,努力挣扎着挣脱周警官的钳制,要翻过桌子冲过去。
“老苏,你冷静一点!要问过他才能知道你女儿被卖去了哪里呀!”周警官死死按住他。
终於,苏伯凯冷静下来了。
周警官威严地看着对面的江权,开口,
“你之前说那个女孩是被你贩卖的,你说,你将人卖到哪里去了?”
“下挝村”弱弱的声音
“什么?哪里?大点声!”周警官大声训道
“宝华市福田镇下挝村,我的家乡”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还记得?”
“因为那是离国前最后一笔生意。不过我不知道孩子现在哪,因为是亲戚托我买的,我不知道孩子是在亲戚家还是又被送人了”
“那你还记得地址吗?”
江权点点头,忽然擡起脸,殷切地看着周警官,“我带你们去,能减刑吗?”
第二天,在江权的带领下,苏伯凯一行人来到了宝华市福田镇下挝村。
车即将开到一栋房屋前,江权远远便指道,“就是这儿!”
苏伯凯不等警察和江权下警车,急急跳下车,跑到院门擡起拳头把门敲得劈啪响。
吱地一声,门开了,江阿姨臭着一张脸边开门边骂道:“哪个王八蛋在这里乱敲打”
一看到来人,楞住,“苏……苏先生?”
苏伯凯也楞住,“这丶这儿是你家?”
“是啊”
“你一直住在这里?”
“是啊”
“就你一个人?”
“和我女儿”
“你女儿?你女儿?”
“是……是啊”
“那我女儿呢?”苏伯凯失控地吼道
“什么你女儿啊”
这时江权和周警官也已经下车,江权把脸凑上来,说“婶儿你就别装了,我都招了”
“怎么是你?你怎么回来了?”看到江权,江阿姨的脸色都变了。
“嗨!别说这个了!之前你从我这儿买的女婴在哪?”
正在这时,江阿姨的女儿从里屋出来,也是一个娇俏美人,只是,脾气好像不太好,她皱着眉走出来泼骂道“搞什么东西啊?吵死了!”
苏伯凯一看到她就泪流满面,扑上去,抓着她的手臂,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像是老也看不够似的。
江玲玉被吓着了,手被他箍得生疼,忍不住叫唤起来“你谁啊?妈,救命啊,痛死我了!”
江阿姨护犊情怀“蹭”得就上来了,也不管是不是老东家了,冲上来就跩苏伯凯的手,叫嚷“你女儿在你自己家呢,你别碰我女儿!”
“什么?”苏伯凯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江小红就是我买的那个孩子,花两千块买了个又蠢又笨的女娃,亏死了!”江阿姨还在那愤愤不平。
苏伯凯气得心一阵阵地抽痛,那个孩子,那个江小红,就是他和柳心眉的孩子?!
“你要她可以,当时我可花了八千块买她(乱掰扯!),还把她养到这么大,这女儿你可不能白拿”江阿姨气势汹汹,丝毫没觉得自己私买人口是犯法的。
苏伯凯气得想杀了面前的女人。
“吵什么呢?”警察及时阻止眼看要愈发混乱的场面,“都带回警局!”
跌跌撞撞地从警察局回到苏家,苏伯凯连鞋也没脱就冲进家门,一看到柳心眉便失控般抓着她的手,问“小红呢?江小红呢?”
柳心眉被苏伯凯这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吓到了,眨巴着眼睛,连声称:“不知道啊?怎么了?”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她不是在家里的吗!”苏伯凯是吼出来的。
“那孩子喜欢上小阳了,可小阳是小蒙的,我不能看着一个祸根在身边,就让她走了”
“你丶你……”苏伯凯气得说不出话来,“那是咱们自己的孩子,那是咱们的孩子!”苏伯凯快急死了。
“你说什么?”柳心眉挑眉斜眼瞪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警察找到江权了,江权自己承认,当年把咱们的孩子卖给了他婶婶,她婶婶就是在我们家做了6年帮工的江阿姨!小红就是她当年买的孩子,就是我们的蒙蒙啊”苏伯凯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什么?”柳心眉只觉得天旋地转,扶着身边的墙壁才让自己勉强站稳,喃喃自语着“江小红,居然是我的亲生女儿?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突然,她像发疯般往外跑,鞋子也没换,苏伯凯赶紧起身拉住她,“你干嘛?”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我女儿!”柳心眉哭喊着,“是我把她赶走的!是我把她赶走的!”柳心眉已经彻底慌了,“快,打电话给小阳和小蒙,让他们一块儿找!”
她这一说,倒是把苏伯凯的理智拉回几分,“不行!现在两个孩子都喜欢小阳,这个事情一定要从长计议”
柳心眉重重甩开苏伯凯的手,不管不顾地嚷着:“我们亏欠蒙蒙的,不管她要什么都得给她,就是她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也得摘给她!”
江小红黝黑粗糙的脸庞和蹲在地上擦地板的样子浮现在苏伯凯的眼前,他是知道真相的,他自己的女儿,拜人贩子所赐,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而人贩子的女儿,在他的精心照顾下,受着高等教育,过着公主般的生活。苏伯凯心如刀绞,难受侵袭着他的四肢百骸。
苏伯凯,你对不起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他仰天长叹,自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