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一片死寂,逼仄空间里,两人肩膀相挨,却无言以对。
眼见凌府已在眼前,沈策州率先打破这压抑氛围:“书晴,此番着实委屈你了。入了凌府,切莫与华霜起冲突,她向来吃软不吃硬。”
赵书晴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笑意,目光投向车窗外,似是窗外萧瑟之景,都比车内之人顺眼。
沈策州眉心微蹙,眸中闪过一丝恼意,只是唇线紧抿,终是把这股火气压回腹中,才接着说道:“彩礼之事,凌府既已点头,你便别再生出枝节来。”言下之意,自是莫要将老夫人牵扯其中。
马车停稳,赵书晴率先下车。
沈策州赶忙追出,伸手扣住她胳膊:“书晴,我方才所言,你可听仔细了?”
赵书晴冷冷挣脱他的手:“知道了,放心。”
沈策州这才稍安,却又恐再生变故,紧跟其后。
踏入凌府,丫鬟迎上来,神色冷淡疏离:“侯爷,夫人,我家姑娘正在正厅恭候。”说话间,眼神轻蔑地扫过赵书晴。
赵书晴冷眼回视,轻吐出二字:“带路。”
丫鬟暗自冷哼,低头引路。
行至正厅,凌华霜正慵懒地剥着橘子,见二人进来,也不起身相迎,只淡淡瞥了一眼。沈策州忙不迭堆起讨好笑颜,疾步上前接过橘子,悉心剥好,递至凌华霜唇边,率先开腔:“华霜,别气了,我方才已训诫过她,书晴,还不速来给华霜赔个不是。”
赵书晴上前,看着沈策州对凌华霜的殷勤模样,垂眸问道:“要怎样你方能才消气?”
凌华霜抬手止住沈策州,身子前倾,目光锐利地盯着赵书晴:“你倒是有些手段,竟敢在我跟前耍弄心机。”
赵书晴抬眸对视,毫不示弱:“彼此彼此。”她不信凌华霜能有多磊落,毕竟私下商议平妻之事,可见其野心。
两人视线交汇,气氛瞬间紧绷如弦。
沈策州刚要出言缓和,凌华霜便朱唇轻启:“要赔礼,得拿出诚意来,跪下。”
赵书晴心下一惊,未及反应,凌华霜又道:“二十二担彩礼,赵家如今可拿得出一担?或是你愿拿嫁妆补上?若应下,这跪便可免了。”
贴补!做梦去吧。
赵书晴暗自腹诽,旋即看向沈策州。沈策州也未料到凌华霜会提这般苛刻要求,当下怒斥赵书晴:“让你赔礼,还这般嚣张!不懂事,就按华霜说的,跪下,此事了结。”
赵书晴对沈策州的失望本已深不见底,此刻更是坠入无尽深渊。
她径直无视沈策州,面向凌华霜,寒声说道:“凌小姐好大的威风,开口便逼人下跪。这彩礼一事责任归谁,众人皆心知肚明,何必借题发挥,刻意羞辱于我!”
言罢,她又看向沈策州,“我好歹身为你正妻,若在凌府正厅下跪,晋安侯府颜面何存?凌小姐,你也该仔细思量一番。真要强逼我跪,我虽不惧,只是这后续种种后果,你们担待得起吗?”
说罢,赵书晴缓缓提起裙摆,作势欲屈膝,沈策州却猛地伸手拉住她。
他虽对赵书晴的强硬有所不满,可也明白正妻当众下跪,于情于理皆不妥。
“罢了,给华霜好生赔个不是,此事我做主,就此翻过。”沈策州转头对凌华霜也带了几分恼意,“华霜,我知你受了委屈,事后定补偿你,看在我面子上,别再追究,可好?”
凌华霜也不愿彻底触怒沈策州,毕竟尚未入府,身体微微往后靠坐,算是缓和了态度。
沈策州拽着赵书晴上前,攥得她手腕生疼。
沈策州害怕赵书晴又与凌华霜吵起来,忙用眼神示意她开口。
赵书晴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心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抱歉。”这二字仿若千钧重负,沉甸甸压在她心口。
赵书晴不想再多作停留,猛地将手从沈策州掌心抽出,寒声说道:‘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
“等等。”凌华霜出声阻拦,赵书晴侧身站定。“接下来筹备诸事,望你尽心竭力。我行事素来直率,此事便就此揭过,莫再有下次,可明白?”赵书晴仿若未闻,径直抬脚离去。
正厅内唯剩凌华霜与沈策州,凌华霜起身款步至沈策州面前,浅笑道:“生气啦?嫌我为难她?”
沈策州摇了摇头,嘴上说着“没这意思”,心底却并非如此。
凌华霜朝前轻移两步,回眸浅笑:“陪我走走吧。”沈策州颔首应下,陪着她在回廊踱步。
“策州,你我相识几何岁月了?”凌华霜轻声问道。
“十八年了。”沈策州回应。
“时光飞逝,本早该嫁你,却出了变故。”
凌华霜轻叹,停步凝视他,“我确是恼她,也看得出你对她颇为在意,方才才失了分寸,你莫要怨我。我亦是女子,也盼着自家夫君满心满眼只有自己。”
沈策州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心间仿若被利刃撕裂成两半,一半系着赵书晴,一半挂着凌华霜。
“只是……”凌华霜埋进他怀里,“她似是怨上你了,因我而起?我真无意争抢。”其实赵书晴与凌华霜皆心照不宣,此次风波,看似平息,实则暗流涌动。
凌华霜又道:“赵家如今这等处境,听我一言,也该让她认清局势了。”
沈策州闭眼,嗅着她发间馥郁芬芳,神色晦暗难辨:“我自有计较,你且安心待嫁便是。”
赵书晴出了凌府,心情久久难平,徒步朝晋安侯府折返,路过赵家巷口时,终是没忍住拐了进去。望着那紧闭的朱门,往昔记忆呼啸而来。
昔日赵府,节庆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如今,门上黄条红字封条醒目刺眼。
门口士兵一脸冷漠,檐下灯笼残破,在风中晃荡。
她满心悲戚,刚想抬手触碰,士兵呵斥声便如雷般响起,把她打回现实,拉回这残酷现实。她狠狠咬唇,不甘又绝望地深深凝视那朱门一眼,才拖着沉重步伐转身。
还没走出多远,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奔来,紧接着是兰儿带着哭腔的呼喊:“夫人,夫人,不好了!”
赵书晴心猛地揪起来,不祥预感笼罩着她,给狱中家人送去过冬棉袄,此刻兰儿这般慌张失措,定是出了天大的变故。
赵书晴疾步迎上前去,双手稳稳扶住兰儿颤抖的肩膀:“究竟发生何事?”
“二少爷,二少爷突然发起高烧,惊厥不止,牢头说,恐怕……恐怕快不行了!”兰儿声音颤抖,泪随声落。
赵书晴脑袋“嗡”的一声,心急如焚地追问道:“可有请大夫?”
兰儿拼命摇头,眼泪簌簌而落:“没有,牢头凶得很,说上头有令,不许外请大夫入狱。”
赵书晴顿觉五雷轰顶,身形晃了几晃,险些摔倒。她瞪大双眸,眼中满是震惊与茫然,往昔还能请大夫入牢,为何如今突下这等禁令?
电光火石间,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沈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