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反应也算在李夫人的意料之中。
天高皇帝远,在浔州,他们李府就是顶了天的人家。
只要搬出夫君的名头,识相的都会给面子。
但柳山长不打算对此事轻拿轻放。
他坚持将周晓梦从书院中开除,并且等李韶儿恢复之后,要李韶儿亲口解释。
周娘子在山长面前说尽了好话,山长就是不肯松口。
无奈之下,周娘子只得垂丧地带着女儿离开,反正他们家本也不指望周晓梦能考女官,只是先让她念几年书,以后好说婆家。
走到门口时,李夫人站在台阶上低头睨着周家母女:
“周娘子家的铺子在何处?”
周娘子勾着脖子,小心翼翼:
“李夫人,周记干货铺子就在春园街上。”
李夫人居高临下地点着下巴:
“你回去好好管教女儿,我会让府中管家去照顾你家铺子的生意。”
周娘子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笑出满口牙花子:
“多谢李夫人!能得李府照拂,是周家的福气。”
他们是家是小本生意,要是有李府来采买,对他们来说可是大主顾,卖一两单就够吃几个月了。
周娘子高兴得很,拉着女儿也把腰弯得很低。
李夫人见周娘子市侩的嘴脸,心里很瞧不上,嗤了一声便去闻道堂看自已儿子了。
周晓梦抱着被蛇咬伤的手臂,脸上还肿着鲜红的巴掌印,她脸色惨白地问:
“娘,我是不是再也不能来书院了……”
周娘子回头看着女儿的伤,心里一疼,脸上的笑还没收尽,拿袖子抹了一把眼角。
顾夫人从头到尾没说什么话,急着要去看女儿。
“柳山长,明日是休沐日,我可否提前一日接青柠回去?”
她家青柠胆子小,之前还被歹人绑走过,还不知被吓成什么样了。
柳山长同意了,同时转头对郝仁夫妇道:
“郝村长这边也可以提前接孩子回去休息。”
郝仁:“多谢山长,我等会去看看两个孩子。”
伍瑛娘看着李夫人离去的身影,对郝仁道:
“阿仁,我去净手,你先去看孩子。”
……
顾夫人得到柳山长允许后,匆匆去接了顾青柠出书院。
顾青柠提前一日见到母亲来,自然是很高兴地同母亲回去。
她走之前还在苏知知耳边说:
“知知,我下回来带一包芝麻糖给你,我家厨娘做的芝麻糖可香了。“
苏知知:“一言为定!”
顾夫人原本以为女儿会像往常一样神色委屈地从学堂出来,可她见女儿今日气色很好,笑容都更灿烂。
回去的路上,顾夫人在马车里搂着顾青柠:
“青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吓着了?李韶儿她们又欺负你了是不是?”
顾青柠靠在母亲柔软馨香的怀抱里:
“娘,我没吓到。我在书院有朋友了,我有知知。”
她跟母亲讲了苏知知的事情,还提到自已下次要带芝麻糖给知知。
顾夫人诧异:“就是上次救你的那个村子?”
上回顾青柠被救,顾家本来想送点谢礼给良民村,但打听了一下,都没人知道黑匪山怎么走,只能送了些谢礼犒劳县衙的衙役们。
顾夫人看女儿高兴,心里也熨帖:
“听你这么讲,知知是个好孩子,和你也投缘。回家后,娘给你们绣两个荷包,再绣两双鞋。”
顾青柠:“娘,你真好——”
“吁——”
马车忽然停下。
顾夫人抱着顾青柠堪堪稳住身子:
“二狗,怎么回事?”
赶马车的二狗回道:
“前面的马车突然栽了,好像是李府的马车。”
李府的马车里,李夫人原本坐得好好的,身边是昏迷的李韶儿。
李韶儿自从昨晚晕倒就没醒来过,今日是被李府的下人抱上马车的。
车轮滚动后,李夫人没往李韶儿身上多看一眼:
“别装了。”
李韶儿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
“母亲。”她坐起身子,低头盯着脚尖。
李夫人却厌弃地闭上眼,冷道:
“再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你就别去书院了,别给盛儿抹黑。”
李韶儿在嫡母面前像个锯嘴葫芦,什么也不敢说:
“是,母亲。”
此时马车的车靷突然断开,车厢往前倾倒。
李韶儿的身子不稳,直接就从马车帘后滚出去,脸朝地摔下去。
李夫人的脑袋撞到车厢门框上,肉眼可见地肿起一个大包。
两个人都疼得哎哟哎呦地喊起来。
“夫人、小姐!”
李家下人乱成一团,赶紧去扶。
街头熙熙攘攘,人潮如织。
伍瑛娘隔着人潮,伫立在街角。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被人扶起的李夫人和李韶儿,拳头松了又紧,转身回书院。
明德书院,桃李堂外。
郝仁已经先接了薛澈出来。
一大一小的身影正站在桃李堂不远处。
周围没有旁人,二人低声交谈。
郝仁神色难辨:“你看见是他放的?”
薛澈看着自已的书箱,语气果断:
“我没看见,但我知道是他放的。”
李章盛。
薛澈抿唇,又道:“我问了门房,昨日早上,李府小厮来给李章盛送过一个匣子。”
郝仁眉峰蹙了一瞬,手掌轻轻盖在薛澈头上:
“我知道了。”
正好到了午休的时候,学生们纷纷从桃李堂出来。
大家脸上都带着一种“我有八卦要分享”的表情。
毕竟昨晚出了事,今早周晓梦哭哭啼啼地被逐出书院,李韶儿和顾青柠也被接走了。
学生们都加快脚步往伙房走,要去说说这些事情。
郝仁和薛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可一直不见苏知知出来。
眼见着学堂内人都走光了也没见苏知知,郝仁眉心拧起,担心苏知知又出了事情。
他快步走进讲堂,一进去就看见苏知知趴在桌上画画。
室内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拿着墨汁直接在桌案上圈圈涂涂。
“知知,你在做什么?”
苏知知被叫到,身子一抖,看清来人后眼中溢出欣喜:
“爹、阿澈!你们怎么来了?”
她高兴归高兴,却不忘拿身子赶紧遮住桌上的涂鸦。
薛澈:“知知你在画什么?”
“没什么。”苏知知笑得有点假。
郝仁两手一拎,把苏知知抱起来,低头一看——
桌上画了一只黑漆漆的大王八,王八缩着脖子,旁边有一条还没画完的蛇。
薛澈:“你为什么要在自已桌上画王八?”
苏知知叉腰:“谁说这是我的桌子?这是李韶儿的桌子。”
“她躲在背后指使人诬陷我,她就是个缩头乌龟!被蛇咬也是自食其果。”
苏知知又用了成语。
她说话的时候,悄悄觑着爹的脸色,以为爹会教训她。
郝仁本来是要告诫知知一顿的,既为学子,就不可随意在桌案上涂鸦。
但看见苏知知画的那只乌龟后,不知记起了什么,酸胀的眼中几乎要涌起泪意。
他沉默了片刻,到嘴边的话最后只变成了一声叹息。
“知知,我们回家。”
“好,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