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你们是谁!”
李章盛痛得身子蜷缩成一团。
他自生下来就是李府的宝贝小少爷,除了他爹,从来没人敢打他。
“老子是你祖爷爷哈哈哈哈……”
一阵哄笑声在头顶传开,伴随着雨点般落下的拳脚。
李章盛疼痛和惊愕中,发现自已躺在冷硬的小巷中,旁边还有个狗洞。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错了!错了!”
“不是我!”
他抱着头大喊:
“我是李府的少爷,你们抓错唔——唔——”
一卷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混乱中,根本没有人听他的叫喊。
一个汉子拎起李章盛的胳膊:
“叫破天也没用!”
“爷爷给你吃个教训,以后莫惹贵人。”
“这双手是要不得了。”
李章盛瞳孔急促扩张,惊恐在他眼中烧成漫山遍野的烈焰,烧得他全身战栗。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吓得两腿间流出热意。
他的胳膊已经被拎起来,另一个汉子手持擀面杖粗细的木棍靠近他。
“唔——唔——!”
李章盛拼命挣扎,可木棍已经朝他的胳膊抡过来。
咔嚓。
幽静的小巷里,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李章盛的脸惨白如纸,剧烈猝然的疼痛让他头晕目眩。
他疼得晕了过去。
“何人在此处?为何宵禁后不归!”
夜里巡查的街使注意到巷内有动静,往这边走来。
抓着李章盛的一帮人见状,赶紧把人一扔,脚底抹油跑了。
街使提着灯赶到时,已经人去巷空。
唯有面色惨白的李章盛昏倒在地,两只手臂弯折成不自然的角度,像脱了线的人偶。
初夏的星星愈发亮了。
连睡梦都被照得亮晶晶的。
书院生舍里,薛澈在房中睡得安然。
他梦见他送了一包兔子糖给苏知知。
每一颗兔子糖都又白又大。
苏知知笑得灿烂,拿着糖说:
“阿澈送的糖是最好吃的。”
睡梦中,薛澈白皙的脸颊上染上红晕,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
李长史家的少爷被歹人打断了手。
这个消息在白云县如夏日晴空炸响的闷雷,人人都听到了。
大家都猜测莫不是李长史得罪了什么人,对方拿他儿子报复。
李韶儿原本还想回家告状说苏知知和自已在书院打架的事情,可是被李章盛这事情一对比,她的这点小事根本没人在意。
大夫来看过李章盛,说他手上的骨头都被打成几段了,就算接好,以后也会留下后遗症。
李韶儿和凤姨娘听说这个消息后,惊讶的表情下压着几分不敢表露的窃喜。
李夫人年纪大了,但凤姨娘还能生,以后指不定生个更争气的出来。
李夫人守在儿子床边,眼睛都哭肿了:
“我的儿啊,是哪个活该雷劈的混贼对我儿下手?”
“盛儿,你爹一定会查到是何人所为,为你报仇。”
“盛儿好好养伤,娘就在这护着你……”
李章盛靠在床上,两只手被包扎得严严实实,他表情木然,只问一句:
“娘,阿财在哪?”
“你问那个奴才做什么?”李夫人擦着泪,“不知道死哪去了,这两日都没见人。等找着他了,让管家打脱他一层皮。”
李章盛毛骨悚然,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一闭眼就仿佛又回到那个幽深黑暗的巷中,被人拳打脚踢,夜里都不敢一个人睡觉。
他想把阿财找出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要抓的薛澈,为什么被掳的是他?
“盛儿别急,你爹肯定能找到人的。”
说曹操曹操到,李夫人嘴里念着,李琼就从屋外火冒三丈地冲进来。
李琼这段日子本就忙得不可开交,听说儿子被人打断了手,发誓把浔州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找出来。
李琼这些年不是白混的,他有点脑子手段。
他真查到了那天晚上帮李章盛的那批混混,把人抓来严刑拷打审问。
不问还好,一问,差点气吐血。
原来是自已儿子想害人,结果找了一帮蠢货,下手找错了人,把自已给绑了。
至于牵线的阿财,约莫是见情形不对,早就逃之夭夭,不知藏哪去了。
李琼把东二赖这帮混混全关起来,打断了手脚泄愤。
这会儿回到府中又指着李章盛的鼻子怒斥一顿:
“我李琼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害人害到自已身上,叫外边人的看笑话。”
李琼恨不得把儿子从床上拎起来再打一顿。
他气得不是李章盛害人,相反,他觉得儿子在书院有不顺眼的人出手教训是理所应当的。
他只是气李章盛自作聪明,连这都办砸了。
本来不过是一点小事,废一个乡野小子的手脚罢了,他李琼抬抬手指就能办成。
何至于闹成这样?
李夫人搂着儿子,抹泪嚷嚷:
“老爷,盛儿都已经这样了。要怪就怪那帮人不长眼,认不出我儿!怪书院里姓薛的小子惹我儿不顺!”
“你!你也是蠢!”
李琼跟夫人根本说不通,一甩袖子,去了凤姨娘那。
凤姨娘欢欢喜喜地接老爷进屋,又是端茶又是揉捏:
“老爷今日都憔悴了,妾看着就心疼。”
李琼灌了口凉茶,躺在榻上被凤姨娘按得舒服,可心头的烦躁根本消不去。
除了儿子李章盛的事情,他还有更头疼的事。
巡按御史明日就要到浔州了。
他这几年手上金银不断,不仅是收了一些好处,更重要的是贩私盐得来的利润。
贩私盐在大瑜是重罪,民间有人私自煮盐贩盐被抓,因杖刑而死。
可私盐的利润大得令人眼红,当上头有人把机会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更何况,上头有人罩着,此事的风险也会小许多。
朝廷派巡按御史巡查各地一事,长安那边早就派人传消息李琼了,让李琼行事别露了马脚。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别鹤山庄那边出了点问题.
别鹤山庄是他在郊外的一处庄子,专门用来运作私盐的作坊,平日交由他的手下杨震打理。
但杨震从前日开始不见踪影,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一批私盐。
李琼只能打起精神让人私下去寻杨振,想着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次日。
巡按御史郑明堂到达了浔州。
顾刺史和李琼接待了郑御史。
郑御史四十出头,在长安御史台就是出了名的,最擅闻风奏事。
“郑御史此番巡查岭南,辛苦了。”顾刺史抹着胡子笑道。
郑御史一路风尘仆仆,脸色有些憔悴,顾刺史倒是满面红光。
郑御史:“顾刺史调来岭南几个月,精神矍铄,看来此处风土养人。”
顾刺史:“不是风土好,是老夫心大,在犄角旮旯的地都习惯了。”
郑御史:……我说话直,你倒是比我更直。
郑御史和顾刺史以前打过交道,还算有几分熟稔。
顾刺史向郑御史介绍:“这是浔州李长史。”
李琼上前行礼:“下官见过郑御史。”
郑御史平日是个不苟言笑之人。
他一反常态对人笑得亲和友善时,往往是对人已起了疑心。
这头跟人家谈天说地笑着把话都套出来,转头就奏人家行事不端,贪污受贿。
京中同僚最怕见到郑御史对自已笑。
眼下,郑御史眉眼舒展,对李琼笑得极为亲切热络:
“李长史,不必多礼。本官听闻李长史在浔州为官多年,最了解风土人情,为当地做了不少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