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走到悬崖绝壁时,若有人伸来一枝长满刺的荆棘,都会毫不犹豫地抓住。
更别提对面递过来的,是一方带着皂荚清香的手帕。
陆春娘抬头看着身前的小姑娘,呜咽地点头。
“好……好……”
哭得竟然多一个字都吐不出。
苏知知扭头对刘香香和薛澈说:
“我们找到裁缝了。”
他们一进巷子就打听,有没有做衣裳的裁缝可以跟他们走。
大家看见几个这么小的孩子,都没当回事,但是看见后边黑熊般壮实的孔武,又不敢不答话。
有人说巷尾的陆家最近回来个亲戚,听说以前是在宫里缝衣裳的。
真的假的不知道,但看她缝衣服的时候手脚很利索。
苏知知几人便走到了巷尾,撞见陆春娘伏地痛哭的一幕。
刘香香看见陆大明打人的凶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躲在苏知知后边。
薛澈见一个虚弱的女子竟被殴打至此,拧着眉头肃声道:
“我朝有律:殴打兄弟姊妹,当流放两年;若造成重伤,施暴者流放三千里。”①
“你当街殴打姊妹,情节严重者,当流放!”
薛澈人小,可说话时沉声敛眉,颇有几分架势。
陆大明听得有几分心慌,面上却更加强硬道:
“老子的家事干你们几个小毛头什么事?都给老子滚!再不走,老子连你们一起揍!”
陆大明扬手就要把苏知知和薛澈推开。
一只粗壮的手臂斜插过来。
比陆大明高壮许多的孔武上前了几步,双目怒视。
孔武长得凶,生气的时候就更凶了。
陆大明能一拳把陆春娘捶到地上,孔武一拳就把陆大明揍得翻了个跟斗。
“啊——!”陆大明眼冒金星,捂着脸哀嚎。
陆大嫂急着跑过去扶,扯着嗓子喊:
“杀人啦——”
“你们是谁?我们当家的教训小姑子,你们外人掺事做什么!”
苏知知挡在陆春娘面前,两只手像老鹰的翅膀一样张开护着身后的人:
“她现在是我找的裁缝了,是我们的人。”
“谁敢动她,就是和我们村过不去。”
刘香香见地上的陆春娘都快晕过去了,忙拉了一下苏知知:
“知知,她好像快不行了,要赶紧送医馆。”
孔武单手把快晕厥的陆春娘扛起来,几人往巷子外走。
陆大明夫妇想拦,可是又不敢,只一直大喊:
“有人强抢民女了!”
“快报官!”
茅草巷的其他人也不敢拦孔武,更别提去报官惹麻烦。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苏知知一行人消失在了巷口。
陆大明叫唤了一会儿,被陆大嫂扶着进了茅草屋。
巷子里围观的人群也散了。
可没过多久,巷口又出现了一列外人。
这回竟是县衙的衙役,径直往巷尾走。
“谁是陆大明?”衙役厉声呵斥。
陆大嫂哭着出来,还以为是有人报官她家小姑被抢了:
“官爷您可算来了,有人打伤了我夫君,还抢走了我家小姑。您可要为我们做主……”
陆大嫂还没嗷嗷完,衙役已经掀开茅草屋的帘子,大步走进把陆大明抓了出来。
“陆大明!有人告你虐打兄妹,宋县令派我等来提你去县衙。”
陆大明见到衙役吓得两腿发抖,半点没点之前的嚣张。
他想起方才那个毛头小子说的流放,出了一身冷汗:
“官、官爷,这是误会……小人没有,小人冤枉啊……”
“小人就是教训一下家里姊妹,谁家哥哥不教训不听话的姊妹……小人冤枉啊……”
陆大嫂慌了神,上前扯住衙役的衣袖:
“官爷,我作证,都是我家小姑不懂事,我夫君冤枉……”
衙役把陆大嫂推开,冷着脸把陆大明架走:
“是不是冤枉,宋县令自会查明,走!”
陆大嫂跌坐在地上哭,而陆大明挣扎着被带走了。
冬日的日头落得很早又很快。
天色不知不觉就黑下来。
县城小院里。
陆春娘躺在榻上,悠悠转醒。
她醒来时,身上的伤口已经上过药,不流血了。
“大夫说了,你的伤看着吓人,不过好在没有伤及筋骨。”
苏知知端来一小碗水给陆春娘。
陆春娘疲惫的双眼中映出两个小孩的模样,一男一女,都生得眉目可喜。
“你们是谁?家里大人呢?”
“我娘在外边忙呢,还没回来,我娘和我奶奶很忙很辛苦的。我们村的人都很忙,没时间做衣裳,所以我请你回来做衣裳。”
苏知知只要想说,和谁都能说个不停。
陆春娘担忧道:“你们带我回来,兴许会给你家添麻烦。”
薛澈知道她的意思,语气肯定:
“你兄长不会再来寻你了。我们已经去县衙告知过县令,宋县令嫉恶如仇,定然会按律施以惩戒,他不敢再来找你麻烦。”
陆春娘眼中惊疑。
她惊讶这不像寻常孩子能做出的事,说出的话。
苏知知见陆春娘半信半疑的神情:
“等会儿我娘回来,她跟你说,你就信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伍瑛娘、郝仁、秦老头和秋奶奶都从食肆回来了。
在院子里劈柴的孔武跟他们比划着,告诉他们客房里有个裁缝。
郝仁他们也都意外地挑眉:
知知真捡了个裁缝回来?
苏知知昨天夜里的确说过,她要去找个裁缝回来帮村民做衣裳。
郝仁和伍瑛娘他们也就笑笑而已。
知知在山里捡点花草小兽还可以,裁缝大活人可没那么好找。
可没想到知知动作这么快,今日就带人回来了!
“爹、娘、秦爷爷、秋奶奶,你们快进来看我和阿澈找的人。”
苏知知从门里跑出来,激动地牵着伍瑛娘的手往客房走。
薛澈也出来了,跟讲了他们是如何找到救下陆春娘,以及去县衙报官的事情。
比起苏知知的激动,薛澈表现得很镇静。
但他内心并不平静。
今日他第一次和苏知知一起做到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书中所学君子之义,在今日才真正得以致用。
“阿澈、知知做得很好。”郝仁摸摸薛澈的头。
薛澈得了夸奖,嘴角悄悄上弯一点,又赶紧装成小大人一样抿住。
苏知知已经拉着伍瑛娘进了客房。
屋内的陆春娘见到一个很英气爽朗的妇人进来,有些局促地站起,将手中的针线放在一边: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