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周慕这才陡然回忆起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那天大典上，他刚接过盟主令牌，便看到一支利箭袭来，穿胸而过，刺入心脏，再次醒来，他便已经是焰影教教主周慕了。
在这里几近两年时间，周慕沈溺于从未得到过的温情中，他几乎要忘记了，可这块和盟主令牌同样材质的寒天玄铁清清楚楚地提醒着他，他是不属于这里的。
焰影教众弟子，日月星辰四护法，冥乾玄坤两位长老，还有……严客华，都好像只是他的一场梦。
周慕心中升起了无限的恐慌，他不想回去，哪怕这里只是一场梦，他也不愿醒来，想与他们永远在一起。
直到严客华温暖的躯体覆上来，抱住他，周慕才慢慢从恐慌中清醒过来，抱着他的人是真真实实的，过往得到的感情是真真实实的，这不是他的一场梦。
可这一切，要如何告诉严客华呢？
告诉他，自己早晚有一天是要抛下他的？可今日不过抛下他片刻，严客华的样子，已经足够让周慕心疼了。
所以，周慕更不敢说了。
“好吧，哥哥不愿说那我不问了。”周慕长久的沈默让严客华不安，可再多么得不安，也不忍逼迫周慕。
严客华懂事的话语，让周慕更加心疼了，周慕刚想再说些什么安慰他，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出现。
“周教主和属下在这儿卿卿我我，就不怕旁人瞧见吗？”
“崔阁主又来做什么？”周慕看过来的眼神不善，上次这人要杀严客华，这次又在侮辱他和严客华之间的关系。
崔无尘不止收到了周慕一个语气不善的质问，还收到了对面严客华一个满是寒意的眼神，于是崔无尘故意挑衅道：“上次和周教主说的事情，周教主考虑的如何了？”
“什么事情？”周慕没懂崔无尘在说什么，他和崔无尘自寒天玄铁后，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周教主真是贵人多忘事，自然是我们俩在一起，然后焰影教和无尘阁结束争斗，直接江湖第一的事情啊。”崔无尘笑得暧昧又风流。
“不用考虑，不可能！”周慕立马回绝，不留丝毫转圜馀地。
崔无尘的笑意收回，语气也跟着沈了下来，“本阁主再问最后一次，周教主确定了？”
“确定。”周慕说着就拉着严客华离开。
身后的崔无尘却还在说话，“周教主为了一个严客华，不管你手下其他人了吗？”
“你什么意思？”周慕和严客华齐齐转身问道。
“周慕啊周慕，你怎么就那么心软呢？”崔无尘拿着合起来的扇子在掌心敲，慢慢走近周慕，“你得到了雷火帮，却不忍心用火器去灭了五毒谷，你不知道这火正是毒的克星吗？”
周慕当然知道，可五毒谷的势力并不大，他已经派了归星和归辰去，不管是劝服招揽，还是武力压制，都是轻而易举的。周慕之所以并不采用火器，就是因为火器使用起来难免伤及无辜。
可崔无尘话里的意思……
崔无尘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周慕的猜测，“周教主心软不忍心用火，本阁主可不在意那些蝼蚁的性命，虽然没有火器辅助，但一把大火也足够将无毒谷灭了，本阁主只要得到他们的毒就好了。”
五毒谷位于一个低洼山谷中，谷中人都依靠漫山遍野的药草制作毒物，进出都只有一条路，若是在出口放上一把火，正值初冬干燥时节，很快便能燃遍山间所有的草木，只怕无人生还。
周慕没想到崔无尘居然如此残忍，对面前人已经是厌恶，“崔阁主为了一点儿毒物，就不惜害死全谷的人！”
“不止全谷人。”崔无尘居然又笑了起来，“周教主你猜，你派去的人，此刻是死是活？”
“你做了什么？”玉剑出鞘，崔无尘的脖颈瞬间一道血丝。
崔无尘拿起扇子格挡退了两步，“你们现在去，或许还来得及替他们收尸。”
“崔阁主记住，你伤我焰影教一人，我必要你亲自偿还！”周慕收剑转身，现在赶往五毒谷才是最重要的。
“你怎么还不走？”崔无尘问还停留在原地的严客华。
严客华黑衣暗服地处在黑夜寒风中，如同鬼魅，吐出的话也不带一丝感情，“崔阁主之前不是说我们应该打一架吗？”
严客华说着，手中的荧煌剑已经慢慢抽了出来，下一瞬便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朝崔无尘压过去，霎时落叶杂草席卷漫天，耳边皆是利剑划破寒风的呼啸之声。
崔无尘刚一反应过来，手中折扇已经被利剑贯穿，荧煌剑闪着银光朝他心口刺来，崔无尘急速仓皇躲过，“你敢杀我？”
“有何不敢？堂堂无尘阁阁主死在这里，你猜，你的尸体多久才会被发现？”严客华的荧煌剑还在指着崔无尘，是要取他性命的意思。
崔无尘此刻才感到害怕，先前有周慕制着严客华，此刻可是没有人管他了。于是崔无尘将手中已经破了的折扇朝严客华扔去，折扇散出一片迷药，趁严客华擡起胳膊阻挡的时候，崔无尘施展轻功消失不见。
严客华放下胳膊，将荧煌剑插入剑鞘，无声地冷笑了一下转身去寻周慕。
严客华还没走到客栈，远远就看到周慕正牵着马焦躁不安，明明已经着急成了这个样子，却还是有一丝理智牵绊着他，没忘记刚刚说的不要抛下他。
严客华瞬间心软成一片，又为即将周慕将要面对的事情担忧，迅速跑了过去接过周慕手里的缰绳，“哥哥我们走！”
两人两骑连夜赶路，日夜兼程地不敢休息，终于在第二天日落之前赶到了五毒谷。
五毒谷位于焰影教与无尘阁的交界处，是一处繁华热闹之所，可现在却寂静一片，越靠近五毒谷的入口越寂静，寂静得让周慕心惊。
终于到了入口处，却还是一个守门的弟子都没有，周慕心中的不安已经升到了顶点，终于在又往里面走了一段路后，这种不安得到了验证。
滔天的火光，燃烧在两人面前。
周慕和严客华往前狂奔而去，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变大，声声入耳，切骨泣血。
不过片刻功夫，这种声音便渐渐消失了，只剩下草木被燃烧得劈里啪啦的声音。
周慕和严客华终于跑到近前，霎时灼热得再不能往前靠近一步，漫天火红就在眼前。这里是一处小山坡的位置，从这里往下便是五毒谷弟子生活的弟子，可现在这处山坡，全被燃烧得漆黑一片，大火还在顺着山坡往下，火势丝毫不见小，带着吞噬天地的气势，往谷底席卷而去。
“哥哥不能去！”严客华紧紧拉住了要往下冲的周慕。
“放手！”周慕看向严客华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威慑与冷漠，无论如何，周慕都要去救人，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他心中的悲痛无以覆加，声音里既有哀痛更有愤恨，“那是几百人的性命啊，还有归辰和归星！”
“他们已经死了！”严客华拼命制住挣扎的周慕，双手转而箍住周慕的腰，一点儿也不敢放松，他不能看周慕去白白送了性命。
之前凄厉的惨叫已经一点儿也听不到了，哪里还有人存活呢？
周慕被严客华这句“他们已经死了”摄在了原地，从身到心似乎都被冻住了，周慕从未感觉到如此的悲哀，那么多生命就这样消失在了自己面前，还有自己信誓旦旦觉得能护住的人。
是他的错，是他太自以为是，是他觉得收服五毒谷不过是小事一桩，是他亲手送归辰和归星走上了绝路。
他们……才刚刚成婚。
“哥哥，你说句话好不好？”严客华心慌得不行，看着周慕一动不动，也感受不到周慕身上的温度，“哥哥，你这样我害怕……”
“是我害死了他们。”周慕终于说话了，但说完这几个字就推开严客华的手，转身往外走去，似乎之前那个想要往里冲的周慕不是他一样。
冷静得让严客华更加害怕了。
严客华刚要跟上，就听到身后传来一点儿动静，漆黑一片的山谷下，爬上来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哥哥，这里有人！”
严客华叫了周慕一声之后，就赶紧朝那个人影跑过去，“归星？”
身上脸上全是脏污黑漆的一片，身上的衣服也被大火烧得烂成一片，严客华几乎不敢认。
“救……救……”归星还没说完后，就抓住严客华的胳膊倒下了，严客华赶紧扶住了人，此刻周慕也已经跑了过来，看到严客华揽住的归星时，才终于恢覆了些理智。
严客华将手里的归星交给周慕，“哥哥你照顾好归星，刚刚她说救谁，我去看看。”
周慕一手接住归星，一手拉住了严客华，“小心。”
现在任何一个人离开他身边，他都感到不安。
“嗯。”严客华点头让周慕放心，然后转身往黑不见底的山谷摸索过去。他们两人傍晚时分赶到这里，此刻已经又是黑夜。
大火侵蚀过的山腰上仍能感觉到灼热的温度，四周再也看不到一点儿草木的影子，全都是被火烧过之后的痕迹。
严客华取出怀里的火折子勉强照明，还要注意着山间大风的不断袭来，摇摇晃晃地下了一段，终于寻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