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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的故事(二)

操场旁的女厕所外排起了长龙,从高处俯瞰下去很是蜿蜒,伊莫粘在原地半天挪不动步。她始终搞不懂,厕所又不是香薰雾绕的城堡,为何女生们老爱住里面不出来。看看腕表,这时候初中部应该正在上课,虽然远了些,但厕所必然非常冷清。问了朴之予,果不其然,她嫌太远了根本懒得动弹。伊莫只好叮嘱她,如果自己没能及时回来,就和教官说她肚子疼被困厕所。

从运动场到初中部,路上的闲杂人等越来越少。厕所外围散种着几株桂花树,馥郁的馨香萦绕鼻端,伊莫不禁对校领导规划厕所时强大的风水智慧大为叹服。

伊莫挽着袖子走出来,不远处的洗手台传来流水声。她慢慢踱过去,一个盘着长发的女生背对着她,正躬身掬水洗脸。粗劣的军训服被脱掉,就着腰带倒挂于腰际,贴身的白色吊带沾了几丝油油草茵。

此起彼伏的蝉鸣坠落花坛间,水柱从水龙头中落下丶撞击丶四散,水滴顺着下颌淌到女孩白皙的颈间,浓荫之下极尽温柔。伊莫本能地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什么。

“你的手表,打湿了。”伊莫拧开她身旁的水龙头,瞥见洗手台边横放的链表溅满了水,忍不住提醒。

齐东玥直起身,抚了抚双眼想要睁开,随着快速的眨眼,残留的水珠从细长的睫毛上坠落而下,浸在地上倏忽不见了。

“噢,谢谢你。”

齐东玥见来人是伊莫,眼中先是掠过一丝惊讶,覆而柔和,融化成一抹她从未展现过的笑容。

“我曾经在哪里见过你。”

齐东玥说完,捏起倒垂的袖筒擦干链表,揣进兜里,麻利穿好军训服,理了理头发,转身返回。

“对不起,那次在篮球场边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伊莫讪讪,以为她指的是那件事。虽然明知是自作孽,但被人翻旧账的感觉还是令她局促不已。

“什么?偷听什么?”齐东玥走出一段距离后驻足回身,眼底的情绪怦然失落。伊莫讶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没,不记得就算了。”

伊莫不知道齐东玥当时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她,还是为了不让彼此尴尬,故意装得无知。但既然都主动提起了,也就无所谓是否有台阶下了。

“快走吧,别磨叽了,我可不想因为迟到被罚平板支撑。我昨天手酸得都魂飞魄散。”

“你这够轻了,昨天我耳朵被晒脱皮,竟然有种死猪被开水烫的火辣。”

齐东玥轻笑一声,伊莫匆匆抹了把脸跟了上去。

伊莫回去时,见16班围成一个大圈,圆心处一个梳着两根麻花辫的女孩正在跳舞,吸引了附近一整片的目光。

“他怎么了?”

伊莫抱膝坐到朴之予身后。徐缓阴沈着脸,盯着铁丝网外的餐馆招牌出神,对于面前哄然叫好的敦煌飞天舞恍若未见。

“刚才被女生们点名表演才艺,他硬着头皮上去帮唱了首《送别》。”

“这么可笑?”伊莫鼓起双颊憋笑。这哪儿跟哪儿啊,刚刚才组建的班级献唱《送别》,太不吉利了。

朴之予似乎习以为常,少有地不调侃,继续淡淡道:“嗯,那姑娘说对着他那张脸只有这首不会忘词。可笑吧?”

“难听?”

“还行啦其实,你见过几个钢琴弹得好的唱歌不堪入耳?”

伊莫点点头。“然后?”

“然后他唱完了刚要下来,绿肥带头起哄,又把‘班花二号’推出去,要他拉着‘二号’的手对唱《纤夫的爱》。‘二号’红着脸欲拒还迎,徐缓那混蛋却凶巴巴吼了句:他妈的都想找死是不是?然后就气冲冲地甩手了事,‘二号’傻在原地都快哭了。”

朴之予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茶客语气讲完故事,言语之间对于同类生物“班花二号”没有丝毫怜悯之意。

“绿肥过分了啊。”

绿肥是在班长竞选中败给齐东玥的男孩。竞选演讲中他公然向李清照示爱,要即兴朗诵一首,于是把《如梦令》声情并茂地背了一遍,全然不顾自己跑题跑出了银河系。由于他胖胖的身材和当天荧光绿的骚气运动服,大家便戏称他为“绿肥”。

伊莫伸着脖子在人丛中寻觅“班花二号”,有些同情那个把脸深埋在膝头的姑娘。

人们往往为了寻求廉价的欢乐而自以为是,伤了无辜却又视若无睹。

“你们看那朵云,是不是很像牛排?”

伊莫指着蓝色天幕下一朵浮云,兴奋得宛如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伊莫丶徐缓丶朴之予和何翼凡四个人懒洋洋躺在草皮上,身旁不时人来人往,簌簌微声回荡在耳畔。用来垫头的帽子睡歪了不太舒服,伊莫支起身重新理了理。

“靠,你怕不是饿疯了。明明就是一辆坦克!”何翼凡两眼放光,双手胡乱挥动,有点像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你才是打游戏打疯了吧!看来上次教导主任的理发店服务也没能让你长点儿教训。哎,一身汗臭味儿,滚远点!”朴之予一脚踢过去,何翼凡乖乖滚远了一圈。

“喂,你能不能也离我远点儿?”

绿肥这两天跟赎罪似的当了徐缓的胖尾巴,一到休息时间,徐缓走哪儿他跟哪儿,连上厕所都不放过。他此刻躺在徐缓旁边,又粗又壮的胳膊不小心碰了徐缓一下,烫得跟火炉似的。徐缓缩手,绿肥很配合地学着何翼凡圆润滚走。

尖利的哨声响起,操场上散乱的人群纷纷向主席台汇集。为了观看军训落幕的检阅仪式,不少家长已经撑起伞围在了运动场后方。伊莫早先就望见了徐缓的祖父母,可惜大家穿得跟流水线工人一样,毫无辨识度可言,老人家眼神又不好,以至于伊莫挥手打招呼他们都没看见。

五个人连忙站起来,抄起没喝完的矿泉水朝16班的领区狂奔。

徐缓跑到最后一排入列,在前面给伊莫空出个位置,伊莫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歇了两口气,伊莫才发现自己窜进了男生堆,完美成为方圆几米内的最低点,主席台那边什么也看不见。

徐缓在背后幸灾乐祸,领导在上头慷慨陈词,下方的队列站得笔直,伊莫可恨连回头瞪他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教室里,吊扇开到了最大档。人造风在头顶的狂吹不止,伊莫摘下帽子,蓬乱的头发随风在脸上扫来扫去。班级分发的矿泉水还随身带着,伊莫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猛然发觉不对劲。

这不是她的矿泉水。她的那瓶一共也没喝几口,不可能只剩这么轻飘飘的小半瓶。

她托腮凝神,回溯上午的经过。忽然一只喝干抹净的矿泉水瓶从天而降,立在了她眼前。

“干什么?”徐缓靠住椅背,捏起一叠演算纸随意扇风。伊莫跟见了鬼似的嗫嚅着双唇欲言又止,心中隐隐腾起一种可能性。

“你的唇膏是梅子味的吧?”徐缓的声音淡淡的,“全沾瓶口上了。”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挺好闻的。”

“……”伊莫脸绯红,尴尬地剜他一眼。“果然是你拿的。”

运动场上伊莫和徐缓并肩躺着晒太阳,矿泉水就放在各自头顶,估计是听到教官吹哨情急之下拿反了。

c城入秋之后,空气日渐干燥,加之军训期间长期暴晒,伊莫的嘴唇开始干裂。她从抽屉里翻出没用完的唇膏,虽然是去年买的,但浓醇的梅子味依然香甜。

“别把我说得跟变态似的,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还把我的水喝了呢。”

“可我没给你喝光啊。”见徐缓气定神闲,伊莫忍不住辩驳。一时两人无言以对。伊莫渐为自己的强词夺理心中不适,半晌嘟囔道:“那还给你。”

“可是我喝光了呀。”徐缓伸出草稿纸卷成响筒,将伊莫推过来的矿泉水又推了回去。“算我赔你的。”

“这一毛钱不值,谁稀罕啊。”

“那你说怎么办吧。”两人对着横在中间的矿泉水僵持不下。

“快让爷进去!爷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人都走光了,还要被教导主任呼来喝得丶搬着搬那。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真是。”何翼凡撅着屁股从徐缓身后挤进去。“水水水!快给我呈上来,渴死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捞。

“你要是不想活着走出这个教室响尽管喝。”徐缓笑得和眉善目。

“不就一口水吗!”何翼凡求生欲护体,哆嗦着缩回手,不屑道:“小气。”

伊莫贴着四楼的围栏而立,遥遥目送徐缓和祖父母一起离开。

忽地一阵风来,手中的几页书摘没握稳,翩翩然飞向走廊深处。

伊莫只好去追。

大理石地砖刚拖洗过,纸张飞落直下,最顶上的两句短诗被残留的水渍洇花。伊莫心疼得拿拇指一遍遍摩挲。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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