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那天，秋高气爽，路边的枫树从树梢慢慢地开始红了，高大的银杏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衬托得绿心城开盘现场分外喜气洋洋。
剪彩总共有七个人，正中间拿剪刀的是分管城建的副市长贾国清，贾市长左右分别是金源地产新任总经理闫黎明和房产局局长黄永生，再往外分别是谷颀和规划局局长以及金源的另外几个大股东。
剪彩仪式结束，众人一起送贾副市长。
贾副市长亲切地握着谷颀的手说：“这个项目是你们行贷款支持的？我代表市政府感谢你们对港州市城市建设的支持啊！”随后另外一只手又握住闫黎明说：“这个项目位于我们市中心，是一个地标性的形象工程，你们一定要配合好，把项目建设好，可不能有质量问题和舆情问题啊。”
贾副市长同时也给站在旁边的刘怡一个点头微笑，他曾经是刘怡父亲在港州大学任党委书记时的办公室主任。
谷颀和闫黎明连连点头，分别送走了贾副市长和两个局长。
谷颀对闫黎明说：“今天我们初次见面，先四处转转，看看你的首日销售情况，然后去你办公室坐坐如何？”
“欢迎之至，请吧。”闫黎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回答。
售楼部外广场上大概排队坐了百号人，售楼部内更是人声鼎沸，销售人员小跑着进进出出，不断从喇叭里传来激情洋溢地声音：“A栋一单元1602已售”、“B栋公寓1001、1002两套已售……”
刘怡戏谑说：“你们这势造得不错啊，一上头，我都要像抢白菜一样地抢一套了。”
闫总笑得乐开了花：“我估计今天500套住宅和100套公寓会抢购一空。”他无不得意地对谷颀他们说：“你们锦顺银行支持我们算是找到了一个金元宝，马上存款就会源源不断地到你们账户上了。”
谷颀笑了笑，继续认真看现场。他突然转身问胡小蝶：“今天怎么没有人买商铺？那天你不是说排队抢购吗？”
“对啊，”林一威接过话：“昨天还有朋友还想通过我走后门拿一个好位置的商铺呢。”
胡小蝶看向闫黎明。
闫黎明堆起满脸笑忙说：“来来来，我们到办公室边喝茶边谈。”
闫黎明的办公室很宽敞，老板桌后面是一个大书柜，对面是一个茶台，进门靠墙摆了一组真皮沙发，窗边摆满了各种绿植。
刘怡心想：这个闫总倒是一个会享受，有点情趣的人，跟他那白白净净很文气的长相倒还挺相符，不像林洪的办公室，除了佛龛，其他都是空荡荡的。
落座后，谷颀毫不拖泥带水地继续问：“闫总，请问今天商铺为什么没人买？”
闫黎明貌似很反感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但也没有明显表露出来说：“我们的商铺怎么会没人买呢。主要是预售后，大部分股东认为后续房产价格肯定还会涨，所以我们先把住宅和公寓卖了，人气起来后，商铺的价格才会卖得更高。”
水开了，闫黎明开始洗茶，泡茶，一边说：“我们的地段这么好，将来卖每平方米10万元都有可能，所以董事会决定，商铺暂时先不卖，等第二期一起出售。”
刘怡急了：“你们拿地价格这么高，靠住宅根本就不赚钱，商铺不卖拿什么资金还贷款？而且电商发展得越来越快，未来对线下商铺的冲击肯定很大，越往后越不好卖。”
闫黎明开始插诨打科：“小姐姐气质这么温文尔雅，说话怎么这么冲呢？”
他把泡好的茶一个一个地倒进公道杯，胡小蝶分别端到谷颀他们面前。
闫黎明接着说：“我们也不是不卖，是等时机成熟再卖，所以现阶段需要提贷款啊。”他指指茶杯：“先喝茶，先喝茶，我这可是上好的大红袍。”
谷颀他们都没动。
“至于电商，”闫黎明自顾端起茶杯说：“等冲击到我们这个三、四线小城市，那还遥远得很呐，人们的购物观念没那么快扭转的。你看我从来就不在网上购物，就像打麻将一样，”闫黎明伸出手做了一个搓麻将的动作：“手对商品要有触摸才会有感觉，所以虽然网上能打麻将，但这个麻将馆是不是从来就不缺人玩啊？”
谷颀黑着脸：“闫总啊，你们眼光要放长远，有高潮必然会有低谷，这是基本经济规律，十年房地产牛市不可能还会继续下去的，见好就收，现金为王啊。”
闫黎明也收起了笑容：“我们十个股东有五个是做房地产的，这行我们比你们懂，现在就是要乘势而上、直捣黄龙，成为港州市真正的地产王，引领市场和价格。你们就不要在这里泼冷水了，跟着我们赚钱收利息就行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谷颀不想跟他多说，问：“林董事长开盘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都不来？”
闫黎明看了一眼胡小蝶露出轻佻的笑：“胡总在不就和董事长在一样嘛！”
什么？众人一怔，一起扭头看向胡小蝶，后者脸明显地红了。
“闫总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林一威还是年轻，忍不住问出了口。
“哈哈，就是这个意思啦，你们意会，意会。”闫总答。
谷颀也一向对胡小蝶印象颇好，认为她素质高、漂亮还善解人意，难道连他也看走了眼？
谷颀说：“鉴于你们的经营发生重大改变，作为贷款行，我们必须面见你们的法定代表人，请你们尽快安排董事长和我们见面。”他站起身说：“好了，我们现在去施工现场看看。”
闫黎明也站起来说：“银行的大领导们都来了，我岂有不陪之理，走，我和你们一起去项目。”
项目工地就在离售楼部不到200米的位置。他们戴上安全帽走进围墙内，施工方坤鹏建设的许总和其子小许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工棚前面等。
坤鹏建设是省城的一个老牌民营建筑公司，以工程质量好的口碑成为业内常青树。
贷款发放前林一威带着客户经理做过背调，确定坤鹏建设以及管理层与金源地产没有关联关系。项目开工后，刘怡多次到工地查看项目进度，与总经理老许也算认识。
今天中秋节工人们都放假了，与热火朝天的售楼部比起来，工地上颇为清静。
老许是个干瘦老头，快70岁了，说话一向有点倚老卖老，这不，一见刘怡就说：“为了等你们，我和儿子都没有回去过节，早不看晚不看，非要今天看工地。”
刘怡笑笑没跟他计较，把第一次来的谷颀介绍给老许认识。
众人从外向里走。项目紧挨马路的是四层商业，呈回字形，分内街和外街，已经全部封顶，就只剩外立面没有完成了；商业后面是三栋公寓，再后面是五栋住宅，都正在建设中，楼层高低不一。
谷颀问：“公寓和住宅分别做到了多少层?”
老许答：“每栋层高完成率都不一样，总体面积是超过了60%，否则也不能预售。”
谷颀：“规划上设计的是公寓16层，住宅29层，你这目测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啊。”
老许：“建设进度不是你这样算的，还要含正负零、五通一平、公共面积等。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他把头转过去朝向闫黎明说：“说好节前把欠我的5000万元工程款付一半给我的，工资我中秋没发，如果十一再不发，工人可就要闹事了。”
闫黎明瞪了老许一眼，连忙转换话题：“我们二期准备十一以后就开始动工了，还是给你们做，你是不是多加一些工人呢？”
老许一听眉开眼笑：“这个好说，只要钱到位及时，质量和工期，不是我老许吹的，本省还没有哪个建筑公司能超过我。”
“不对啊，”谷颀说：“你们贷款提用已超过一半，就算一期基础费用比较高，也不至于还差5000万元的工程款啊？”
老许愣了一下，粗声粗气地说：“基础费用特别是地下空间的费用是最高的，你又不懂，别在这里瞎咧咧。”他不再理谷颀，转过头说“啊，闫总，胡总，国庆前一定要付部分工程款给我。”
看谷颀的脸气得发绿，闫总连忙打圆场说“好，好，好，我们来想办法，今天过节，咱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谷颀瞪了刘怡和林一威他们一眼，气道：“看看你们怎么核实的工程款。”便怒气冲冲地大步流星朝外走。
刘怡忙向闫总和许总简单的道别，匆匆带着林一威和秦明追了出去。
金源地产管理层内部到底是什么情况？林洪离开是主动还是被动的？经营策略的改变，他是不知道还是管不了？
这个闫黎明貌似文质彬彬，但不是省油的灯，凭他个人能踢开董事长？
前期工程款支付到底有没有猫腻？谷颀初次见面就跟施工方发生了冲突，以他和老许都这么刚硬的个性，以后想要施工方配合调查施工进度就更难了。
刘怡仿佛看到那条共同乘坐的小船航行在礁石群里，困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