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归云与孙屠户最终还是跟着郑老锅一同去了郑家庄。
郑老锅说得信誓旦旦:“先去我家修整修整,这要去鬼湖可不是个简单事儿,咱们总该从长计议不是么?” 又说:“如今太阳已经到了中天,等过了午时这日头就落得快,阴气也会渐重,咱们最好等明日一早再走。” 一行三人踩着干裂的田埂,走过错综的村庄小路,路过一座座倒塌变形的房屋,又忽然在小村的东边角看到一座突兀耸起的坟茔。 郑老锅叹息说:“老头子我年纪大了力气不足,实在没法给他们每个人都单挖一个坑,索性都一起埋咯。都是乡里乡亲的,地底下也不寂寞。” 孙屠户在这座特殊的坟前驻足片刻,拱手对坟拜了三拜。又取了三支茅根放到坟前插好,权当是茅根做香了。 牧归云随他一起,也拱手三拜。 最后,三人一起进了郑老锅坐落在村子最边角的家。 郑老锅家是青砖瓦房有五间,边上两间都被大水冲垮了,房子屋顶与大门也都有明显修补过的痕迹。 那正房最前头,门槛上却是坐着个一身朱红的小身影。 这小身影甫一入眼,就将孙屠户与牧归云都给惊了一下。 因见其红衣红裙,面白如纸,头发漆黑,嘴唇殷红,要不是个头小小,瞧来至多七八岁,简直就是市井传说里最典型的鬼新娘模样。 尤其是她的眼睛,眼白极白,瞳仁极黑,直似雪原之上嵌了深渊,没有一丝热乎气。 这模样可比郑老锅像鬼多了! 孙屠户一下子就住了脚,后背似有寒意涌上。 郑老锅忙说:“贤侄莫怕,我这孙女儿不吓人哩。她、她……唉!” 老头儿扭过头重重叹息一声,似是在艰难组织语言,少顷才说:“她呀,许是被大水冲傻了,又或是被吓丢了魂,如今才这般模样。” 说着,郑老锅对小姑娘招手道:“红儿过来,到爷爷这里来,与你叔叔和兄长见礼。” 红儿却只是坐在门槛上,抬头看着阳光炽烈的天空,并不理会郑老锅。 她的神情干净而空洞,仿佛这世间一切都与她毫不相关。 郑老锅便有些讪讪道:“二位随我进屋吧,红儿不理人,也不害人,二位当真莫怕。” 孙屠户就呵呵笑,转头去看牧归云。 牧归云抬脚往旁边一座半倒塌的屋子里走,孙屠户连忙对郑老锅拱手说:“郑老伯,你家里有小姑娘,我们这两个大男人又怎好再去借宿? 不叨扰不叨扰了,我们就在隔壁歇一宿,明早再一起往东走啊。” 郑老锅嗳嗳连声:“二位这可真是……哎,她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避什么嫌呢?” 可孙屠户终究是执意跟着牧归云走了。 将要走进隔壁的屋门时,牧归云忽然回头问坐在门槛上的红儿道:“红儿姑娘,我是静远城道院弟子,我姓牧。” 他趁机再次施展了【鬼话连篇】。 坐在门槛上的红儿同样不理会牧归云,但牧归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鬼话连篇】再次施展失败,证明了红儿果真不是鬼! 在这个人鬼不分的世界里,见人就要疑鬼,也真是奇哉。 孙屠户与牧归云二人走进了旁边破了半边顶的屋子,屋内一片狼藉,地上还有水灾褪去后残留的干泥。 牧归云并不在意这环境的破败,他仔细观察了一遍四周,确认没什么危险后,便扶正屋中歪倒的一张木桌,拂袖扫去桌面尘土,随即一跃而上,盘膝坐好。 交代了孙屠户一声:“孙叔,我修炼一阵,有事你将我唤醒。” 孙屠户忙说:“牧兄弟只管安心修炼,我守着你。” 牧归云道了声谢,飞快进入修炼状态。 离了破庙后的短暂经历使他心中又有了一番打算:按照郑老锅的说法,净庭山的那条路,包括净庭山下的鬼湖,凡人几乎是不可能渡过去的。 牧归云不知道自己如今这点微末修为到底算是个什么层级,但料想也同样难渡鬼湖。 对于这种困局,其余什么方法都是虚的,唯有实力才是一切根本。 他决定抓紧时间,尽快将食气聚神法修炼到圆满层级。 至于腹中饥饿之事,说来也是奇怪。自打在断柳边吃了几支茅根后,牧归云原本十分难耐的饥饿竟仿佛就此消解了。 也不是说几支茅根就填饱了他的肚子,而是在数度咀嚼茅根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对食物的需求转变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开始发现,常规理解中的食物对他而言似乎不再重要了。 真正被他需要的,其实是气,是各种各样的气。 食气聚神法,其中有精要之言:“食五谷精微者血肉轮回,食气者神明不死!” 凡人修行,超脱的第一步其实就是学会以天地之气代替五谷精微。 古老传说中,那些长生久视者吸风饮露,餐霞练气。 他们其实不是真的不吃东西,而是他们吃的东西已经从普通的五谷精微,变成了天地精微。 正所谓“夺天地之造化,故神而明之”,想必便是如此。 牧归云一边体悟自身状态,一边修行食气聚神法,渐渐地,对于这门功法中所提出的种种道理,又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 他没有修行基础,见识尚浅,不知九天十地之广,因而他便不知晓,他以为的“基础修行法”,与主流所传达的基础究竟相去有多远。 试问,世上焉有一入纳气便辟谷之修者哉? 牧归云修行渐入佳境,他发现,食气聚神法突破到熟练境界后,他搬运周天的时间又变短了。 而对于气的捕捉,则又有明显增强。 【功法:食气聚神法(下品熟练4/20+)】 【修为:纳气境(不入流5.6%)】 两刻钟内,他将食气聚神法搬运了三遍。修为从纳气境不入流3.9%,增长到了5.6%。 牧归云将杀猪刀横在自己膝前,一手始终握着刀柄。 他勤修苦练,在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状态飞速进步。 孙屠户则将破败的屋子略微收拾了一番,然后珍惜地又吃了一把茅根。 茅根不顶饿,不过是续一口气,叫人不在当下饿死罢了。 孙屠户还发现了自己怀里的半截红薯,想着这是牧归云昨夜给自己留下的,他没舍得全吃掉,只小心掰下一角,细嚼慢咽地吃了。余下部分仍旧包好,又藏进了衣襟里。 日头不知何时开始偏斜了,正如郑老锅所说,此间昼短夜长,阳光才一偏斜,仿佛下一刻便要坠入黑暗。 夕阳余晖下,郑老锅端着个小筐站在破屋门口呼唤孙屠户。 “贤侄,可是歇息足够了?小老儿我这里打整了些吃食,贤侄垫垫肚子,明儿咱们好上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