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111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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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经是靠近饭点的时候了, 按理来说应该是横滨中华美食街人流量巨大丶最忙碌的时间,可今晚的街道上却显得人烟尤为稀少。偶尔有路过的人也是行色匆匆,一看就不是游客, 大概是住在这附近的居民,刚下班正赶着回家吃饭呢。
看来警方的提前疏散工作做得很到位。
浅羽守和望着车窗外空荡的街景, 缓缓吐出一口气。
就在五分钟前, 他的mini胶囊耳麦里传来作战指挥中心的最新消息——据说已经有疑似那个组织的三辆同款黑车,分别从不同的路口驶进中区下町了。
“目标车辆a抵达中华街善隣门附近, 车辆已停至门坊下。”
“目标车辆b已停至中华街隔壁街道, 目标车辆c正在下町区内绕圈缓慢行驶。”
与浅羽守和一同坐在后座丶假扮成保镖的公安干员, 正在给他作最后的叮嘱和鼓气:“……一会儿不要紧张,就按照计划行动。你很聪明,所有内容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肯定没问题。而且有我在旁边, 我会保护你的。”
浅羽守和安静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他们的车辆也停了下来。
目的地横滨中华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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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0日, 18时整。
抵达目的地后, 保镖抢先一步下车, 眼神凌厉地快速四下扫视了一圈。确认一切正常后才三两步绕到汽车的另一边,为老板打开后座的车门。
横滨中华街, 善隣门的牌坊下, 此时正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
车边候着一位看上去笑容亲和的年长者。在看到相约见面的车辆来了,他便在对方下车的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您好您好,浅羽先生看上去可真是光彩照人啊!真人简直比寻常女明星还好看!”
此人态度热情, 恭维声不断,讲的话乍一听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商业合作初次见面, 上来问候不谈成就或其他,恭维话也只说相貌,还拿一个大公司的老板跟女明星作对比,这真的不是在给下马威丶暗讽对方只有脸吗?
警方这边坐镇后方实施监听的人都忍不住蹙起眉头。
人在现场的浅羽守和反而情绪稳定,表现得就像什么潜台词都没听出来,客客气气地问候一番后很自然地接着询问:“还不知道您姓什么,在哪里高就?”
“您瞧我这记性。”年长者像是这才刚刚反应过来,从胸口衣袋里掏出一个名片夹,从中抽出一张来双手递上,“鄙姓柄本,现在正在经营一家小小的海运公司。”
“柄本隆升,日升远洋海运公司。”浅羽守和举着名片,吐字清晰地念完了上面的信息,这才收起名片同对方握手,“很高兴认识您。”
“快!去查查这个柄本是谁!还有他的公司!”
作战指挥中心里待命的公安立刻行动起来。
另一头,浅羽守和还跟着这位柄本站在门坊下说话,心里正觉这样有些奇怪。柄本隆升就将话题带到了失踪已久的江口多吉身上。
所有人立刻被转移了视线。
“我那天像往常一样正常在码头上盘货,忽然瞥见一个男人神情恍惚地在码头上游荡。那位江口先生也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当时我们生怕他寻短见或者出什么意外——毕竟码头上人来车往的,还有大型作业机械,稍有不慎就会碰到危险。于是就将人带回了我们公司。他这几日吃得很少,又不肯说话,我们也拿他没办法。人救都救了,总不能扔回海里去吧?”接着柄本隆升话音一转,“所幸没过几日,他女朋友就找上门来了。也是在见到女友后,他的状态才开始慢慢好转起来。”
“‘女朋友’?”浅羽守和听得眉毛轻轻一挑。
“是啊。”柄本隆升感慨地附和一句,同时转身招招手。
停在门坊下的轿车,后座门被从里推开,下来一个身穿姜黄色棉大衣,走路摇曳生姿的女人。
也许是因为车上开着暖气,刚下车时女人棉大衣的前襟敞开着,露出里面十分纤细的身材。但在料峭的寒风中,她很快就拉起衣襟裹紧自己,小跑着来到两个站着说话的男人面前。
“您万福金安!”女人说话用词异常恭敬,然后一直不停地鞠躬,头也不擡地感谢着浅羽守和身为老板对员工不离不弃的关怀。
这说话劈里啪啦一通倒豆子的势头,简直就像事先背好了台词一样。
要知道在立本语境中,真要是恭谨起来那简直没完没了。立本人甚至还专门出了本《敬语词典》,一句鹰语“thanks”就能表达完的内容,立本语可以加长到“ここまで亲切にしていただいて,足を向けて寝れません!”*的程度。
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对方停下,浅羽守和不得不擡手打断了女人的“吟唱”,单刀直入地问:“那你的男朋友呢?江口现在在哪里?”
“啊,江口!你说江口……他在车上呢!我这就去帮您把他带过来。”女人又小跑着回去,结果冒冒失失的,半路被自己的高跟鞋崴了脚。
“你没事吧?”出于礼貌,浅羽守和忙上前询问。
女人坐在地上揉着脚踝,楚楚可怜地偏头看了来者一眼:“我……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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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警署的临时作战指挥中心。
由于如今刚刚步入20世纪80年代,受此时的科技水平所限,眼下这种情况,指挥中心的人只能通过收声器械监听到现场的声音。至多就是附近几处事先安排好的狙击手观察员,能从不同的视角观察描述现场情况。
“这个女人应该是香川福月吧?”
“恐怕是的。”
“你信这个柄本的鬼话吗?”
“你都说是鬼话了,谁信啊!”
……
“报告长官!我们初步调取到柄本隆升的个人信息了!”一个警员拿着一叠纸质报告跑过来,打断了黑田兵卫和同事的闲话。
此时的现场监听内容里,疑似香川福月的女人正在滔滔不绝,所以指挥中心这边气氛还算放松。
在黑田兵卫的示意下,警员将刚打印好的报告分发给了几位上峰,同时自己挑着重点内容作口头汇报:“柄本隆升,1925年生人,现今56年,八年前创立了日升远洋海运公司。目前官方资料里没有任何关于日升公司违法犯罪记录的记载。不过比较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柄本隆升改过名字。他原名叫藤原隆太郎,是跟他的第二任妻子柄本志麻结婚后才改成的妻姓。而我们在继续调查‘藤原隆太郎’时,发现他曾经在一家名叫‘白鸠制药’的公司工作过,担任过那里的销售总监。”
黑田兵卫翻着纸张资料:“改为妻姓?这倒是挺少见的。那他第一任老婆呢?”
“资料显示病逝了。”警员解释道,“不过具体真实情况还需要去对方老家做进一步走访调查。”
就在这时现场监听内容里忽然传来一小阵骚动。
黑田兵卫立刻转身,按下桌面控制台上的通话按钮,询问距离现场善隣门最近楼顶待机的狙击手观察员:“现场什么情况?”
观察员回答:“黄衣女人摔倒了,浅羽上前正在查看情况。”
在观察员的望远镜里,他看见这次的主要守护目标正弯腰伸手似乎想将女人拉起来,同时从对方说话的口型看,应该是在关心地上的女人有没有受伤。
只是忽然,观察员注意到门坊下轿车的门又被推开了!
“报告!现场有情况,对方又有一人下车了!那人是……人质之一,江口多吉!”
听完现场观察员的汇报,黑田兵卫擡手重新按下两个按钮,改为全线播报通知:“目标人质1号和疑似人质2号均已出现,现场做好应对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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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女人嘴上说着自己没事,却坐在地上迟迟不愿起身。
位于北半球副热带湿润气候的横滨,1月便是全年气温最低的时候。虽然今天天气晴朗,但最低温度也只有5度,地面一定很凉。
出于一些刻在骨子里的绅士风度,浅羽守和弯腰伸手,打算将对方先从地上拉起来再说。但一直守护在浅羽守和身边的保票却动作敏捷地抢先一步,一把抓住女人似乎冻成青紫色的手,轻而易举地将人直接拎了起来。
此刻刚下汽车的江口多吉正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及时用力抱住在保镖松手后身体歪斜差点再次跌倒的女人:“阿月,你还好吧?!”
“你怎么过来了!”女人暗自用手肘用力捅了江口一下,借力挣出男人的怀抱,为了不显得奇怪,还故意拍了男人胸口一下娇嗔道,“讨厌!叫人家萨兰娜啦~‘阿月’什么的好逊的哦!”
在柄本的眼神示意下,自称萨兰娜的女人马上反应过来:“哎呀,你怎么下车了!你病不是还没好嘛?不能吹风的呀。”
“那既然如此,不如江口就跟这位萨兰娜小姐一起坐我的车先回去吧?”浅羽守和适时插入的一句话,结果却让整个场面气氛瞬间冰冻了起来。
这一刻,江口多吉正伸着胳膊,明显一副想维护黄衣女人的态度,但他的视线却一直紧紧落在对面的老板身上,似有什么话想说却开不了口。明明是寒冬腊月,他竟沁了一脑门子的汗,眼神似乎还带着一丝惊疑不定。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张嘴想说什么,又被忽然扑回他怀里的女人给推了回去。
现场可能沈寂了得有10秒钟。
10秒看似短暂,但你实际读秒时却一定会讶异于它是如此之长的一段时间。尤其是在有来有往的高效对话谈判中,这是种十分不妙的预示。
作战指挥中心里,黑田兵卫的手就虚压在通话按钮上:一旦情况不对,他会立即宣布放弃继续接触组织获取情报的计划,改为不惜一切代价解救人质为首要目标。
第11秒。
柄本隆升忽然咧嘴一笑打破僵局:“浅羽先生说得也很有道理,江口君的病确实不宜在外面多吹风。萨兰娜啊,你可要好好照顾江口君哦!”
黄衣女人听得连连点头:“是丶是。”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同意松口,但尽早把被胁迫的人质转移走,于警方来说也是件好事。
浅羽守和护送江口多吉和应该是香川福月的女人回到来时的车边。一路上浅羽守和都在关心地问诸如“你这些天还好吗”丶“还有没有那里不舒服”丶“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之类的问题。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香川福月一直借自己脚崴的理由,紧紧偎依在江口多吉身边抓着他的衣服,使他分神。所以在面对老板的提问时,江口多吉只是发出单音节的“呃”丶“嗯”作为回答。
不过此时的香川福月也开始面露隐忍痛苦之色,抓着江口衣物的那只胳膊颤抖地厉害,也许是真的脚很疼走路困难。
算了,只等一会儿司机把人送出这个街区,很快就会有警方的人来接应,届时交给他们询问就好。
浅羽守和心里这样想着,目送两人上车。
车门即将关闭时,江口多吉突然阻了一下,细声说:“不要……”
“什——”
“啊!我的胸好痛!我感觉呼吸困难——”先一步坐进车内的香川福月在这一刻突然发难。
她一开始还有点做作表演的成分在,后面的声音逐渐放大丶嗓音发尖,接着突然就演变成肢体剧烈颤抖丶仿佛发病的可怕模样。这就完全不像是在演戏了——
“好痛苦啊!江口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浅羽守和的追问被打断,可眼下暂时实在别无他法,只得赶紧先将两人送走。
最后浅羽守和关好车门,目送车辆掉头,驶离了这条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