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功一月,录功堂鉴验的器物有多少件?
没有一千也得有七八百,但并非每一件在鉴验之初都能验的准确无误,故尔下月初向各堂移结之际还要再次复核,以查遗补漏。 每值此时,先由执事、管事复验一遍,同时由正册与录册再按账本清对一遍。所以要说这是最后一关,也不算错。 而但凡错漏一件,举堂上下被各堂诘问、被宗门责罚在所难免。所以张胜的行径就令人有些费解:平时让杂役录一录也就罢了,今天也让他录? 出了差错由谁负责? 有人出于好奇问了一句:“陶师兄,贵堂的这位师弟,之前就是录册?” “张师兄举荐,吴长老已然知悉,故尔李师弟本就是要任事录册的……” 本就? 意思就是……还不是? “之前为何职?” 陶钧微微点头:“记票!” 问话的那位都呆住了:不但不是,甚至是还不会? 这不胡闹吗? 但怪的是,看录功堂上下,好像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包括陶钧这个正册执事。 惊疑间,理事弟子揭了封批,打开库门。 各堂主事、执事并弟子陆续入内。 其实过程并不复杂,无非就是盘库那一套:清点、审验、对账,移交。 两个执事、三个管事,并五位理事弟子分五组交叉鉴验。而后交由各组录册入账,最后移结。 张胜与陶钧坐镇,若是得闲,也会抽验。 正册便是陶钧,他拿着账册叮嘱:“你稍后跟着孔师弟……若是十拿十稳,便标红,若是看不准便标黑。若是察知不妥之物先空着,而后或知会孔师弟,或知会予我…… 也莫要慌:你首日任事,便有疏露也不足为奇,但莫要自以为是,自做主张……切记:朱笔虽轻,一点千金!” “陶师兄放心,我晓得利害!” 陶钧微微点头。 虽是杂役,但李承素来稳重,任记票至今从未出过差错。也是因此,张胜又任他为录册,举堂上下却无人置喙。 而今日无非就是让他先经经大场面,积累点经验。然前有各组管事查缺,中有自己这个正册补漏,后有张师兄拾遗,便是李承会出差错,他又能错到哪里? 所以,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每月都是如此,熟能生巧,各组有条不紊。 见李承手执双笔,怀抱蓝册,跟在管事孔凝之之后,一众外堂管事很是好奇。 滥竽充数,强自镇定,或是真的胸有成竹? 看不出来,反正不紧不徐,不慌不急。孔凝之过一件,他也跟着过一件,而后在册上一勾。 仔细一瞅,册上星星点点,全是朱红。既无标黑之处,更无一个空格。 照这般看,还真有点像是滥竽充数…… 正觉着稀奇,李承笔下一顿,又勾下腰,盯着案上的一件器物瞅了几眼。似是不太确定,又拿到手中感知了一下。 遂尔,他小声对身侧的孔凝之说了一句,孔凝之怔愣的一下。 之后也如李承一般,先看、后摸、再感知,继而摇头。 两人声音很小,听不太清,但大致能猜到:应是李承觉得这件器物不对,但孔凝之并不认同。 真是少见:这要搁其它外堂,不论对错,杂役敢置喙管事,轻则一顿板子,重则逐出堂去。 但看孔凝之,只是不信,却无恼怒之色? 再看案上:一件小鼓,竹筒为身,约摸一尺长短。两头蒙皮,筒身雕有一头神兽鹿蜀,似是在对日扬歌。 此乃纯阳渔鼓,既是道家科场礼器,也是音攻类法器,很是少见。且品阶不低,至少三阶,气机纯和清净、素淡自然,正是门中阳灵根弟子最喜的纯阳之气。 再一感知,好似并无不妥之处? 外人不知就理,也不好凑上前去,陶钧和张胜却不能不理。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何事?” “李师弟称,此鼓气机不纯,内中似有两种阳气!” 两种? 所谓纯阳,既为“纯一元阳”之意,若有两种阳气,何来的“纯一”之说? 陶钧看了一眼:但挺纯啊? 看他目露狐疑,李承小声提醒:“同出一源,师兄一探便知!” 哦对……自个就是阳修。 陶钧回过神来,两根手指轻轻一搭:依旧挺纯? 他刚要收回手,李承眼皮微微一垂:“师兄且稍等片刻!” 还要等? 好,那就等。 陶均耐着性子,催发灵元细细探知。但鼓还是鼓,画还是画,皮还是皮……咦? 倏忽间,鼓内气机悄然一变,不知不觉中,竟然凝炼了几分。 再仔细感应,依旧是阳元,但好似多了一丝荒古、凶野的气机。夹杂在纯阳之中,微乎其微,弱不可察。 但再不可察,在陶钧看来也如暗夜明灯,璀璨刺眼。 妖元? 不,再准确点,应该称之为是“精阳”。 但不管是哪种,既已与纯阳混杂,那这鼓,也就不是纯阳渔鼓了…… 他看了李承一眼,将渔鼓轻轻往张胜面前一推。 张胜顿然会意,伸指一探。 他修行的是五行水元,主阴,所以对阳元的感知很是灵敏。且修为还要高一筹,却依旧感知了好一阵。 遂尔眉头一皱,深深的看了李承一眼,而后和陶钧对视: 他们想过,李承可能会出纰漏。但从未想过,李承不但未出纰漏,反倒先一步堵住了纰漏? 李承这个录册,还真任对了…… 稍稍一顿,张胜看看孔凝之:“确实不纯,孔师弟,搁置吧!” 孔凝之的眼睛瞪的跟珠子一般:我为何感知不到? 但共事多年,他哪还看不出陶钧和张胜的潜意:你小子走眼了…… 惊疑间,他猛呼一口气,又郑重其事的对李承拱了拱手:“多亏师弟!” 李承忙往后一避:“师兄言重!” 几人声音很小,外人不知底理,但大致能猜到:渔鼓被置于高阁,显然是哪里不妥。 但稀奇了:孔凝之在录功堂任事七八年,偶有疏忽不算奇怪。但能被一个杂役指出来,就挺奇怪。 更稀奇的是,陶钧、张胜的态度。乃至孔凝之:一堂管事对一介杂役作揖道谢,想什么呢? 碧波微澜,不值一提,各处井然有序。 器物虽多,但从上到下同力协心,不到黄昏,各库移结一空。 又将各外堂管事和弟子送走,张胜命杂役关了库门,又取下那件渔鼓:“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