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老太监枯木一样立在青羊宫门口,手抱拂尘,眼睛微眯,脸上表情看不出和平常有什么不同,这个时辰他就应该是这种半醒半睡状态。
实则——他遍体生寒,手脚麻木,如惊弓之鸟,每一个细微得声音都能让他血窜头顶。
今晚是御王第一次没有知会他私自离开。在这关键时刻,他本该坐镇中枢,发号施令,聆听捷报,而后以王者姿态携王后双宿双飞,现在却一无所踪。
王后派人来请了两次,他都以王有要务为由搪塞过去,但她毕竟是王后,事不过三,若她再差人过来,凭着他伺候先王和御王几十年的苦功,也不能倚老卖老驳了王后的情面,况大婚之日王丶后相离是为不吉。
响箭一起,刀剑相击,王后就没再派人来。王后生于丞相之家,虽为女流之辈,也有一定得政治觉悟,关键时刻不能扰乱王的决策。
就这样战战兢兢的撑着,眼看天要破晓,老太监开始不安跺脚,王再不回来……
墙外突然跳下一白毛怪物,待看清模样老太监腿一哆嗦,跌坐在地。活这么大岁数,啥事没经历过!他第一次如此失态。
“王......上......”
他的王这是彻底放飞自我了么?
御王扶起老太监,神色从容进了青羊殿,端坐书案前翻看摞成山的竹简和奏章。推开老太监奉上的面具,喝着茶水吃着点心,时不时梳理一下自己的毛发,嘴角挂着莫名其妙的笑。
老太监有种孩子大了不愿和家大人分享自己秘密的危机感。
“王上,还是戴上面具,这里毕竟不是寝宫。”
“唉,阿福,你说冬天睡在孤旁边是否很暖和?孤的这一身皮毛做成大氅穿在身上是否又温暖又豪横?”
烛台的烛油泼到老太监手上,他只怔怔看着竟不觉得疼。
御王手一挥熄灭了蜡烛,窗外白光透进来,天亮了!
御王终究没有挑开红盖头,空了早生贵子的婚床。
“阿福,发文书,刺客桃鸢已伏法,碎尸万段!”
老太监嘴角微微张合,终究没说什么,只应了一句!
“诺!”
今日,人们街头巷尾议论的一件奇事风头盖过了惨烈厮杀,迅速登上了大都头条。说昨夜大都城中惊现一全身白毛狼首人身的怪物,不伤人,见人痴笑,唱着晦涩难懂的歌。
“森里滴花,我想要带累回噶,在那深夜酒吧,哪管它系真系假.....累是最迷人嘎,累知道么...... 如此动感的节拍,非得搁门口耍帅,
大背头,比比机......不管多热都不能脱下我的皮大衣,全场动作必
须跟我整齐划一……ladies and gentleman,all the party people
......”
听人们讲的眉飞色舞头头是道,好像这传言是真的一样。
谣言添油加醋传进御王耳朵里时,已被分化成好几个版本,其中有两个极端版本,其一:那怪物已被神话成无所不能的神,来收拾那些叛党,解大都人民于危难之中。其二:那怪物是不祥之物,突然现身人间,必会给大都和御国带来灾难。
御王听的极其认真,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作为王,他想看看自己治下的风土人情,山川风貌,可是他不能光明正大去做,自己明明辖制着中都广阔的领土,却只能圈禁在一方之地做笼中困兽。
借着昨晚疯狂后的馀温,他终于放肆了一回!赤脚亲自丈量着祖辈开辟的江山。并誓言一定要守卫好这片江山。
数年前他也曾放肆一回,趁着夜幕他摘掉面具翻出宫墙,畅快行走在北郊杨树林,呼吸着新鲜空气。
不觉间竟走到一个村子旁,无意撞见一垂髫小儿一手提着竹筒,一手牵着一豆蔻少女,那少女手里举着火把,小儿竹筒里有几条欢蹦的小鱼。冷琰童心未泯,刚想问小儿从哪抓的鱼,那小儿瞧见他的模样,两眼一瞪吓晕倒地,少女浑身战栗,护住小儿,挥舞火把驱赶他并大声呼救,御王想解释,村里人已经拿着棍棒锄头围拢过来,欲将他置于死地。无奈在伤了一名村名后夺路而逃,他虽有兽性,可也不想伤害他的子民。
*
聂姗姗睁开眼,大都的清晨阳光普照,如此安静祥和,想必昨晚的清剿行动相当成功。
聂姗姗欣慰又骄傲,她看上的狼人果然不凡,左手巫山云雨,右手挥斥方遒,床第之间樯橹灰飞烟灭。
她翻身想欣赏一番屋内凌乱的美,今天就要动身离开,昨夜的一切作为一个记忆将会永远被留在这里。觉得有东西硌头,伸手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六棱木盒,颜色很沈,质地古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打开,里面躺了一枚六边形的古玉,通透明润。
聂姗姗的心瞬间冰凉,这是冷琰留下的?这算是嫖/资么?!
作为高高在上的王不允许欠下一点点人情?昨夜事昨夜了!他不愿记下自己的名字却非要在她心上点一颗朱砂痣。
想想,她和胥游苎有什么区别?都是被人利用又占便宜!邬君陌利用胥游苎杀人,把她当剑。冷琰利用她网罗来天下的叛党,把她当什么?刺客?玩物?老鼠?
她曾笑胥游苎傻,报应不爽,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唯一的不同,自己得到了一点嫖/资,胥游苎丢了性命!
他冷琰真是打的一手好牌,收拾了敌对势力顺带摸上了她的床,临了,留下一个物件证实他真实存在过。这枚古玉时刻提醒她:那个男人就要和别的女人缠绵悱恻了!
昨夜她觉得冷琰有精神分裂,现在她觉得自己也有精神分裂。前一刻自认可以安然离开大都,此一刻又心有委屈不甘,她到底不平的是什么?
他是掌管天下之主,自己只是无足轻重的女子,按她的身份和地位,估计给他暖房都不配,他可以轻易上她的床,她却不能跑到宫门口问‘你爱不爱我?’‘你娶不娶我?’。
生活既滑稽又可笑却没有‘reset\'键,她借着别人重生一回,不想过这样抓心挠肝的生活。
前世冷眼旁观别人的感情,蛛丝马迹抽丝剥茧头头是道,轮到自己那真是一团迷雾!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难道前世她帮闺蜜,朋友,同学,亲戚,路人手撕渣男太多,这一世统统报应回来?
“冷琰!”聂姗姗恨恨喊出这个名字。
此刻,她身边缺个猪队友!哪怕出个馊主意那也是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