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桃鸢把绢布叠了又叠,小心收好,弯弯的嘴角一直没放下来。
这个冷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再说这丝绢多贵,写点军国大事不好么,净浪费了,败家子。
得知冷琰和朴光已经离开十偃,沿途北上,桃鸢安心了些,可以早点见到小萝卜了。
“小姐,王说什么了您这样高兴?”
“他说小萝卜已经会爬了,就喜欢朴光抱他,不怎么理他这个亲爹,正气哼哼的呢。”
“王定是吃醋了,不过有散人照料,小萝卜定是长得白白胖胖的。”
“兰芷怎么样了?”
兰汀原本灿烂的脸上一阴。
“大夫说她长期被服药,又遭受残酷的训练,心理不同于常人,她日日梦魇,稍有动静就惊觉不定。”
“可怜的孩子,好生照顾着,等回了大都让朴光给瞧瞧,一定给医好了。”
“多谢小姐!”
桃鸢提笔想给冷琰回个话,船好像触碰到什么东西,歪了一下,忽然停了。桌上砚台和纸滑动了一块。
鄞老大说过瓶口难过,这瓶口果然不好过,他们被卡住了,卡住他们的不是鄞老大的人。
桃鸢早知这一路上定不太平,那些黑衣人一次不得手,必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所谓来者不善!他在行船上已派人寻求救援,不知是否能请的动。
鄞老大擡眼望去,瓶口似乎有多船相撞,破烂船体横七竖八沈在河面上,把河道完全堵死。
“他奶奶个腿。谁这么缺德,心坏透了!这没个三四天清理不出来!”
“王后,看来水路行不得了,需上岸换马。”冷酷建议。
“看来有人逼我们上陆!我们就上去会会他。”
“王后,不能啊!”鄞老大这两天有点着急上火,嘴上起了燎泡:“在水上,我的这帮兄弟是浪里白条,在陆上他们可真成旱鸭子了!那些人想让嫩上岸,这明显水性不行,咱在船上安全些。嫩要有个三长两短,俺可怎得向朴老头交代。俺多派些人手,两天,顶多两天就把河道给整出来。”
“鄞老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难保清走一片他们不再破环一片,再者我也想知道来者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做好防御,上岸!”
因着瓶口是藻丶御交界处的大码头,来往客商货船多在此停留歇息,码头周围建起了许多酒肆客栈民居,再加上有很多泊位和装卸货码头,四周环境比较覆杂,苦力,工人,船老大,客商,艺妓,小贩,可谓鱼龙混杂,极易藏人,大家都异常谨慎。
羽林卫拱卫着桃鸢上岸,一行人刚踏上陆地,一拨人包抄过来断了后路,霎时四周墙角屋顶树荫里围拢上来一拨人。
越围越多。
四周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皆遁走隐形。
人群里冒出来一人。覆着黑巾,迈着鸭子步。
“来者何人,报上姓名。本爷爷不杀无名之鬼。”冷酷双眼如鹰般扫视了一圈。
“今日尔等死期已至!”
“小女子与君从未谋面,无怨无仇,君何故要赶紧杀绝!”
“你就是新王后!我认得羽林卫的腰牌,他就是冷酷!”
“那你必定是青玉君桑齐!”
“你如何得知?况我是谁不重要,尔等今日必须死。”
“青玉君恐是匆忙,衣服未来及换。我在你衣角处发现了一朵扶桑花,当时在齐风栈,小吏骄傲的说,这扶桑花本南方植物,在藻培植成功不容易,好不容易养活了几株,齐风栈当宝贝一样护着。”
桑齐低头去找,果然在上衣的一角,发现已经枯萎的扶桑花花瓣。
“客人大多见到此花分外珍惜,而青玉君不同,生于南方,想必常见此花,并不稀罕,经过时并不像旁人一样避开唯恐伤到此花,掉落一两片花瓣也不在意。”
“你知我是谁又如何,今日尔等在场之人必成死尸。”
“青玉君素有雅名,况我和你无冤无仇,缘何杀我?”
“缘何?我恨冷氏,恨冷琰,我要杀了冷琰。我祖父本嫡出,理应继承桑国王,只因忤逆了冷洄 ,他扶植桑慎之父做了王。”
原来这是一个被祖辈和父辈思想荼毒的少年。从小给他灌输家族不幸的遭遇。
“此等陈年旧事已成往昔,当年对错亦未可知,君非心胸狭隘之人,先辈之恩怨情仇理应放下,何需再提!”
“若不是当年冷洄偏颇,我今日便是桑国王!”
“邪巫是你父桑屏找的把?就为对付冷琰?”
“是又如何?全天下都得感谢我桑齐!若不是你这个妖女,冷氏已断血脉!”
“青玉君这么些年浪荡花丛,搏了个情种的美名,不过是想掩盖你真实目的。”
“美人我所喜,江山亦我所喜。”
“君可知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这只是次序问题,我得江山,即得美人。”
“你想得江山亦想得美人?!简直痴人说梦,你也配!龙有龙姿,虎有虎形!”
桃鸢脱掉风帽,眼神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你瞧你五短身材,瘦如枯枝,没有葱高,估计样貌也不咋英俊,定是眼窝深陷,鼻梁塌陷,嘴唇厚如香肠。听你说话漏风,不是一口龅牙就是缺了颗门牙。”
桑齐差点一口老血溅出去十米。
“又矮又挫的青玉君桑齐,蛇形鼠影,那点有王者之气,还妄图当王。”
打就打,这人身攻击谁受得了。冷酷和鄞老大心里一阵畅快,比砍十颗人头还舒坦。
“丑也就罢了,心还黑。有些人貌丑但心善,此种亦是可亲之人,君之形丶貌丶心皆黑成有一团,无一优点,你是你父母从粪坑里捡的么!”
“噗——”
青玉君身形晃了三晃。
“本后宣布,青玉君被评为全场最丑陋之男人。”
鄞老大的人都快笑喷了,羽林卫号称训练有素,但嘴角亦快压不住了,他们迫不及待希望听见‘杀’的命令,否则这训练半生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领今日就要破功。
对面的人好似从未被人如此侮辱过,慌乱不知所措。
“尔等女流,能知道什么!不过只会女子口舌之争!”
“女流......哈哈哈......青玉君素有风流公子雅号。”桃鸢突然收住笑容,蔑视得看着桑齐:“不过是女流之辈给你面子而已,迫于你的身份压力不得不违心夸赞几句而已,转头定要呕吐不止!”
“你——欺人太甚!”桑齐浑身颤抖,嘴角抽搐:“最毒妇人心!”
“毒?这才哪到哪,我还有更毒的话,说出来怕你当场倒地而亡!”
鄞老大很是欣赏的看着王后,这个女人不矫揉造作,遇事不慌,能担事能抗事,泼辣而有分寸,可以当中都王后。她这毒言毒语怕没几个女人能说出口。
看桑齐在那些黑衣人心中的地位,已由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变成心存狐疑,他们心里高高在上得主子在别人眼里不过是粪坑得石头?
战斗力直接减半。
“给我杀!杀!杀!一个不留!”
羽林卫和鄞老大一帮手下趁对方心神不静,主动冲上前拼杀。
桑齐退到黑衣人中间,几个人把他保护起来。
桃鸢环顾四周,略有失望,她拖延这么久,期待的神兵没有降临,看来今天的厮杀不可避免。
双方厮杀成一片,桃鸢看到那些原本隐匿在酒肆客栈的人原形毕露,加入黑衣人和羽林卫拼杀。这个桑齐果然歹毒,早有安排,誓要把她灭在此处。
“他奶奶个腿,我杀你个潮巴巴......”
鄞老大嘴上不停,动作不停,他使得是一对弯月形的钩子,这个兵器形状奇特,应是为船上方便特意锻造的。他招数看似笨拙,力气却大,基本上只要出手对手便会倒下。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类型。他的手下大部分和他差不多,长期在河面上生活战斗,地面上多少有点生疏。
相较之下冷酷那绝对是滑如泥鳅,他似乎前后左右都长了眼睛,只要近身者皆被斩杀,他常用武器是一把双刃刀,主打一个干净利落。
他的双刃刀名曰报怀,听着名字就知道了,基本二十四小时抱在怀里,睡觉吃饭亦然,这也是作为羽林卫首领的警觉。除了双刃刀,他身上似乎总有各种各样的暗器,桃鸢不知道他到底藏在哪。
桃鸢心知肚明,羽林卫职责是执行王的命令,不参杂任何感情,但刚开始这个冷酷确实不怎么待见自己。虽在保护她上面不遗馀力,但那只是单纯的执行命令而已,他就是一部执行命令的机器人。相处一段时间,彼此了解一些,大约知道各自的脾气,她和冷酷的相处逐渐融洽。他身为冷氏子孙,到底是贵族子弟,自有一些傲慢在身,阶级不同,看不上平民的她才是他的正常心里。
羽林卫战斗力爆表,但黑衣人却越来越多,倒下一批又上来一批。鲜血汇成溪流染红了江面。江面上漂起一层死鱼。
对方屋顶上无数箭矢射下来,形成地面和空中双重打击,羽林卫损失了两人,又被逼回来。兰汀扶着兰芷,桃鸢手持剑,注意力异常集中!
桑齐的黑色面巾不知是他自己摘下来还是乱中掉落,他露出真容,样貌果然和桃鸢说的相差无几,但比她想象的更黑。就这个黑不溜秋的小土豆,竟能入了风流公子行列,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桃园冷哼一生,桑齐昂头看着她,大龅牙使他合不上嘴,他眼里充满了愤恨,但又有一股傲慢,似乎今天志在必得。
冷酷几乎快靠近自己。他浑身是血,已经杀红了眼。
“王后,我突围,先上船!”
看来冷酷也觉察出形势不利。四周黑压压一片,前路不可行,退上船先保命再图他法。
“好!”
冷酷和鄞老大保着桃鸢边杀边退,不得已退回船上。
前有破船阻道,后有桑齐人封了陆路。桃鸢他们立于孤船之上,举目皆是黑衣人。她们似成案板之肉,下一秒就任人横切竖剁。
“那是咱们的船!”
鄞老大眼见上游出现了一艘船的影子,干着急无法上船。
桑齐站在岸边阴邪一笑,似看着被群狼环伺的羔羊,等着你绝望的死掉。
“弓箭手!”
桑齐一声令下。
四周弓箭手拉了火箭,对准鄞老大的船。
冷酷一惊,他们不怕箭来,但搭了火油,情况就大大的不妙。一旦江面起火,这四周残骸甚多,必连成一片火海,江面上浓烟四起,火光冲天,不是被烧死就是被呛死,或是被烫死。
“王后,我等劈木做伐,杀出一条路,护您上前面的船。”形式急迫,冷酷却异常冷静,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打算最后一搏完成王交代的命令。
“冷酷,不急,有些人该出场了!”
冷酷朝着王后看的方向望去,远处山坡上突然发出一柄窜天响箭,划破天空,惊了瓶口所有的人。
一骑在前奔跑,后面跟着枕戈待旦的大部队。雄赳赳黑压压朝着瓶口而来。
所有人都是一惊!厄尔那一骑便冲到桑齐面前。他手持一柄长枪,气势威压,围着桑齐转了一圈,低头看着他。
看得出桑齐被这气势压得喘气困难,但他能装。
“青玉君,此乃我藻国境内!任何人不得擅动刀兵。”
“何人在此?”
“藻舟!”
桑齐大惊失色,他眉头紧锁,脸部变形,看起来更丑了。
“此乃我和御国之事,藻要插手?”
“他国之事舟自不会插手,但此乃我藻国境内,保藻国安危乃我职责,青玉君欲挑起桑藻兵戈?藻国境地绝不许起刀兵。”
他声音浑厚有力,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桑齐眼睛咕噜噜直转,他迅速两步退到石板路另一侧。
在瓶口码头左右两侧各有一条石板路,虽未明文规定,但大家都默认了,石板路东面是藻国境地,西面是御国境地。
“后退!”
桑齐一声令下,他手下皆退到石板路西侧,但搭弓姿势未变。
“他奶奶个腿!怂包蛋!”
只要桃鸢一过御国界,必定死路一条。
桑齐有恃无恐,命人摆了茶几,悠闲饮茶,这是要打消耗战。
藻舟大军不可能一直在这耗着。
“多谢藻将军解燃眉之急。”
藻舟眼睛直直看着桃鸢,桃鸢没有回避,亦直直看着他。
对峙几秒,藻舟开口。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担不得谢字。”
藻舟四十上下,虽坐于马上,亦可目测出身长□□尺,眉眼细长,眼神冷冽,不怒自威,胆子小的站在他面前会瑟瑟发抖。
他并不想和桑齐动手,亦不想得罪御国。藻舟只是保证王后不死于桑齐之手,可没保证双方战力不损耗。
刚才混战中桃鸢亦观察了周围形式,远处山坡上早有人在站岗放哨,占据有利地势,藻舟对这边的情形可谓一清二楚,他很沈得住气,不到最后一刻不现身。
现三方平衡已建立,困局已成!桑齐只等着藻舟撤军。
桃鸢亦示意大家勿要焦心,坐下安心喝茶。
毕竟办法总比困难多!冷静下来才能想到破局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