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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墓园 岑宴秋才脑子有病。

下学期开学前, 狄琛抽了一天的空,订了张最早的火车票,目的地是吴江。

狄书惠的墓地在很偏远的郊区, 打车都没人接单那种,狄琛叫到一辆出租, 好说歹说半天司机才点头。

玉临连着下了几天的小雪,吴江这边则是连绵的大雨。

地面湿滑难行, 墓园在一座小山上, 石头雕刻的阶梯绵延朝上, 狄琛走得很小心。

他打着一把旧雨伞,一个外围裹了层棉布的塑料袋被他抱在怀里,分别装着贡品和黄纸。

墓前,狄琛把伞收了, 就着眼前这块湿地跪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那张黑白照片里的女人静静地注视着他, 雨水横亘过墓碑,恰似无名的泪迹。

狄书惠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女人, 很传统, 和她劳作的背影一样沈默。

没念过几年书,小学一毕业就外出打工,每年如期寄一笔钱回家里。

狄琛没见过他的姥姥姥爷, 只见过狄书惠用布巾包好, 托同乡带回老家的钱。

把伞重新举起来, 他开始烧纸。

山下买的打火机质量不好, 仿佛是受了潮,按好多次都点不着火。黄纸一角很艰难地烧起来,又被一股斜风吹灭。

“妈, 是我。”狄琛很轻地说。

他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几乎每根手指都有厚厚的茧。

打火机的出火口被他小心翼翼地拢着,这一次点着了,没吹熄,堆叠的黄纸燃烧成灰,灰黑的纸屑迎风打着卷儿。

狄琛与狄书惠的照片对视一眼,走之前嘴唇蠕动两下,又跪下去一言不发地磕了个响头。

下山的路上他收到岑宴知的微信消息,问他是不是不在家,没过多久发来一张自拍,雪地晴天,背景板是岑家别墅里的小亭子。

岑宴知板着脸比了一个耶,苦大仇深的,很像被人举着枪顶在脑后。

[怎么了?]

岑宴知改了微信名,现在叫“神奇小海螺”:[我排位掉段了,胜率也少好多。]

[狄琛哥,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想你带我上分。]

岑宴知的头像还是那只黑脸暹罗猫,但姿势不一样了,变成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鼻尖有一根狗尾巴草。

这是岑宴知养的猫。

上次去岑家,狄琛逗留的时间不长,因此很遗憾地没见到这只有可能刷新在别墅任何角落的小黑脸。

狄琛手里攥着被揉成一团塑料袋,没留神地一滑,左膝重重叩出一声响。他单膝跪地,疼得直不起腰,伞柄歪倒在肩侧,半边衣服湿透。

剧烈的疼痛通过神经纤维传递到大脑,狄琛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没叫痛。

他似乎天生的有些迟钝,对身体的各种感觉,以及精神上的情感。

小时候狄书惠在小超市收银,他在外头的空地上玩,被路边的砖头块绊倒了,就摔坐在原地,不哭不闹,但眼泪没停过。

路过的好心大婶看到他,忙把他抱进小超市,“这娃的妈在哪?瞧瞧,瞧瞧这膝盖,都摔流血了!”

狄书惠连声道谢,自掏腰包给人塞了两饮料,上药的时候问他痛不痛,狄琛乖巧地摇头。

上学后被不读书的混混堵着要钱,一身伤的回家,狄书惠也问过他哪里痛,他还是摇头。

他想起陆今说,他得让岑宴秋爱他。

可他自己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辨认得出岑宴秋给他的是不是“爱”?

很久没回岑宴知,对方在催他回覆。

狄琛慢慢挺直膝盖,右手有水,摁键盘时总打滑。他狼狈地拼完一句话,点发送。

[可以,你告诉我时间。]

*

晚上一下火车,停在单元楼门口的那辆车就把他劫走了,车上只有驾驶座的张叔一个人。

狄琛还穿着那条磨破的裤子,伤口处的血已经干涸,像黑红色的多角蜈蚣,狰狞地伏在他的膝盖上。

“张叔,小知和我约的是明天。”他没缓过劲儿,语速慢吞吞的。

张叔不好意思地笑笑,轿车发动开得飞快。

他说:“这个嘛……少爷等不及了,所以叫我快点来接您。”

张叔话里留了馀地,没直言这个“少爷”是谁,岑宴知是,岑宴秋也可以是。

火车一来一回花了狄琛大半天,他在后座困得掺瞌睡,甚至没察觉到张叔是几点开到的岑家。

九点,玉临雪停,积雪压弯枝条,在狄琛关上车门时,一捧软雪被震下来,淋了他满头。

前方那栋风格简约的别墅三楼还亮着灯,窗帘将落地窗掩了一半,影影绰绰地透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狄琛瘸着一条腿,刚走到门前,有人将门推开一道缝,檐下的照明灯一同亮了,在岑宴秋高挺的鼻梁旁扫下一片朦胧的淡影。

他恍如对狄琛的到来全然不知,记着前些天的仇,脸上表情很臭,“你怎么来了?”

见岑宴秋不是特别欢迎他,狄琛双手交握,不知所措道,“小知叫我来的。其实我们约的是明天,但张叔今晚就把我送过来了……”

岑宴秋把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看到他膝盖的伤,脸色又难看几分。

“进来。”他扔了双拖鞋在狄琛脚边。

白色獭兔毛,全新的,款式和他租房那双一模一样。

“小知呢?”换上毛拖,狄琛问道。

岑宴秋:“睡了。”

狄琛站在玄关,尴尬地攥着那把旧伞。他淋了一场雨,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但皮肤残留着黏糊糊的腻感,裤子还破了一条腿,有点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岑宴秋上了楼梯发现他没跟上来,转身说:“脑子也摔傻了?”

狄琛一瘸一拐地跟过来。

“没叫你走这么快。”岑宴秋不悦道。

狄琛:“……”

穿过一条很长的走廊,岑宴秋走在他前面,步调不快不慢,有时会停一停,像在等他。

进了一间比他整个租房还大的卧室,岑宴秋让他坐床上,然后背身不知道在翻什么东西。

狄琛裤子脏,没好意思往干净整洁的床铺上靠,于是席地坐下来,盘着没受伤的那条腿。

“外套脱了,扔这里。”岑宴秋回来时拎着一个空的脏衣篓,另只手抱着一个家用医药箱。

薄韧的眼皮朝上一掀,看不出喜怒:“裤子也脱了。”

狄琛难为情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岑宴秋说,“不脱裤子怎么上药?”

狄琛死死抓着裤腰,至死也要捍卫他裤子的模样,无论岑宴秋怎么说都不肯脱。

“到底有什么不能的!”

他可是狄琛的男朋友,有什么是男朋友不能看的?

岑宴秋恼了,把药膏棉签往旁边一撇,“上药而已,又不是——”

须臾,他突然哑火。

脸也跟着一块红。

狄琛的手还放在裤腰带旁:?

上一秒还在生气的人,此刻脸和耳朵火烧云般地通红,闷声去衣帽间拿出一条宽松的棉质长裤。

“换。”他简洁道。

狄琛把浴室的门反锁了,避开膝盖的伤口,小心地脱掉脏裤子,换上岑宴秋的那条。

裤腿很长,馀下的部分堆在脚踝的位置,小尾巴似的拖在地上。他把裤腿挽了几道,返回卧室,岑宴秋脸颊的红还没消。

“在哪摔的?”岑宴秋拧开药膏的盖子,往棉签头挤了一点,涂的时候嘴唇快抿成一条直线。

药膏是凝胶状的,涂开没有刺激性,很温和。

狄琛楞了楞,回答道:“墓园。”

棉签从结痂的地方划过,岑宴秋没控住力,导致那处伤口轻微撕裂渗血。

“……抱歉。”岑宴秋说。

“没事,不疼的。”

狄琛没感到痛,反倒是淋过雨的外套被玉临的风一吹,像刺骨的冰壳,冷得他打了个颤。

膝盖擦过药,待会儿洗澡就不能碰水,他问岑宴秋要了一卷防水的医用绷带,娴熟地缠了三圈。

岑宴秋给他拿了一套睡衣,和那条棉质长裤一样,在他身上都显得很宽大。

领口松松垮垮的,上方是两抹平直的锁骨,狄琛胸口的肤色略白一些,但也没白到哪去,顶多是健康的小麦色。

他擦干脚踝的水珠,理所应当地准备抱着被子打地铺的时候,岑宴秋把他拦下来,咬牙切齿地说:“你想干什么?”

“我打地铺啊。”狄琛呆楞道。

都这么明显了,岑宴秋看不出来吗?

岑宴秋夺过被子,指着那张够五个人开party的床,“两米三的床还不够你睡,要上赶着打地铺?”

“狄琛,脑子有病就去治。”

他“啪”地一下将卧室所有灯关了,掀开被子,留一个背影给狄琛。

糟糕,差劲,狄琛心想。

动不动就发脾气,动不动就对人恶语相向,还说他脑子有病。

岑宴秋才脑子有病。

狄琛以前在吴江,他们家对面住了个老中医,行医快四十年,专治肝火旺盛丶肺气郁结。

他很想建议岑宴秋去看看中医,但又怕被骂,只好屏着呼吸,轻轻地睡在另一侧靠外的地方。

躺进去没几分钟,被子被岑宴秋卷去大半,不知道岑宴秋哪来这么大牛劲,他扯半天也扯不动,就跟着被子一点点地挪。

挪到快和岑宴秋背贴背,被子终于不动了。

狄琛定了一个闹钟,将手机推到枕边时,他无意间看到床头柜上貌似搁着两个相框一样的东西,先开始他没在意,现在才发觉。

其中一个相框还闪着蓝光。

至于另一个,狄琛点亮屏幕照了照,那层透明的玻璃罩下压着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绒毛,右下角写着一个日期。

不等他看清是几月几号,原本背对着他的岑宴秋翻过身,脾气很大地用被子把他一卷,大半个胸膛压上来,眸底黑亮。

“你大晚上还睡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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