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书房 狄琛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狄琛陪着打了两小时排位, 岑宴知好似忘记白天说过的话,把胜率段位截了张图,喜气洋洋地在朋友圈发:巅峰七阶指日可待!
晚上排位截止, 狄琛回客房的路上被岑宴秋劫去他卧室,很强硬地说明天早晨再走。
他们同床共枕多次, 已经没什么可避讳的了。狄琛拗不过他,无奈之下点头同意。
岑宴秋从浴室里出来, 单只膝盖跪上床头的时候, 狄琛正在给人转账。
他和岑宴知打排位组的四黑车队里, 另外两个队友并不是公屏随便摇来的陌生人,而是曾经跟狄琛待过同一个代打团,关系还不错的搭档。
这段时间他两在练新号,又是熟人, 本来不打算收钱,但狄琛还是转过去了, 毕竟遛鬼遛一整局还让岑宴知修了两小时密码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就这么哄着岑宴知?”
一块半湿的浴巾扔了过来, 狄琛的脑袋被罩了个正着。
他扯下浴巾, 揣在怀里叠成一个小方块,脸上残留着几分笑意:“没事的。小知一般都是和我双排或者打团,从不自己单开, 没有祸害无辜路人。”
就是有点废队友, 他心想。
狄琛半趴着, 胸口垫了个靠枕, 姿势像躺在水边的海豹。
海豹是群居动物,且行动迟缓,经常一个叠一个地在沙滩上晒太阳。岑宴秋大概以此为灵感, 翻身环抱住他的腰腹,结结实实地压了上来。
“多少钱。”岑宴秋搂着他说,“我现在转你。”
狄琛:“算了,其实也要不了多少——”
支付宝消息提示框弹出来。
[岑宴秋向您转账1000.00元]
“……要不了多少钱。”
岑宴秋趴在他背后,这个角度不难看到他的手机屏幕,狄琛一有把钱退回去的动作,箍着他侧腰的人便冷冰冰地威胁:“你转一个试试。”
床前的小台灯泛着暖融融的光。
狄琛艰难地把上半身翻转过来,温吞道:“一人五十,我收你一百好了。”
“退九百,这样可不可以呢?”他在灯光下看着岑宴秋,打商量的语气。
“随你。”岑宴秋躺进被子里,冷声说。
隆起来的被窝半天没有动静,狄琛以为他睡了,体贴地把两盏床头灯都熄了。
上床前,却听见岑宴秋在黑暗中开口,说的话老气横秋,宛如七老八十的老干部:“我不明白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有你在,岑宴知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游戏里的真实水平,在我看来这毫无意义。”
岑宴秋始终面向他的反方向,薄被滑落少许,两人盖同一床被子,制造出来的缝隙呼啦啦地灌着风。
狄琛不得已贴近他,掖紧被子,背面看仿佛他抱着岑宴秋一般,其实他们中间还隔着一指头距离。
“为什么一定要有’意义‘?”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岑宴秋翻了个身,低低地垂着眼睫,注意力悬停在狄琛鼻侧的那颗痣上。
他想狄琛再靠近些,于是故意把被子往他那边卷了卷,果不其然,狄琛把那一指头的距离填上了。
“赢一局游戏会让小知感到高兴。”狄琛困顿地眨眨眼,声音不自觉变小许多,“高兴不比意义重要么?”
说完的下一秒,为数不多的清醒也慢慢被困意腐蚀。
他不知道岑宴秋的反应如何。
总之,他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去回答岑宴秋的“意义”,岑宴秋这样的人,或许不能认同这样的观点吧。
睡着以后,那个在他心里被宣判死刑的人轻轻抵着他的额头想了许久。
岑宴秋用一种近乎哽涩的嗓音说,他不知道。
“因为我没有开心过。”
*
第二天清早,狄琛被生物钟唤醒。
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睡进岑宴秋怀里,索性这个人睡得很死,狄琛从中挣脱出来也没有要醒的迹象。
令人安心的睡眠质量。
一楼餐桌,因为岑宴知庆生,住进别墅客房的客人不少,李姨一大早就做了满满一桌的早餐,是大多数人比较习惯的清淡口。
狄琛走下楼,岑宴知背着小书包准备出发。
他站在楼梯半腰,意料之外地与岑沛铨见了第一次面。
玄关的中年男人西装笔挺,面容带着一点风尘仆仆的疲惫,但眼睛仍然炯炯有神,如同开刃的刀剑,尖锐锋利。
岑沛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岑宴知叼着包子向岑沛铨跑过去,宛如一只疾冲的兔子,一头撞向男人的膝盖。岑沛铨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就像传统意义里的“好爸爸”,严肃的面容顷刻破冰,无奈的笑着,然后稳当有力地把他托到自己肩上,毫无在外人面前的架子。
“爸爸我想你啦!”岑宴知的声音整个一楼都听得见。
他听不见岑沛铨说了什么,通过口型,依稀辨别出“宝贝”几个字。
林景宜臂弯搭着一件长款披肩,咖啡色的,低调温柔。她细致地拭去岑宴知嘴角的油渍,左手拎着一个便携式儿童水壶,与岑沛铨低语几句。
如果岑宴知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这大概是很叫人艳羡的一家三口了。
脑海里浮现岑宴秋的脸,他心想,可惜岑宴知不是。
父亲事业有成丶母亲开明包容,这是岑宴知从小到大最直观的体验。
岑宴秋拥有的东西已经比大部分人多得多,岑宴知有的,却比他更多些。
好讽刺。
仅仅只是“不公平”那么简单吗,其实岑宴知已经给出答案了,他自己没能察觉,或者不愿相信而已。
人的爱本身就有偏差,一个多,那么另一个就少,没有绝对的平衡,也没有绝对的等量。
他还太小,还不知道世界上是有没那么爱自己孩子的父母的。
狄琛没什么心理波动地窥伺着这一幕。在楼中央停留一小会儿,等大门合上,他才缓缓走到一楼。
岑宴秋这一觉睡得很长,中途林燕辞和褚易也出发去迪士尼了,整栋别墅留下他和岑宴秋两个人。
岑沛铨的书房在二楼尽头,据狄琛观察,这是佣人就算打扫房间也会避开的地方,但李姨貌似不受其限制。
他想起来,岑宴秋说过李姨在他们家待了许多年,很受林景宜和岑沛铨的信任,她有资格为岑沛铨整理书房也不稀奇。
趁她打扫中途,狄琛留意着周边的动静,弯腰从掩开的缝隙里挤了进去。
他检查过了,书房没有监控。陆今说窃听器最好安置在一个既隐蔽又不封闭的位置,他手心攥着那枚小小的黑色圆块,掌心被汗水濡湿,呼吸有些局促。
把窃听器贴在书桌下方,往房门走的那一刹那,狄琛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中老年人的脚步声更笨重沈着些,这个却有所不同。
他的第一反应是躲,但环顾四周,岑沛铨的书房没有任何遮挡物,躲在哪儿都特别明显。
狄琛心脏颤动的频率像一面被表演者狠狠敲打的鼓,几近呼之欲出。
但幸运的是,在那个人进来前,他又听到第二种声音,窸窸窣窣的,是从里面——从他身边发出来的。
因而岑宴秋紧锁着眉,生硬地问他怎么在这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书房的角落,捞起那只比他更早溜进来的暹罗猫,对答如流。
“我在找小乖……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低着头,有些不安地说。
狄琛的演技很拙劣,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擡头看岑宴秋一眼,生怕暴露了什么。暹罗猫乖乖被他抱着,也不乱动。
“幸好发现你的人是我。”岑宴秋眼眸晦暗,对这个地方有极深的心理阴影一般,快速利落地攥着狄琛的手腕,把他带出来,“这个房间以后绕着走,不然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狄琛点点头,说好。他找了块空地放下小乖,岑宴秋不自然地松开手,“他们走了?”
“他们”指的是谁?他的三位亲人还是褚易丶林燕辞?
狄琛揣摩几秒,说道:“褚易他们很早就出门了,我没碰到。今早下楼刚好看见小知和叔叔阿姨一起,大概八点左右出的门。”
岑宴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底交融着覆杂的情绪。
他“嗯”了一声,“有点饿。你有没有吃早餐?”
狄琛刚想说自己早就吃过了,顿了顿,又觉得这样说很不妥。
岑宴秋可能只是单纯地想他陪着呢?
“吃了,但没有很饱。”他轻声道,“还可以坐下来再吃点呢。”
两人回到餐桌上,李姨收拾着空盘,见到狄琛一楞,“小狄,你不是吃过……”
“是的,我想再吃点。”狄琛打断她,免得有些人大早上又要不高兴。
李姨看向岑宴秋,会过意来,忙从厨房端出一盘新蒸好的包子和两碗放得没那么烫的温粥。
狄琛一上午吃了两顿早餐,胃里撑得难受,午饭前,他特地主动要来lucy的遛狗绳,一手抚着腹部,一手推开岑宴秋黏黏糊糊吻过来的嘴唇。
“下丶下午好吗?”他贴了贴岑宴秋的嘴角,“lucy在门口等急了。”
“怎么不说我也很急?”
岑宴秋在他下唇咬了口,大发慈悲地挥挥手,“一小时,早点回来。”
狄琛扭头要走,手腕又被拉住,听岑宴秋脸不红心不跳地乱编谎话:“我有午睡的习惯。”
狄琛:“……”
谁信。
环绕在别墅周围的绿草坪有很大一片,狄琛一解开狗绳,萨摩耶跟匹雪白的小马驹似的,把这里当成了天然的跑马场。
他拿出李姨给的宠物飞盘,喊一声lucy的名字,“嗖”地扔向远方。
结果岑宴秋这只萨摩耶竟然没完全学会扔球捡球的动作,飞盘一去不回,狗也是。
狄琛拍拍屁股后面的草渣,按照记忆里的方向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