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囚中探秘讯
不出二十八坞众人所料,这两个‘新来的’果然又被押进了地牢。
“嘿嘿,这下里头更热闹了。”
“不光里头更热闹,角斗场也更热闹!”
程不渔与沈璟彦被四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前后死死盯着,听了一路的嘲讽冷笑,可他二人却仍是一个笑嘻嘻,一个冷冰冰,表情变都不变一下,仿佛这些事情都与他们毫无半点相关。
“诶,这位大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进到二十八坞中的男人都去哪儿了呀?”程不渔没话找话,眨着一双大眼睛冲着风长老好奇问道。
风堂主叹道:“你不会也以为是坞主贪图男色,才将他们拘押的吧?”
她的声音柔得像一阵清风,一开口便要吹进人心里去。
“难道不是么?”程不渔反问。
雪堂主冷笑道:“外头的风言风语,竟然还真有那么一群人当真,一个个上赶着来送死。”
雪堂主人如其名,冷得简直就像那昆仑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不光头发是白色的,就连睫毛和嘴唇也是白色的,脸上的皮肤也白得近乎透明,明明还没到冬天,说起话来,口中竟还呼着冷气。
转过了半个山头,来到一处山崖栈道,栈道尽头便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铁门紧闭,连只苍蝇也莫要想飞出去。
看门的汉子恭恭敬敬地冲四位堂主鞠了个躬,打开大门,引着他们来到一处黑漆漆的通道。
程不渔早已观察过此处的山势和地形,想来这条路应当是与关押屠人富的那间密室相通的,只不过中间还是隔了几间牢房和密道而已。
几人进了间牢房,这牢房两侧果真净关着些男人。只不过这些男人并不像屠人富所说的那般各个都年轻好看,有些歪瓜裂枣相貌丑陋的也被关在其中。
这些男人有的伤痕累累,有的骨瘦如柴,有的干脆是半死不活。月长老瞥了一眼那半死不活的人,冷声道:“把这死人丢到江里去。”
那人却突然来了精神,凹陷的眼眶中涌出豆大的泪滴,嘶声道:“月长老,我还能打,我还能打!我还没死!……”
他还没哭完,人已经被连拖带拽地押了出去。
四位长老带着他二人来到最尽头的一间,这牢房中的人并不算多,只有四个男人,想来也是刚被关进来不久。
二人被推了进来,身后的大门“砰”地一声牢牢关上。他们望着自已的“牢友”们,霎时四下一片寂静。
地上躺着的那男子浑身上下净是些杂草。他睁开一只眼睛来,挠了挠肚子,瞅了瞅程不渔和沈璟彦,“哼”了一声,道:“欢迎咱们新来的小友。”
他身边另一个瘦得像杆子一样的男子瞥了一眼他二人,接口道:“欢迎个屁!他们一来,这间儿不更挤了!”
“急什么?后天这间儿六个人,只能活一个。你要是能活,你就舒坦。你要是死了,就跟着地底下那些小鬼儿抢地铺吧!嘿。”浑身杂草的男人翻了个身,嘟囔了几句,鼻息又沈了下去。
坐在角落里的壮汉看起来不过才三十岁左右,却是满面的大胡子,看起来活像个毛球。
他头擡也没擡,眼睛也没睁一下,懒声道:“你俩又是怎么进来的?”
见他二人不做声,他这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擡眼睨着他二人的脸,冷笑道:“生得这般模样,莫不是也冲着自已来了一刀,被陆昭昭架进来的吧?”
沈璟彦仰天长叹,恨不得立刻化成灰消失了才好。程不渔道:“兄台既然这么问,莫不是也因为这个才进来的?”
那汉子干笑了几声,冲一旁的两个人扬了扬头,“他们俩才是。我只是个被抓住的暗探而已。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两个人倒先给自已来了一刀。真是稀奇。”
那瘦汉子腾地站起身来,指着他大骂道:“你他娘的再说一句试试!狗探子,被抓进来还挺得意么?”
那汉子也缓缓站起身来,头一歪,抱臂而立,瞪着他,却仍是懒洋洋道:“试试就试试。老子生平最恨色鬼,为了个女人没个底线。”
他站起来,足足比那瘦汉子高了一个头。
地上的男人道:“你非要跟他碰一碰么?你想死在他手里,后天这心愿不就了了?让你家那几个老婆为你准备口棺材,圆了你这心愿。”
那瘦汉子啐了一口,“他后天若能杀我,我今天便先杀他!”
他怒目圆睁,刚要抡拳头,却被这汉子一掌掴在了地上,鼻血四溅。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碰。”那汉子冷声道。
程不渔与沈璟彦正楞怔地看着这牢房里莫名发生的争执,木然而立,却突然听自已身后传来一阵温和的声音,这声音与牢房中的争吵相比,简直格格不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既然你我都是将死之人,何必要在此嗔痴动怒,徒增业障呢?”
他二人转过身去,牢房角落阴影处,正端坐着一个和尚。
这和尚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模样,眉清目秀,一身干干净净,手里拿着串菩提佛珠,盘膝而坐,微阖双目。
程不渔奇道:“你又是……?”
和尚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小僧少林寺行脚武僧湛空,因深山迷路,不慎误入了金狐山二十八坞,所以才在这里。”
“哦。”程不渔略一思忖,展颜笑道,“湛空小师父说得是!既然大家后天都要上那角斗场,何必在这里争来斗去呢?死在这里也不比死在角斗场英雄多少。”
那汉子瞧着他,“你倒是看得开。我可告诉你,没准你就要死在咱这几个人手里。这牢房里的人,只能活一个。”
程不渔与沈璟彦意味深长对视一眼。如果当真如此,这牢里活下来的恐怕只能是沈璟彦了。
但程不渔心中确凿,自已也断然不会死在二十八坞。
他蹲下身来,问道:“兄台,这角斗场,到底是怎么回事?”
汉子道:“金狐山二十八坞的地下角斗场,每半月就要打上一次。每次每间牢房,只能活一个人。这一个人,就要去见蓝牡丹。”
“蓝牡丹?”二人蹙眉,异口同声。
“不错,蓝牡丹。这二十八坞和赤竹沆瀣一气,你们怕是不知道吧?”
二人当即眉心一蹙,程不渔急忙爬过去,瞪大了眼睛急声道:“竟有这种事?兄台,你是个探子,不妨把你知道的说来给咱们听听!”
“哼,”汉子睨了一眼旁边的两个人,“反正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告诉你们又何妨?”
“正是!全当咱们私下唠唠,反正这秘密也带不出去。”程不渔殷切地望着他,眼睫不住颤动着。
汉子有些诧异地瞧着他,片刻后方才点了点头,开口道:“我家门派与二十八坞结仇,家师命我来当这个探子,好好探探二十八坞的底细,才知道二十八坞与赤竹来往甚密。你瞧着这陆昭昭是总瓢把子,其实背后做主的全是这蓝牡丹。”
“这蓝牡丹究竟是何人?”沈璟彦疑声道。
汉子摇了摇头,“具体的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是个东瀛人,早先时候还有些传闻,说她也是赤竹的一员。起初,她是嫁给了北辽人。后来据说,她杀了丈夫,不知怎的就和二十八坞合作了。”
蓝牡丹……一个重大的线索浮出了水面。
“杀了丈夫?如何杀得?”程不渔奇道。
汉子道:“二十八坞的匪徒知道的也不太多。他们有人说是争吵失手杀了,有人说是为了独占钱财杀了。到底是怎么杀的,谁也说不准。”
首先,排除失手所杀,其次,排除因财谋杀。沈璟彦靠着墙壁,沈沈思索着。
程不渔忙问:“这蓝牡丹,你可见过?”
汉子摇了摇头,“不曾见过。蓝牡丹并不在二十八坞内。她的行踪,没人知道。”
沈璟彦瞥着一旁的三个人,这三人似乎对二十八坞的事丝毫不感兴趣,一个念佛诵经,一个鼾声如雷,一个晕晕沈沈,这三人不但像是脱离了牢房里的交谈,简直更像是脱离了这个世界。
“既如此……你便是想要去见这个蓝牡丹?”程不渔又忙不叠地提问。
“我原也不想被抓的。只是既然如此,便能查出二十八坞幕后黑手,倒也不是个坏事。”
汉子突然顿了顿:“不过,见了这蓝牡丹的人,都必死无疑,即便我知道了蓝牡丹是谁,以我的身手,恐怕都不能再逃脱了。这些秘密,如何能带出去,也是难说。”
这汉子边说着,边愁叹一声,无奈垂下了头。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许久不曾开口的湛空又喃喃道。
一阵沈默过后,程不渔又问:“兄台,你还知道关于二十八坞和赤竹的其它事么?”
汉子叹道:“没有了。查出了这些,我便被关在这牢里了。”
这汉子知道的信息对他们来说是难以言喻地重要,而这些,他们得来几乎毫不费工夫。
程不渔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定定望着他。叹服道:“无论我们是死是活,我都敬兄台是条汉子。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汉子抱拳道:“在下昆仑派,吴轫。”
“吴大哥!”程不渔也拱手拜道,“在下……”
吴轫却将手一擡,打断了他,平静道:“将死之人,姓名无用。你不必告诉我你是谁。”
程不渔楞怔地望着他,自心底由衷地升起一丝难以言表的钦佩来。他点了点头,展颜一笑,拱手认真一拜,便转了身,回到沈璟彦身边。
沈璟彦低声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程不渔悄声道:“我们不必去见蓝牡丹。”
“你不想找到她?”沈璟彦讶然。如果是他,他定会当机立断,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找到蓝牡丹的下落。
程不渔道:“见了她,便要杀她。否则,她就要杀咱们。不如顺着这条线索查明蓝牡丹到底是谁丶在做什么,赤竹都还有些什么人。”他笑了笑,挪了挪屁股,好让自已坐得舒服些,“所以,我们且先在这里待上两天。”
沈璟彦微微颔首,却又思忖了半晌,眼中渐渐现出一丝忧虑。
程不渔拍了拍沈璟彦的胸膛,笑道:“你相信我便是!细水要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