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危局迫眉睫
程不渔笑道:“你妹妹知道你在这折云山捱魂崖,却怎么也找不到你,你说怪也不怪?”
陆旸苦笑摇了摇头:“我知道她来寻我多次,可我偏是不想回去。”
“为何?”沈璟彦问道。
陆旸望着屋外,释怀叹道:“你们瞧我这里,好山好水好风光,闲云野鹤,从容自在,我何必再回那是非之地去呢?”
程不渔笑道:“这一点,你和你妹妹倒是很像。她说她也不愿意操太多的心,所以不愿意做那二十八坞的总瓢把子。”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蹙眉道:“嗯……寡淡,寡淡!”
陆旸笑道:“看来程少侠平日甚少喝茶。”
程不渔自腰间摘下酒葫芦,朗声笑道:“不是甚少,是从来不喝。丐帮弟子,酒才是朋友!”
他为陆旸斟了满满一杯酒,道:“道长,久居深山,偶尔也得换换口味。你也尝尝!这可是上好的渡秋江。”
说罢,他为沈璟彦也倒了一杯。
陆旸恭谨笑道:“我已许久不曾喝酒了。”
程不渔道:“诶!今日难得有客人到你这草庐来,你好歹给个面子。喝了这杯酒,我们可就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了!”
陆旸低下头思忖片刻,笑道:“也好。”
说罢,他擡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璟彦不动声色,端着茶杯,似在思索着什么。良久,他才擡起头来,问道:“道长,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陆旸定定看着他,眼中仍是挂着笑意:“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离开二十八坞么?”
“是。”
陆旸沈沈叹了口气,道:“二十八坞看似平静,实则内部早已暗涛汹涌。当初父亲失踪,坞内急于选出新的坞主,而坞内两派都各自推举自已中意的人选,一边是长姐陆昭昭,而另一边……”
沈璟彦猜测道:“另一边是你。”
陆旸顿了顿,颔首道:“不错,是我。”
他自手中抟着酒杯,继续道:“当初因为这件事,坞内明争暗斗,撕破了脸,而我当时正在太和剑派拜师学艺。我本立志绝不再做一个匪徒,如若继任了坞主,也绝不会再让二十八坞做那北辽第一大匪帮,而是改头换面,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江湖门派。”
他眼中忽然有光一闪,充满了期许。但这光,只是出现了一瞬间。
程不渔赞许地点了点头。
听到这里,沈璟彦忽然明白了几分:“但是坞中有些人不同意。”
程不渔眨着眼,楞声瞧着他:“谁?”
沈璟彦解释道:“那些与陆震南一起打天下的旧人。”
陆旸点了点头,“不错。那些守旧派,无一不支持长姐继任。”
“所以在这场内斗之中,你还是没能胜过她。”
“是。”
陆旸笑了笑,“我从不避讳此事,只因我觉得,我想做的事,乃正道之举,而我想成为的人,也绝不是一介匪徒。我便是因为这个,才决定彻底与二十八坞一刀两断,而这些,都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沈璟彦由衷叹道:“道长大义。”
“大义算不上,只不过不愿堕落罢了。”陆旸轻轻一叹,目光突然黯淡了下去。说到“堕落”二字,他的语气更加沈痛了几分。
程不渔略一思索,看着他道:“道长,我倒是好奇,你离开二十八坞后,是不是再也没有关注过二十八坞的消息?”
他的语气虽轻松自在,可沈璟彦能听出,他是故意引着陆旸说出一些话来。
陆旸道:“离开二十八坞后,我回到太和山又待了大约十个月,这十个月之中,我倒是会关注二十八坞的事。但离开太和后,我便归隐在了这折云山,潜心研究鬼谷阵法,从那之后,便再也不曾关心过二十八坞中的那些事了。”
“你妹妹当初为何不和你一起走呢?”
“我劝她同我一起走,她倒是不肯。”陆旸摇着头,轻声道,“我不知道她为何还留恋那里。明明当初,她也与我一样,不愿意看到二十八坞一直堕落下去。”
说到这里,程不渔已经醍醐灌顶。他展颜一笑,身体向后一靠,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可算都明白了。”
沈璟彦也已经心头了然。他轻轻一叹,平静道:“道长,令妹不愿意离开二十八坞,是替你做了一件本该由你来做的事情。”
陆旸不解其意:“沈少侠,此话何意?”
沈璟彦道:“她甘愿留在二十八坞,做你的眼睛。”
陆旸眯了眯眼,沈思了片刻,擡头讶然道:“眼睛?”
他似猜到了什么一般,却不能笃定,“你是说,我妹妹发现了些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所以才要留在二十八坞继续暗中观察?”
程不渔与沈璟彦同时点了点头。
程不渔恳切道:“道长,看来你的确是个聪明人,难怪你妹妹非托我们要你回去。我们不妨直说的好,不知你可听说过‘赤竹’么?”
陆旸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听过。恐怕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他们吧?父亲去世之前与他们有往来,这也是我离开二十八坞去太和拜师的原因之一。”
程不渔点点头,将身体向前倾了倾,“那你可知道,你那好姐姐陆昭昭,正在悄悄和赤竹的残党密谋合作么?”
陆旸手中的杯子忽然震了一震。
他眼中现出难以置信的错愕,先是头脑空白,继而又缠乱诸多思绪,似有许多问题涌上心头,可却又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赤竹残部?”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赤竹已覆灭三年,你是说,他们……”
“他们要死灰覆燃,但目前来看,似乎还没有完全燃起来。”程不渔望了一眼沈璟彦,认真道。
沈璟彦也赞同道:“不仅仅是北辽,在南魏,亦是如此。”
陆旸瞪大了眼睛,现在,他的手也开始随着声音一起颤抖,难以置信问道:“长姐在和他们合作?”
程不渔叹了口气,道:“她建了个角斗场,不知道在和赤竹做什么买卖。”
陆旸原本已经直起了身子,此时此刻又楞怔瘫了回去,眼睛瞪得浑圆,忽而又痛苦合眼,良久方才擡起头道:“你们又为何会知晓此事?”
沈璟彦看着陆旸,心中忽然觉得有些疑惑。他这一路走来,所有人听到“赤竹”两个字,永远都是说:“怎么可能!赤竹早就被楚盟主覆灭了,这几年江湖多么太平!”
可陆旸的反应,却是直接便问:你们如何知晓?
这就像他一早就知道这种事会发生一般,只是这件事真真正正地发生了,他却又万万不能够接受。
程不渔正色道:“我们知晓此事,你日后便知。只是这件事,你若亲自去问你的好姐姐,或者是你的妹妹陆晚晚姑娘,你都会知道,我二人所言绝无半分虚假。”
沈璟彦也接口道:“你妹妹已经替你盯着他们许多年,却无论如何也找你不到。今日,若非眼见喜图谋不轨,恐怕我二人也是无缘得见道长一面。”
程不渔观察着陆旸的面色,斟字酌句道:“所以,我二人就是想来劝你同我们回二十八坞。你若再不回去主持大局,依我看,下次云水盟出手的对象,可就是二十八坞了。”
“云水盟……”陆旸楞怔望着他二人,喃喃道。
他虽心中震惊,可仍是半信半疑。他始终也无法完全相信,自已的姐姐会做出这样的事,口中只讷讷道:“怎么会……长姐虽然与我兄妹二人意向不合,但绝不可能是做出这种事的人!”
沈璟彦轻轻一叹,从怀中取出那枚骷髅玲珑杯,沈声道:“道长应当还记得这个东西吧?”
陆旸“腾”地一下站起,整张桌子都晃了三晃,似乎根本就不敢看那骷髅玲珑杯一眼,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摇头颤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当年,我便是因为这个与父亲大吵一架,离了二十八坞的。”
他的目光在震颤中闪烁,眉头紧蹙,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楞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震惊之馀,心中似还有些话语不曾透露。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良久,才痛声叹息道:“姐姐,你怎能听信那鬼话,你不该如此!”
程不渔与沈璟彦对视一眼。鬼话?什么鬼话?谁的鬼话?
他们并未急于追问,深知此刻并非探究的良机。待回归二十八坞,一切谜团自会迎刃而解,届时,恐怕有些更深的秘密,想不知道都难。
陆旸的面色已然如纸,痛心地摇着头,缓缓坐了下来。
良久,他似终于下定了决心,沈声道:“我同你们回去。”他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程不渔没想到这么容易便说服了他,惊喜道:“果真么?”
陆旸点了点头,轻声叹道:“如若坞中发生之事当真如你们所说,那我便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晚晚身负险境。”
他顿了顿,道:“只是回去之前,我们还需做一样事情。”
程不渔二话不说笑道:“道长,你说!只要你肯回去,无论什么事情,咱们都给他办妥!”
陆旸道:“我父亲陆震南,得了一套剑法,名唤七魄剑法,因长姐乃是他与结发妻子所生,所以将这套剑法传给了长姐。此剑法一旦练成,威力无匹。我猜长姐已将这套剑法练了个七成,我若与她对峙,只凭手中这柄桃木剑,恐怕尚不足够。”
沈璟彦点了点头,“那道长的意思是?”
陆旸深吸一口气道:“当年,太和逐我离开师门,扣押了我的佩剑‘却邪’。贫道恳请二位少侠,随我去太和,找回却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