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戚漾没有答应谭诉的邀约, “我还要写稿。”
彼端的谭诉也没有勉强,问:“最近在收尾?”
孟戚漾“嗯”了一声。
谭诉:“那等你写完了再说。早上起得来么?”
“还行吧。”
在谭诉去伦敦之前, 孟戚漾早上都是靠谭诉叫的。
他早上出门前会把她叫醒。
又随便说了两句, 孟戚漾就挂了。
第二天早上,她还在睡梦中,就被电话的声音吵醒。
她闭着眼睛摸到手机, 划掉。电话又打了过来。
她接起电话,放到耳边。
“漾漾。”
孟戚漾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是谭诉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了看,确实是谭诉的电话。
正要问他打来做什么, 电话里, 谭诉问:“醒了没有?”
孟戚漾停顿了一下,意识到他打电话是为了叫她起床。
“醒了。”
“嗯。”
挂掉电话后, 孟戚漾又躺了一会儿就起床了。
她看了眼时间, 才刚九点。
这几天她越起越晚, 这是最早的一次了。
洗漱完, 她又收到了条消息。
-谭诉:起了没有?
-孟戚漾:起了。
接下来, 孟戚漾每天早上都能接到谭诉打来的电话。
两个人也不怎么聊天,孟戚漾听到就挂了。
过大概一刻钟, 谭诉会给她发消息,问她起来没有,没回就会再打给她。
一天下午,谭诉接到温慧打来的电话。
在去伦敦前,温慧就给他打过几个电话, 他都没接。
“你从伦敦回来了?”电话里, 温慧问。
谭诉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温慧:“听说跟你在一起的女人是尹婉的女儿?”
“在一起”三个字让谭诉皱了皱眉。
他倒是想。
指尖轻点, 他说:“她叫孟戚漾。”
温慧的语气很不满:“你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能成家定下来?”
谭诉:“我对她是认真的。”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温慧楞了一下,问:“认真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跟她还能结婚?”
谭诉反问:“为什么不能。”
温慧:“你结婚应该听家里的,找个门当户对,能帮得上你的。”
“听你还是听爷爷的?”谭诉的语气很淡。
问完,他又说:“我以为你自己受这个问题困扰这么多年,能感同身受,不会再有这种要求。”
温慧一直很在意谭老爷子看不上她,较劲快二十年。
被戳到痛处,她激动起来,声音变得尖锐:“谭诉,你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以来,母子两人还是第一次起正面冲突。
谭诉慢条斯理地告诉她:“我的意思是,不要管我的事。”
温慧:“为什么不能管?我是你妈。”
谭诉笑了一声,说:“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你挣来的。你要是不想要了,也可以安心养老。”
温慧不可置信,“你威胁我?”
谭诉没有否认:“总归我会给你养老。”
只是她迷恋的权势丶财富,苦心经营的公司就没有了。
对面的温慧沈默了下来。
谭诉:“挂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5月25号,孟戚漾的小说迎来完结章。
上午上传完最后一章,她把“连载”的状态改成“完结”。
下午的时候,她完结的消息还上了热搜。
微信上也不少人来恭喜她完结。
-郁倩:啊啊啊完结了!
-郁倩:真的好好看,太甜了!
-孟戚漾:谢谢,喜欢就好。
-尤欢:宝贝,恭喜完结!
-孟戚漾:等你空了我请你吃饭。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认识的合作方和编辑,顺便想来谈版权合作。
孟戚漾的小说版权一直非常抢手,连载的时候联系她的人就不断。
晚上,她还收到了谭诉的消息,恭喜她完结。
聊天记录往上翻全都是“起了没有”和“起了”的对话。
她回了句:谢谢。
消息发过去,谭诉打了个电话过来。
孟戚漾看了两秒,接了。
对面很安静,只有“叮”的一声,是打开打火机盖子的声音。
谭诉今天下午听到韩远和梅琳在讨论热搜。
“我有个助理很喜欢你的小说改的剧。”
提到他的助理,孟戚漾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韩远。
“韩远?”她疑惑地问。
不管是她的小说还是她的小说改编的剧,都是女性受众多。
谭诉笑了下,“另一个,她接过你的电话。”
孟戚漾想起来了,他还有个成了家的女助理。
电话里,谭诉问:“接下来什么打算?”
“休息。”
从在网上连载第一章到现在历时三个多月,要是再加上前期的资料准备就更久了,孟戚漾终于可以松口气。
她想到什么,又说:“明天早上不用打给我了。”
谭诉应了一声,“好好睡睡懒觉。等我回来,一起吃个饭?”
他这几天在出差,韩远的朋友圈也发过。
孟戚漾:“等回来再说吧。”
谭诉:“行,那等我回来找你。”
孟戚漾没等到谭诉,倒是等来了微信上一条好友申请。
昵称是davis,头像是手写体“davis”,验证里写的是“段嘉深”三个字。
段嘉深没事来加她好友做什么。
孟戚漾没有通过,在验证里回了个:?
很快,她的手机又响了一下。
davis:加一下,有事跟你说。
我:有事就验证里说。
davis:……想跟你见一面说。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孟戚漾通过了验证。
-孟戚漾:?
-段嘉深:晚上有没有空?
两人在饭点约在了孟戚漾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见面。
孟戚漾到的时候段嘉深已经坐在那里了。
她走过去问:“你要说什么?”
段嘉深看她一副没打算坐下来的样子,扯了扯嘴角,问:“喝点什么?”
孟戚漾坐下,点了杯果汁。
服务员很快把果汁送了过来。
孟戚漾拿吸管搅了搅,擡头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段嘉深,倒也不着急了,反正是他有话要说,急的也是他。
段嘉深的手沿着杯壁摩挲了几下,终于开口:“我为以前说过的一些话向你道歉。”
孟戚漾诧异地擡眼。
段嘉深继续说:“上次在楼梯间,我是因为发现你整我还故意接近我兄弟,在气头上才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孟戚漾挑了挑眉,淡淡地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
孟戚漾没什么反应,吸了口果汁。
停顿了几秒,段嘉深又说:“其实我长大一些后也明白当年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我当时年纪小,接受不了父母不和,又找不到事情的源头。人总会下意识把气撒在比自己弱小的对象身上。”
孟戚漾认同他最后一句话。
见她看着自己,段嘉深问:“你看什么。”
孟戚漾:“是不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这么说的。”
段嘉深很没好气。
他要是不乐意,谁逼他都没用。
他之前是认定了她再次出现是不怀好意,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生日那件事也是因我而起。”
段嘉深本来对那件事的印象都不深了。最近事情被翻出来,他想起很多细节,确实太过。
当年他为了不让人知道家里的事,在生日上假装不认识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他们旁边的玻璃外侧全都是水珠。
外面变得模糊起来,所有东西都没了轮廓,各种颜色的灯光映在玻璃上,像不同的颜色被水混到了一起,有点迷幻。
段嘉深正经了几分:“总之,确实要跟你道个歉。”
他们都是快三十的人了,不会像小朋友那样,一个人道歉了,另一个就要说“我接受了”。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两人也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
孟戚漾先起了身。
走到咖啡店门口,她发现雨比隔着玻璃看要大。
然后,她在雨里看到了谭诉。
黑衣白裤,撑着柄黑色的伞。
就是在咖啡店里说了会儿话的功夫,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湿润的地面映着各种霓虹招牌散发的光。他的眼镜上也映着湿润丶混淆的颜色。
孟戚漾看着他走近,说:“我就知道是你。”
跟在她后面走出来的段嘉深轻哼:“他可没办法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谭三平时都得叫我声深哥。”
谭诉看了他一眼。
他也没再多说,拿了把伞走了。
随后,谭诉看向孟戚漾,“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该聊聊。不知道你们聊了什么。”
孟戚漾:“看来谭总不光自己喜欢找人聊,还喜欢让别人聊。”
谭诉笑了一声,把她拉到伞下。
“送你回去。”
咖啡店离孟戚漾家不远,她来的时候就是步行。
谭诉的长柄伞很大,不过走在伞下肩膀还是会碰到一起。
下着雨,空气里有股清爽的湿意。
孟戚漾有点沈默,谭诉也没提咖啡店的事。
走过一个路口,谭诉开口说:“漾漾,跟你说说我父母吧。”
低沈的声音在周围的雨声里格外清晰:“我爸在我七岁的时候因为意外离世,留下我和我妈。我爷爷觉得我妈家世不好,一直看不太上她。”
孟戚漾对谭诉家的事一无所知,以为他这样人应该是过得很顺遂的,乍然听到很惊讶,顿了顿后只捡了最后一句,评价说:“你外公可是温老。”
谭诉:“在我爷爷眼里就是不太行。”
孟戚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妈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和我爸结婚后就一直在跟老爷子较劲,甚至有点后悔跟我爸结婚。我爸走后,她更加被老爷子忽视,也更加后悔嫁给我爸,也讨厌起了我。那段时间,我是谭家最被忽略的孩子。”
“后来呢?”孟戚漾想知道他是怎么有的今天。
“她是个很要强的人,还是振作了起来,然后把希望投向了我。她想让我超过我堂哥堂姐,来向老爷子证明他看不上她是错的。她对我寄予厚望,开始变得偏执,对我很严格。你提到过几次《望秋随笔》里拼模型那件事,我后来确实被她骂了,她还把模型掀了。”
孟戚漾没想到这则看起来有趣的随笔背后是这样的。
光是这件事就让她觉得难以接受,怪不得在知道温老笔下的外孙就是他后,她会觉得他小时候和现在性格差很多。
“我以前很喜欢去外公那里,因为在那里最轻松。我受外公影响很多。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我有段时间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像外公一样的建筑设计师。”谭诉语气平淡地说着。
“后来变了?”孟戚漾问。
谭诉淡淡地笑了下。
后来就没有理想了。
“如果我成了建筑设计师,说不定你当初找的真的会是我。”
他在开玩笑,孟戚漾却喉间发紧,没办法顺着调侃。
她看到一个猎人在用钝刀,一点点把自己剖开给她看,把自己放到和她一样的境地。
谭诉握住她的手,带她绕过一个水坑,又松开了手。
“她只让我做她安排的事,不允许我任何兴趣丶爱好。她会毁掉任何我感兴趣或喜欢的东西,玩具丶宠物丶模型,不相关的书。”
本来距离就不远,在谭诉的声音里,他们走到了孟戚漾家楼下。
孟戚漾停下脚步,却没有进去。
故事还没说完,两人继续站在伞下。
雨比刚出咖啡店的时候大了很多,即使他们站在伞下,衣服也被打湿不少。
“上去坐会儿吧。”孟戚漾说。
进电梯上楼,孟戚漾开了门。
谭诉的东西都被她收起来了,就拖鞋还在鞋架上。
换了鞋,孟戚漾要往里走,手腕被谭诉拉住。不是那种把她拽到伞下或者带她绕过水坑那种握一下就松手。
短暂地安静了几秒,只有孟戚漾微颤的呼吸。
“漾漾,能不能让我抱会儿?”
孟戚漾没说话,被他拥进了怀里。
两人身上带着一起沾染的湿意,他身上的要重一点。
水汽让衣服都是黏的。
谭诉的手臂慢慢收紧,脸埋在她的颈间,声音沈闷:“我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不敢喜欢,不敢获得。后来有能力了,却没什么想要的了。”
就算钱能把世界上所有的玩具都买过来,但都不是小时候被毁掉的那个了。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下去。漾漾,你是我又一次想要留住的。”
孟戚漾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没有聚焦地落在餐桌上。
安静了好一会儿,她缓缓开口:“我的妈妈大好年纪,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因为爱嫁给了她的师兄孟章河。没想到后来孟章河为了往上爬,跟老板的女儿在一起。她心灰意冷,不再相信爱情,选择和孟章河一样,去追求财富和地位,三四年的时间,最后一场空。”
“她冷静下来后,找了个条件一般,也是离过婚的男人,想要好好过日子,就是姜湉她爸。谁知道姜湉出生后,他就露出了真面目,酗酒丶家暴。”孟戚漾顿了顿,“她是个可怜人,我受她影响很大,我对感情的态度是悲观的。”
她既心疼她,又介怀她给她带来的那些遭遇。
谭诉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说:“漾漾,你不用想太多。我是想和你长久,但不会逼你,我想你开心。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直到你愿意接受。”
他抹了抹她落下的眼泪,“我们之间的主动权和决定权永远都在你。”
孟戚漾眼中积蓄的眼泪因为此刻的动容越掉越凶。
“别哭。”谭诉低头去吻她的眼泪。
孟戚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或者是为积压的情绪。
谭诉吻掉她的眼泪,鼻尖抵着她的鼻尖。
呼吸交缠,好像到处都是湿热的。
见她没有抵触,试探地在她的唇上亲了亲,然后一下又一下,轻柔地吻着她的下唇丶上唇丶嘴角。
孟戚漾擡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眼睛还是红的,“要是我一直这样呢?”
谭诉停下来,亲了亲她的额头,“那我们就一直这样。”
他由她掌控。
在孟戚漾额头上的吻顺着鼻子又落到唇上。
谭诉松开她,亲了亲她的嘴角,“去洗澡。”
孟戚漾半睁着眼睛,手抓着他的衬衫,“我出门前刚洗过。”
“淋了点雨。”谭诉说完又改口,顺着她,“那晚点再洗。”
两人回了房间。
窗外的雨声很大,掩盖了呼吸。
谭诉擡起手,手臂扫过台灯下,影子落在墙上。
他打开床头的抽屉,看了看,问:“没了?”
孟戚漾慢半拍想起来好像他去伦敦前是用完了,后来提了结束,也没再买。
“那算了吧。”她说着要跟他分开。
谭诉合上抽屉,低头来亲她。
细细密密的吻落了下来,像柔软的羽毛。
察觉到他要做什么,孟戚漾睁开眼,“别……”
推拒的手两只手都被握住。谭诉挤进她的掌心,撑开她的指缝,跟她紧紧地十指相扣。
孟戚漾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在她的世界里,雨声渐远,所有的事情都在某个瞬间远离了。
很久过后,谭诉摘了眼镜,起身要来吻她。
孟戚漾的脸红透了,偏过头,也不看他。被子被她抓得很皱。
看到她的反应,谭诉轻笑:“嫌弃你自己?”
他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扳了回来,不给她躲的机会,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