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拾
更新时间2013-8-19 9:20:25 字数：3226
苏简到了沅水南岸之后过不了多久，姚平也从滑索上溜了过来，至此，姚平暂带的那个千人队已经有一半左右的士兵渡过了沅水。过河的士兵绝大多数是普通的士卒，但是随着北岸过来的士兵越来越多，有更多的弓箭手和弩机手随队过来，踏上了沅水南岸的土地。
苏简与姚平两人稍稍定了定神，打量着这片如此陌生的土地。
立在南征军面前的两座山，中间形成门户，苏简回忆起阴字营的秘密资料中，曾经提到这一处叫做天门双峰的所在。那资料中曾经提及，这天门双峰是“飞渡”沅水最佳的所在，资料中还记载着，天门双峰“左峰突丶右峰缓，峰临沅水，河岸狭长，遇雨不行。”
苏简皱了皱眉，问姚平道：“那斥候曾经说渡河之后有供大军暂时休息的场所，可是看这天门双峰离河岸如此之近，不像啊！”姚平挠了挠头，道：“莫不是过了这两座山，会有些更适宜暂驻的地方？”苏简四下张望，想看看那名斥候在不在，却遍寻不着。她低声与姚平商议一下，姚平便命了两名什长，带了各自属下的二十名士兵，朝着天门双峰之间的低地，分左右两路，去探察一番。
而苏简此刻，则悄悄地潜入已经渡河的士兵之中，想找那邓晏的身影。这时南征军已经有七八百人渡河，已经渡河之人，奉姚平的号令，整整齐齐地列队在沅水南岸。苏简看了心中叹道，看老姚这般大大咧咧的，手下训练出来的军士，还是一个个纪律严明的。
苏简一遍走，一遍找人，这时候如水也跟了上来，对苏简说：“苏双也已经渡河来了！”苏简向她笑笑示意，接着找，衣袖却被另一人拉了拉，低头一看，却是那田纥站在自己身侧，指了指前面。
苏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有一方大石，上面随意地摊着一件军服。苏简定了定神，再看去，才发现那原是一名士兵蹲在那里，看服色正是斥候。苏简悄悄走近几步，大叫一声：“邓晏！”邓晏猝不及防，“蹭”地就从地上跃了起来，而且登时他身上的伪装便去了，现出英武小生的模样来。
那邓晏一跃而起，面上的惊恐神色是掩盖不了的，这时候苏简就更为疑心，问道：“邓晏，你刚才不是说渡过河来有空地供大军休息么？你看姚校尉的千人队就快把这块空地占满了，”她存心想吓吓着邓晏，道：“你是想假传军情么？”
此话问出，那邓晏就慌了神。他眼珠一转，恭敬回答道：“回苏校尉，那天门双峰之后，有大片敞亮空地，可供大军暂歇，只是扎营恐怕不能够。”苏简将他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冲口就问：“那天门双峰之后，是你亲自去打探的么？”邓晏嗫嚅着不敢回答，正吞吞吐吐间，只听弓弦响处——那邓晏突然脸现痛苦之色，眼神无比惊异地望向自己的胸口。
苏简也见到邓晏胸口突然冒出来的一枝血红色的箭簇，她不禁尖叫一声，骇得猛然向后一跃，却撞在了身后如水的身上。邓晏表情痛苦地软倒在地，少时气绝。苏简朝他身后一望，正见到那名乡民模样的老人，高高地站在一块山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简。这人此时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模样，左手上持弓，右手正向箭袋里摸去。
苏简与他对视片刻，那名老人摸出了两枝羽箭同时搭在弓上。这时田纥在苏简的身后突然吹起哨子来，这是神武大营操练时用的一种哨子，田纥吹的哨音急促，正是训练时用来表示遇袭的声音。不少士兵都已经听到哨音，都手按着兵刃，朝苏简这边看过来。
而如水此刻突然惊叫一声，抢到苏简身前，护住了苏简的要害。
那名老人毫不迟疑地张弓搭箭，就要朝苏简射来。苏简对如水叱道：“你疯了么？”，右手使劲，将如水朝身后一推，转身挡住田纥，只听“噗”丶“噗”两声，同时有两箭射在苏简背上。苏简“哎呦”一声，只觉得背心上戳的生疼，但是总算没有破皮见血。她转过来，朝那老人跺脚乱跳，骂道：“你失心疯了呢？老子是什么人，值得你特么一下子就喂两箭给老子。痛死了，哎呦！你什么人呀，你！——”
如水这才反应过来，想起苏简其实是穿着护身软甲的，不怕寻常箭矢。自己冒冒失失想去挡箭，若不是苏简见机快，只怕自己今日真的要为冒失救主而丧生。她听说那老人一下射出两枝箭，还都命中目标，心里也有点骇然。
那老人高高地站在山石上，冷冷地说：“我叫‘拾‘。”他见苏简不怕箭矢，心中也是有点惊异，但是面上丝毫不露，右手又搭上了箭袋里的另一枝箭。
这时听到哨音的南征军，都开始向苏简这边围过来。那名叫“拾”的老人见状手一挥，苏简立时觉得不好，大叫：“盾牌手，盾牌手上前！”
苏简预料的果然没错，“拾”的身畔马上出现了一群黑衣人，人人张弓搭箭，居高临下，朝着地面上的南征军射去，已经渡过沅水的南征军登时乱做一团。
南征军吃亏吃在准备与装备不足。已经渡河的这部分士兵猝不及防，而且那些用惯了盾牌的盾牌手，此刻也有不少人发现盾牌其实还在辎重营那里。遇此突袭，南征军之中只听惨叫声连连，不少士兵中了箭矢，倒在了地上。“拾”依然是一射两箭，而且往往分射两人，杀伤较大。
所幸，南征军已经渡河的士兵中，还有约一个百人队的弩机手。这些训练有素的弩机手已经纷纷四散寻找藏身之处，更有人已经开始以连弩向山石之上的人反击。这时，苏简大喊一声：“弩机手，听我号令！掩护步兵！”她接着又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喊：“步兵听令，有盾牌的，立刻结为圆阵，将其馀人围在中央——向右峰退。”
在苏简等人的号令之下，南岸河滨的南征军开始缓慢地结成阵势，并且开始向右峰寻路攀登。一旦阵势结成，南征军的伤亡马上就小了很多，而且右峰脚下树木繁茂，虽然路不大好走，但是给士兵们提供了不少隐蔽之所。同时，距离一远，那些黑衣人射箭的准头也开始下降。苏简这边的阵势便渐渐稳定下来。
苏简带着如水与田纥，暂时避到了一丛灌木之后，来箭逐渐稀疏，可以稍稍缓口气，观察一下战况。
此刻河滨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些南征军的遗体，大部分士兵朝天门双峰的右峰退去，而姚平此刻，却依然留在河滨，守在悬索的一端，带了几名士兵，不断地击挡着射来的箭矢。苏简一下子心中就愧疚了，她就只顾带领身周的士兵，找个合适的地方躲避，却没顾上照管那些依然源源不断地从北岸渡河而至的南征军士兵。而姚平此时确实有些大将风范，手中一柄长枪舞得霍霍生风，将射到的箭矢拨开去，同时口中号令不停。从北岸赶到的士兵慌而不乱，虽然免不了仍有中箭受伤的，但是大部分士兵还是在向较为安全的右峰上缓缓退去。
另一个好的迹象是——渡河而来的盾牌手不断增多，南征军的防御能力在不断加强，苏简心道：“好，再多一些弩机手就好了！”
她这么想着，不禁向那“拾”擡眼看去，只见“拾”双眼望着那由南岸而北去的那条悬索。苏简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有一条人影一闪便没入雾中，苏简眼尖，依稀见到是个身着南征军服色的士卒。“拾”突然转过头向苏简看了一眼，露出一丝笑容。
苏简见了“拾”的笑容，只觉得心头一跳，脑中略一思索，马上反应过来，向“拾”望去的眼中立时现出些惧色来。“拾”当然了解苏简明白了什么，面上的笑容显得更加欢畅起来。
苏简觉得刻不容缓，一跃而出，只用手臂护住头脸，奔向姚平，边跑边大声喊，“老姚，将那北去的悬索弄断！”姚平楞住了，没反应过来，道：“什么？”手下立时慢了慢，一枝羽箭立时从他的左耳边擦过。苏简急得大叫：“快！快！”她这时已经疾冲至河滨巨岩上系那去北岸的渡河悬索的位置附近，也不管有没有用，抽出腰间的佩刀，奋力向那悬索上砍去。只听“铮”的一声，苏简半条胳臂都被震麻，然而那道悬索依然黑黝黝地，一点变化都没有。
身后如水尖叫了一声：“公子！小心！”苏简福至心灵般地腰一扭，“铮”的一声，一枚利箭钉在她身畔的山石上，入石三分。苏简心中大骇，这枚羽箭已经换了更硬的箭镞，能够射入大石足见射箭之人臂力惊人。若是自己不曾闪开，软甲必定挡不住，自己非被这一箭钉死不可。可是越是此刻，她性格中倔强的一面却终于显露出来，她转过身来，用酸麻的手臂勉强提着刀，用刀尖指着那段悬索，向着那“拾”挑衅地道：“朝这儿来！朝这里射啊！”
“拾”却看着她摇摇头，道：“你已经来不及了！你败了！”
苏简瞪大眼睛，还没有明白“拾”所言何意，却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嗥叫，似人似兽，又似半人半兽，中间夹杂着南征军士兵的惨叫声。“拾”仰天长笑一声，道：“老捌，总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