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刚走至罗竹家前, 罗竹一把推开了院门，将罗绫吓了一跳。
“绫妹妹。”罗竹面上含笑，将手中的合欢索递过去, “端阳节至, 你要去镇上玩吗？”
他眼里满是期待, 罗绫却摇摇头, 后退一步，“夫子说, 明日带我们上镇上过节。”
罗竹闻言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将合欢索硬塞到罗绫手中, “那明日你系这个去过节吧。”他心心念念等着这一日，还想叫罗绫带他出去玩呢。
罗绫推搡不得，只得硬着头皮道谢，又飞快地跑开, 罗竹呆呆看罗绫离开, 想到罗绫马上及笄, 又极力忍下耐心, 关门进屋。
方温言早做好粽子丶茶汤, 又将桃枝丶柳枝丶蜀葵丶蒲草及艾叶扎成一束草捆, 悬挂于院门上。
罗绫看着那艾叶草捆, 不禁想到从前的端阳，自己的爸爸妈妈，会带她回爷爷奶奶家吃饭，也是这么一片热闹的景象。
有时候甚至外公外婆也会提前赶过来，两家人坐一起包粽子说话。
至于来大池的三年, 年年都是方温言里外张罗一切，尤其端阳当日正午时, 煮开一大盆艾草水让罗绫去沐浴，意欲龙水佑身，保来年平安。
罗绫伸手推开门，“爹爹，阿娘，我回来了。”
方温言惊喜地从屋里小跑上前，“我的儿，总算归家了，明日端阳，我与你娘都念着你要回来，等了好久呢。”
罗绫将书袋递给方温言，笑一下，“今日夫子下学晚了些，不然早该回的。”
“晚些就晚些，你的夫子可是了不得的人，你能多得她一刻教诲才是最好的。”方温言说到这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如今全都传开了，咱村里有些人家，羡慕都羡慕不来。”
这个有些人家，自然说的是罗叶一家，罗绫无奈笑笑，什么也不多说，罗桑此刻也出来，面上带笑地，“哎呀，了不得，我的秀才娘子回来了。”
罗绫不好意思地，“阿娘，莫瞎说，传出去要被笑话的。”
罗桑冲她扬扬眉，“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被陈子君收为弟子一事，咱村全知晓了，隔壁你罗隐婶婶，来咱们家提了两次，想结个儿女亲家，尽快给竹儿定下婚事呢...”
罗桑话未说完，便见方温言沈了脸色，她连忙闭上嘴。
为了这事，方温言已经同她吵过两回，只说先前罗绫退掉书院一事，易有财眼里如何的嫌弃，方温言全看在眼里，如今罗隐再来提这事，方温言已瞧不上。
罗绫擡手摸摸鼻子，坐下来倒了一大杯凉水喝起来。
天色暗下，罗家一家三口摆了晚饭，边吃边聊着。
夜里，罗绫躺在家中床上，竟觉得莫名的安心与舒坦，与在书院里偶尔的孤独相比，分外明显。
她有些诧异地意识到，自己好似，真的在池国这，安稳地生活下来。
一大早，罗绫便起身，方温言知晓她今日要随书院夫子同窗一块出游，早早便煮了艾叶水。
罗绫吃着早粥，口中直道，“来不及了，爹爹。”她匆匆洗了龙水澡，换了衣裳，手却摸到一件硬物，她拿出一看，是昨日罗河给的雄黄酒。
想到雄黄酒若被方温言发现，定要训诫一顿，罗绫将酒收进袖兜里，带在了身上。
书院门外，李静与严饼早候在那，顾子涵同云祯紧接而来。
罗绫也到了，她今日一身云水蓝交领衫，白色窄口袴，很是清雅的装扮，李静严饼一见到她，顿时眼前一亮，冲她招手。
罗绫点点头，越过外边的马车往内，向李静那边走去。
罗绫刚到不一会，白樱舞与杜苑也到了，二人均着时下大池最轻薄的料子，白樱舞一身红梅粉窄袖衫，十样锦色长裙，俏丽可爱，杜苑则茄花紫一身长裙，很是小巧玲珑。
自白樱舞与杜苑出来后，众人的目光追随而去，头一次见到这般娇艳的装扮，罗泽看红了脸，低下头，李静与严饼满眼羡慕地出声惊叹，“白娘和杜娘甚美。”
文城小娘子一到节日，便会艳丽多姿，都是如此夺目的打扮。
云祯早已见惯，他并未多关注白樱舞二人，转头与顾子涵低声说些什么。
清晨清风徐徐，罗绫刚沐浴出来，一身淡淡的艾草香气随风散开，云祯立在马车旁，鼻间忽嗅到一股极浅的，艾草混有皂荚的香。
云祯轻轻拢眉，朝一旁看去，只看见一个周身雅致淡素的小娘子背影。
白樱舞几人走到云祯面前，出声招呼，云祯点点头，目光却越过几人，再次看向前方的罗绫。
他倒不是特意去看，只是见到小娘子身上的布帛，云祯微有一楞，这是...他云府的布帛？
是他此次从文城来禾米镇，随手挑的几匹布帛？
想来是上次陈圆一事，康叔去库房里挑的谢礼，但...怎么挑到了这一匹？
云祯多看两眼，罗绫身上的衣料软薄适宜，色泽瞧着清凉，倒很适合她，许是方温言先拿了这匹布帛，给罗绫裁了这么身衣裳。
这一身衣裳，因着料薄，虽适合夏日穿，但也因薄，腰带扣住小娘子的腰，便能明晃晃看见，罗绫的腰如何纤细。
云祯面无表情看了一下，将脸转开。
方才闻到罗绫周身的艾草香，让他想起自己父亲调制的香粒，被陈圆偷出，给了罗绫一事，他想起这处不快，很快忽视了罗绫。
不一会，陈子君也到了。
学生们纷纷向陈子君行礼，陈子君看一眼各自聚拢的生员，皱一下眉，“罗绫，你三人挤一辆马车有些不妥，你与罗泽同村同辈，便过去与他同乘一辆吧。”
李静与严饼瞪大眼睛看着罗绫，罗绫忙站出来恭敬道，“是”。
她随即一手置于背后向李静与严饼挥了挥，书院外一共停了四辆马车，马车小，只能坐两个人，而陈子君自个骑马。
陈子君将罗绫如此分出去，倒也合适。
一来，三个人坐不下马车，二来，她想是觉得，罗家村皆是罗氏族人居住的村子，即便不认识罗泽，认真来算，罗绫与他说不定还有些许亲缘关系，如此二人同乘一车，不算越礼。
罗绫来到罗泽面前，为表礼貌，伸出一手给他，又冲他笑一下，罗泽小声道“罗姐姐”，便擡手按在罗绫手腕上，先上了马车。
马车驶动，罗绫坐在罗泽旁，罗泽竟主动同她开口，“罗绫...姐姐，我与罗含相识，同他是好友。”
罗含？隔壁隐婶的二儿子，罗绫有些惊讶，“你们竟是好友？”
罗泽点点头，同她解释，“那时你们去找云家，我正牵着家里的牛在村口处等着罗含，许是因着夫子那会同你们说话时，瞧见我正靠着牛身看书，是以后来她来找我，问我想不想去念书。”
竟是如此，罗绫使劲回忆，实在记不起当日罗泽也在，她不禁好奇起来，“那你怎么回答夫子的？”
“我..t.我说，我是男子，不可去学堂。”罗泽想起那日，轻声道，
“夫子却说，世上学问不分男女，不看老幼，不嫌贫富，只要有心向学，能明世间理义。我便回去同爹爹说了此事。”
“我家...自阿娘去世后，一贫如洗，可爹爹疼我，见我如此喜爱念书，便想去借钱给我去书院，夫子知晓后，便免了我的那份束修...”
罗绫这才知道罗泽的身世，她叹口气，“我觉得夫子说的不错，你虽为男子，但只要有颗向学之心便足够，念书能明白世间道义。”
罗泽红了脸摇摇头，“我...是有私心的，我私心盼着，自己念书，有个好的名声，等我再大两岁，可以议亲时，能相个好些的媳家。”
是了，大池的郎君们念书，大半都是出于这个目的，想到顾子涵千里来此，或许也是为了这个，罗绫点点头，“也挺好，先念几年。”
罗泽笑了笑，“罗绫...姐姐，我能和罗含一样，也叫你姐姐么？他说你人很好，我第一天见你就知道，他说的不错。”
这话倒让罗绫不好意思起来，“可以，我本就比你们大。”
罗泽忙唤一声，“绫姐姐。”继而眉目舒展地笑起来。
他忐忑不安进了书院，被顾子涵那般嫌弃，在众人里又有些难以融入，很是低落了几天，如今，对着罗绫，倒是生出些许亲近心。
马车驶向禾米镇，镇上的人皆出来游玩，路上逐渐热闹喧嚷，来来往往不少商贩叫卖，声声灌进罗绫一众人的耳里，
“团棕丶蜀葵丶桃柳皆有卖，杏子丶林檎丶李子也有卖，端阳仲夏点名香，家家祭天求平安。”
“我家的银样鼓儿丶巧画扇，香糖果子送郎君，娘子们出门在外，买盒我家的糯米团糕做节礼呀。”
“钉艾，钉艾，桃柳葵花香蒲叶，门首铺前佛道艾，买一把我家的蒲艾供香案吧。”
马车停在了镇子外，车上的人纷纷下来，陈子君眯下眼看这晒人的日头，又低头笑着对身后拥过来的门生道，“走吧，今日热闹，一同过节去。”
白樱舞与杜苑连忙护在云祯与顾子涵外边，云祯几不可察地皱下眉。
他往夫子那偏了下，杜苑偷偷伸手过去，想牵住云祯的手，却由此被绊开，她楞一下又装作不在意地转开头，打算等着一会寻机会与云祯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