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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见贞娘回来, 立马扑了过去。
赵桐看到他娘的那一瞬间,刚才琢磨的那句“我并没有多想,只不过跟着老爹上班不自在”的想法, 刹那间烟消云散。
就, 非常要想。
可惜他个头矮, 动作迟缓,只得急着想把哥哥丶姐姐扒拉开一条缝自己挤过去。
赵护望着你争我挤的三个毛头, 颇有点酸溜溜地开口,“这才多久没见呀,就成这样了, 前头你们几个月不见我, 也没这个样子。”
贞娘笑道:“你还吃醋呀。”
“哼!”
赵护转身先回去了。
留下母子四人在后头慢慢走。
与贞娘撒娇够了, 三人又各自骑着自己的小车回家去了, 在院子里疯了一会,便被赵护按进净房洗漱去了。
直到三人都睡着了, 贞娘才道:“这次我们也瞧了那棵姻缘树, 刚巧也碰到了宋太太领着儿女在那儿求姻缘。”
贞娘说完,笑盈盈地看着赵护。
赵护不置可否道:“宋二公子这姻缘还没定吗?”
“没问题。”
但宋子依瞧见她后, 拉着母亲和哥哥转身就走, 能瞧出来那孩子看她不高兴。
贞娘磨磨牙,将到嘴的话还是给咽了下去。
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没必要揪着不放,好像她有多小心眼似的。
赵护将今日送到家的信递给她。
金向云与赵大龙八月成亲,铺子却是在六月的时候已经营业了,这信是八月底寄出的, 里头带了这两个月的账目。
她这个铺子与寻常的铺子有些不一样。
并不是绣好了摆在那里卖,而是等有人来下单才开始绣。
从六月至今一共交了六幅屏风, 其中有一幅是六扇的大屏风,几人从早绣到晚,足足花了一个月时间。
馀下的五幅都属于桌屏这样的,还绣了两床百福被。
这六幅全用的贞娘寄过去的图样,按照先前说好的,每个图样用一次,按大小和总价的多少,给贞娘一成的利润。
这六幅她一共拿了十二两。
金向云都记在账本上,待年底的时候,再将银子兑到票号,他们便来去票号兑银子了。
说起百福被,赵护笑道:“秋师兄前日的信里说了,秋五姑娘孩子百日时那被子一摆出来,立马吸引了许多宾客的目光。”
大家就四处打听这被子哪里绣的,知道是秋家送来的贺礼时,众人还有些失望。
后来还是秋五说绣这辈子的人目前正在京都。
北直隶离京都颇近,他们便让秋五打听绣娘的地址。
秋五把信写到秋旭那里了,其实是想问问秋旭,贞娘她们还绣不绣,秋旭便将这边的地址给了秋五。
来信时特意说了一声,赵护算着时间,对方可能这几日上门。
本来想与贞娘说的,被她回来要去大国寺的事给耽搁了。
贞娘道:“我们最近正愁客源不够呢。”
屏风这种东西,京都虽然达官贵胄多,可也并不是谁都要请李先生的。
从六月至今,十二个小姑娘已经绣了三个月了,手里的活也是差不多了。
最主要的是,京都最不缺的就是能人。
他们能有风水屏风,风水挂画,旁家自然也能学得来。
而且人家绣娘的技艺不比她们差。
据孙老板那边的消息,京都已经有五家绣铺想抢他们的生意了,不过,目前赵护的名声大……
尤其是他这段时间又帮三位贵人画了影壁。
也不知是否巧合,影壁完工的当日,头一家那位卧病在床有段时间,甚至大夫都让准备后世的老爷子竟然多吃了半碗饭。
当时正是七月份。
番茄鱼也正火爆着呢,老爷子一连点了三日的番茄鱼,精神头一日好过一日,连大夫都觉得这事奇了。
据说现在,那老爷子已经可以在院里散一会步了,闲暇时还与儿子下下棋。
这位钟大人可是仕途的关键期,若是老爷子就这么没了,他就要守考三年,三年后朝廷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谁得准啊。
如今他谋求的那个位置,据说也是有了眉目。
大概过一段时间就会正式宣布了。
原先已经价格渐渐冷下来的赵护,因为老爷子这事又火爆了一把。
连带着想抢他们生意的几家绣铺,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另寻他法。
可贞娘知道,这事吧,玄之又玄,钟大人的事也未曾落下帷幕,如今传得越邪乎,以后打脸来了,碎得也就越狠。
这绣坊靠着赵护和李先生那装神弄鬼的名声立起来的。
以后要是翻车了,指不定什么样儿呢,如今也只能多接些别的生意,将来就算是赵护名声坏了,她这边还是能赚钱的。
赵护不知道自家媳妇,已经想到了他这假神棍现形之后。
与贞娘说了这两日的事情,而后笑道:“你与师嫂在大国寺玩得如何?”
“还行吧,大国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热闹许多,每日来求姻缘的更是络绎不绝。”
她俩其实并没怎么玩。
刘氏现在已经五个多月的身孕了,在平地上走走也成。
熏香味重的地方她也去不得,两人便在大国寺里头看了看景。
贞娘觉得吧,刘氏应该没有因为赵护和李深的说辞相信郑云,就算是朝廷的赏赐下来了,她也不觉得郑云是清白的。
赵护摸了下鼻子,“我觉得我说得挺合理的呀。”
他们发现了上当受骗的举子,于是便想了这么一出以身饲鹰的戏码。
再加上他这个人一向言而有信,对老婆孩子都没得说的好男人形象,对方怎么就不信了?
若说朝廷那些人不相信也就罢了,刘氏居然也没骗过去。
贞娘白楞了他一眼,“你真以为这事天衣无缝?”
“你与郑大人互换身份,郑大人来家里替你作证,说实话我也不信。”
贞娘想了想又补充道:“若你们不来作证,大概我就信了。”
赵护一拍脑门,“我知道了,我们这是画蛇添足。”
贞娘笑着点点头,“大概作贼心虚就是这个理吧。”
赵护也是哑然失笑,随后道:“八月中旬到现在,师兄陪我画了三幅影壁,对方给的银子和先前一样,他那份依旧每份十两,这是三十两,你回头给师嫂送过去。”
贞娘应了一声,随后道:“你说画坊要不要请刘姐姐也帮忙画点花样,毕竟你一人也忙不过来,还有大嫂那边需要的花样应该也蛮多。”
赵护道:“你觉得行就向她约呗,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她心情应该能更好一些。”
贞娘第二日与吴婆子商量了一下觉得可行。
赵护主要画风水屏风这一块,价格也是极高,随着用了他的画或者影壁的,都多少有些好事好生,赵护的身价也是随涨盘高。
这段时间画的全是先前就定好的,价格没涨上去,这从这个月开始就不一样了,李先生给人看风水格高了一些,赵护画师价格也涨了不少。
无论是求财丶求官,还是求子丶求福,几千年来中土百姓都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有些人虽觉得价格高些,可若真能求自己想要的呢?
这可是比那几十两银子要强上许多。
赵护身价高了,普通人想要风水画什么的,自然请不起他了。
那些想打入上层市场没路子的,便转向普通百姓这一圈。
贞娘觉得,他们可以扩大下目标客户。
普通的也做,高端的也做,这样一来绣坊也不至于挎了不是。
刘氏负责寻常的花样便成。绣坊现在除了接屏风之外,嫁衣丶喜被也在营业范围。
除了客户上门来订之外,还会画些花样让大家选择。
每种绣品要留样放在铺子上,以便客户来了让对方能看到成品,确保做出来的东西不会差到离谱。
贞娘下午未进自家门,便去了郑家。
刘氏知道她来意后,也没多言直接就应了。
不过她现在的情况肯定不能画多少,一个月能给个两三幅画差不多了。
贞娘道:“不用太多,我们也只是想多攒一些花样,到时候让客人选择,若是选中了,便会给姐姐相应的润笔费,但是这价格可能没有咱们先前那次合作的多。”
刘氏笑道:“我晓得,我听我家老爷说过,先前赵师弟给孙老板画屏风时,一幅画也只不过才一二两银子。”
贞娘暗自t松了口气,只要她不按照先前那次合作的银子分成,她这边也是没问题的。
贞娘离开时,才想起赵护让她给的工费。
一共三十两银子。
算是目前手上的影壁全完了,若再有单子,起码得到明年开春之后了。
刘氏将银子收了起来,两人又聊了几句,贞娘便领着在院里撒欢的赵桐回家了。
两人刚进门,肖掌柜就踩着点上门了。
肖掌柜不好意思道:“本来上个月底要来的,结果账房那边账目一直理不完,这才拖到了今日。”
贞娘笑道:“没事儿,也没晚多少。”
八月份番茄下市了。
青瓜丶辣椒,都没什么新鲜的了,肖掌柜除了要总结开业这三个月来的收支,对比这三个月来的营业情况,还要将老田那边的账目核对清楚。
这中间老田还往酒楼跑了两次。
林林总总下来钉对完就到这会了。
他还按照赵护说的,做了个图表,半个月总结一次,这会也抄录了一份,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酒楼的生意是呈上升趋势的。
但赵护有意明年扩大种植,番茄丶辣椒这种东西,若是人人都能买到,那他这番茄鱼丶剁椒鱼就没什么优势了。
肖掌柜觉得赵护这是自掘坟墓。
可上头的事他又不好插嘴。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决定已经下了,那他便不再纠结了,现今距离明年番茄上市还有七八个月之久,这段时间经营好酒楼才是种点。
肖掌柜一阵胡思乱想,贞娘已经翻完了账目,比她预想中的还要详细明了。
自然这三个月的收益也比想象中的要好,按照第一个月的账目算,赵护觉得,以后能分到一百多二百两那就顶天了。
没想到,后面这两个月比头一个月只多不少。
大概因为上个月有中秋节,八月份比七月份足足长了三成。
肖掌柜道:“这个月也预定出去了不少的剁椒鱼,现今已经有三家的席面预定了。每家都是五六十桌的量,冬季又是喜事的高发期,估摸着这段时间还会更多,咱们的泡椒不知道能否支撑到明年。”
贞娘:“……”
你这酒楼的发展方向不太对啊。
肖掌柜也是有点囧,“小的也是没想到京都的百姓如此豪横。”
秋家酒楼也是有些年头了。
而且酒楼也不止千河县一家。
但是像这种家里办席面订菜的还是头一回遇见,宾州那边倒也有有过几次,不过人家的席面少啊,怕家里做的好不吃,将他们的厨师请过去做了几桌席。
最后给了些工钱罢了。
如今进了京,可算是长见识了。
贞娘道:“那以后往这方面发展也挺好,我们的生意应该会更好。”
肖掌柜也是这么想。
他听赵护说什么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甚至赵护还让他多招了两名跑腿的夥计,有人订菜的话,他们就让这两人送过去,现在正在找边木匠打送菜用的车子。
保障菜装在里头,稳稳当当一点也不能撒出来。
最重要的是在半个时辰内,菜不会凉。
赵护说什么这是外卖服务。
京都也有这样的先例,只不过没他家这么明目张胆,直接把这项服务挂了横幅飘在了二楼的栏杆上,只要有人进门,头一眼就能瞧见。
这些若是搞好了,以后他们的生意只会更好。
谁不想多赚点钱呀,背井离乡的肯定多赚点,待过些年回乡了把家里的宅子重新修下,儿女们也都成家立业了,他就可以好好的安享晚年了。
手里多存点钱,养老才有保障。
肖掌柜将账本留下就先回去了。
贞娘送走了肖掌柜,一回头发现赵桐不知道从哪拿了个苹果坐在门槛上啃得起劲。
见他娘回来了,赵桐咧嘴嘿嘿直乐。
而后举起手里的果子,“好吃,娘吃!”
贞娘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吃,娘去烧饭了,你想吃什么?”
“笋,笋!”
贞娘明白了,他是想吃竹笋炒肉。
贞娘发现自家三个孩子嘴巴都挺挑,只要赵护做过的菜,她照着方子做出来的,也会被三人悄悄地嫌弃。
想通了这一点后,她索性将菜都准备好,待赵护回来让他掌勺。
天气冷了,画影壁的人也就少了。
主要是收拾宅子的工匠也停工了,像这种后期的活也只能等明年开春再继续了。
赵护这边倒是收了几个邀请,李先生已经提前在对方家里踩过点了,将吉凶丶方位都写得明明白白,只等赵护这边出图。
到时候,图稿确定了,明年开春再动手。
出图的事情倒也不着急,在开工之前出来就行。
赵护便有更多的时间在家陪孩子了,每日考校功课的时间也从原先的半个时辰,增加到了一个时辰。
除了考校塾馆学的,还会亲自给赵桦和赵珠讲解。
赵桐就坐在自己的小推车里蹭课。
除此之外,赵护挂画的倒是接了七八幅,除了京都的之外,还有金向云借绍来的,再有罗举人的那位同窗赵大人介绍的,甚至有秋旭拉的皮条。
赵护忍不住乐了,“就我这种二把刀的水平,他们还指着我的画挂到家里能升官发财不成?”
有时候太迷信了,也不是事儿。
贞娘深以为然,“我就怕你哪天翻车了。”
“若是人家真能求财得财,求子得子,求官升官的,这天下不得大乱呀,神佛都不能保证的事,你与李先生在这儿给做了,你让旁人怎么想?让圣上怎么想?”
“你现在画的价格是蛮高,若是现在停了,咱们损失也不少,可若是因为这些钱而担惊受怕,我觉得还是得不偿失,现在酒楼的生意也不差,一年能分个一两千两足够了。”
赵护:“……”
我家娘子把翻车都学会了。
嘤嘤~
赵桐也挺怕他爹翻车的,虽然有些事情科学解释不清楚,可你这样的一个朝廷命官,不好好替百姓谋福祉,成日想着靠卖风水画赚钱。
替别人求子丶求福,求长生的,现在是没人抓你小辫子,若是哪天不小心得罪人了,被御史给参了,你就没地方哭了。
赵桐是真怕他爹翻车呀。
万一出事了,受连累的可是他们一家人。
唉!
他还没长大,他爹可得好好活着,努力上进才是啊!
别搞这些牛鬼蛇神。
赵护也没太多担心,只不过有些事情,确实不宜太过,便与李先生商量了一下,手上的稿子交了之后,他便不再接稿了。
若真有推不过的,他可以试着接一两个。
孙老板手下那么多的画师,也不缺他这一个。
李先生道:“确实是我欠考虑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有些事情点到为止。”
贞娘也将赵护这边的情况与金向云说了一声。
还特意给她推荐了刘氏。
赵护不方便多做这些,但刘氏却是没问题的。
金向云何等聪明,一点即透,更何况她现在嫁给了赵大龙,身家性命与赵家息息相关,一损俱损的道理哪能想不通。
不过已经接了的,还是由赵护给画完了。
赵护将手里的挂画全部交稿后就已过了腊月十八。
眼看就要过年了,京都的集市也不再拘泥于固定的时间,反而在腊八之后,每日都有人出来赶集。
这是赵桐在京都过的第一个冬天。
比起老家那边好像还要冷上几分,原先已经能跑能跳的赵桐,这会儿被裹成了粽子,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
再加上贞娘给他穿的是比较耐脏的褐色棉衣,远远看去像只棕熊。
怕他头冷,贞娘还用兔毛给他缝了个小帽子,整个人更加喜感了。
已经过了一岁半的赵桐,总算能说出人话了。
哥哥丶姐姐丶爹丶娘,这些日常用语叫得倍儿清晰。
甚至连《三字经》也能一字一字蹦出来。
弟弟能这样读书之后,赵桦沈寂了一年“好为人师”的细胞又覆活了。
每日早晚揪着弟弟教他背遍文章。
字数少的背两到三遍,字数多的一次背完,实在太多的,他便分开两至三天让他背。
总之,每日教书的量在500字左右。
赵桐起初两日还挺配合。
过了几日,赵桐就不乐意跟他玩了。
每日就算是早起了,听见赵桦没去塾馆,他就缩在被子里假寐,直到听到那恼人的声音消失了,他才麻溜地从被窝里爬起来。
贞娘瞧着他贼头贼脑的样子,乐道:“你就那么不爱读书?”
赵桐哼哼道:“我丶还小。”
贞娘一想确实不大,也才一岁多点,若不是赵桐不粘人,自理能力好,她也会觉得t孩子已经好几岁了。
贞娘甩掉自己这种不负责的错觉,将鞋子给他套上,带着他洗漱好,道:“今日是你姐姐八岁生辰,娘带着你去外头转一圈,买点姐姐喜欢吃的菜,再顺便给她挑个礼物。”
可以逛集市,赵桐特别开心。
也不吵着自己要走了,爬进小推车,将里面的小毯子盖好,只等他娘带他出门。
赵珠的生辰在腊月二十三。
其实挺好记的,小年这一日。
有句童谣这么唱的,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
这么好记的日子,却从未过过一次生日。
想到此,贞娘心情有点覆杂,买完了菜立马带着赵桐去逛银楼。
她记得秋锦和郑觅都有银手镯,秋锦还有几个银项圈,上头坠了一颗很漂亮的坠子。
就连头上也有不同花样的小发簪,董氏经常根据衣裳的颜色给她换着戴,可同样年纪的赵珠别说手镯和项圈了,连小发簪都没有。
每日顶多扎一截发带,颜色也比较单一,是裁衣裳时剩下的边角料。
于是,贞娘进了门就要成套的买。
瞧着银楼的使女端出来的十来套首饰,赵桐有点胆儿怯。
这些东西应该很贵吧!
瞧瞧这做工,再瞧瞧这数量。
耳坠丶手镯丶项圈丶发簪丶发箍丶小铃铛……
一整套下来没个几十两出不了门吧,赵桐正感慨着,就见他娘拿一套兔子状的发簪给他看,“你觉得姐姐喜不喜欢?”
“喜欢!”
赵珠属兔子的,小朋友对自己的属相的小动物都有天生的亲近感。
贞娘笑道:“我也瞧着这套好,麻烦帮我包起来。”
使女应了一声好,麻利的将一套给她包起来放到了旁边,她觉得一套还不够,索性又选了一对粉粉嫩嫩的绢花和一对白玉兰花的小发饰。
这才心满意足地领着儿子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