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10)
因为幻境本来就是假的, 根本没有什么葡萄,所以她当然尝不出味道。
苏眠恍然大悟。
难怪她在幻境里这么久了,也没感觉到肚子饿。
“那妙玉师姐她……”苏眠忽然想到这一点。
难道曲妙玉已经被幻境影响了?
谢观点头, 默认了苏眠未说完的那个想法。
“三师妹对梁国执念太深,我会找她谈谈的。”
国破家亡自己却无能为力, 能在幻境中再次回到梁国,不怪曲妙玉会沈迷其中。
苏眠垂着眼, 神情沈重。
只听谢观话音一转, 突然问:“你可是想要修炼?”显然他不止听到了她和曲妙玉谈论葡萄。
苏眠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忙摆着手道:“不丶不用了,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快点离开幻境才是。”
谢观目光落在那盘葡萄上, 嗓音温和:“无妨,应该快了。”
快了的意思, 是谢观已经找到那个会移动的阵眼了吗?
苏眠不解,就见谢观递出手来,白皙宽大的手掌静静躺着一枚碧色玉简。
她惊讶地看向谢观,视线落在他的喉结上。
他道:“这是入门心法。三师妹的提议不错, 你既已能修炼, 无事时可以先看看。”
“多谢。”苏眠小心接过玉简。
泛凉的指尖轻轻擦过谢观掌心,带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酥酥麻麻的, 还有些痒。
谢观看着自己的手怔楞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虚虚一握,背过手去。
“幻境里的灵气本就难以吸纳, 你又是刚入门, 在修炼上可能会难上许多。但不必泄气,遇上瓶颈也可来找我。”
苏眠点头应下, 却并没有真的要去麻烦谢观的打算。
她心里有数,说不定出幻境那天她都还没摸到修炼的门槛,更别说遇到瓶颈了。
不过夜间回房后,苏眠还是没忍住好奇,学着曾经看到的凌云宗弟子的动作,将玉简轻贴额头。
玉简上微光亮起,入门心法像流水一样进入她的识海。
从最简单的引气入体开始,苏眠凝神静气,闭眼在虚无中尝试着感受天地间的灵气。
这一试,一夜就过去了。
等苏眠走出房门时,已接近晌午,一推开房门就看到了坐在庭院树下的谢观。
日光透过树隙落在谢观的肩头,他像是专门在等她。
苏眠走过去,近了才发现谢观正在削一柄木剑。
“谢师兄?”
谢观将未完成的木剑放到桌上,拂去木屑,温声道:
“气归玄窍,你一夜就做到了引气入体。”
“我已经引气入体了?”苏眠茫然。
可她自己为何全然没有感觉?
谢观擡手轻点一下她眉心,苏眠只觉得识海里像是一阵清风拂过,之后便看见又一丝淡到透明的灵气从她眉心引出,缠绕在谢观指间。
这一丝灵气薄弱得可怜,难怪苏眠感觉不到。
谢观动作轻柔,给她看过后便小心地将灵气送回她体内。
“是呢,这便是你的灵力。别看只这一缕灵气,那也是许多修士难以做到的。”谢观莞尔,“你的修炼天赋很高,应该说修真界少有人能及的天赋。”
昨夜忽感灵力波动从苏眠房内出现,谢观也觉得意外。
在幻境中修炼本就困难,苏眠还是从未修炼过的初学者,却能一夜间感应到天地灵气,引气入体。
如此强悍的修炼速度,谢观自认为他也做不到。
便是在幻境之外,也少有人能做到一夜之内就能引气入体。
若非受幻境限制,难以想象苏眠会有何等恐怖的修炼速度。
这样的修炼天赋,谢观感叹的同时,也更加怀疑起那个给苏眠下锁魂咒之人的目的。
“我的天赋很高……”苏眠喃喃,擡手摸到自t己眉心。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评价,得到认可,她睫羽微颤,眸光像是瞬间被点亮。
眼中明明是难掩的雀跃,却还要一本正经板着脸的模样,不禁将谢观逗笑,低低笑出声。
苏眠回过神来,脸颊有些发烫,偷偷瞧了眼谢观。
只是目光在谢观脸上短暂滞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捕捉到她的目光,谢观挑眉,指节轻叩桌面。
他当然不会像曲妙玉说的那样,以为苏眠看他是因为被皮囊迷惑。
苏眠的眼睛很干净,藏不住多少情绪。他能感受到,她每次看向他时,目光是一种纯粹的好奇。
为何是这样的眼神呢?有时谢观也会好奇。
…
以苏眠的修炼天赋,再让她自学简单的入门心法已经不合适,谢观决定亲自教授她心法和剑术。
得到木剑时,苏眠才知晓谢观那日的木剑是为她而削。
木剑虽然杀伤力不强,却胜在轻盈,对于还不能在幻境中调动灵气的苏眠来说再适合不过。
有谢观的指导,苏眠逐渐学会掌控灵力,挥出的剑法也初见锋芒。
她日渐沈迷修炼,但也没忘记曲妙玉。
“曲师姐她如何了?”苏眠问道。
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曲妙玉了。
“三师妹有意躲着我,我还没能跟她说上话。”
谢观是有心想找曲妙玉谈谈,但曲妙玉却不肯。
好几次曲妙玉只是远远看到了谢观,转身就跑,根本不给谢观说话的机会,一溜烟跑没了影。
梁国灭亡一直以来都是曲妙玉的心结,不怪她会留恋这个幻境。
谢观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一直没逼太紧。
不过他们已经在这个幻境逗留得够久了,曲妙玉也该早些做决断了。
思及此,谢观柔声询问:“正好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
苏眠抱着自己的木剑,疑惑问:“怎么帮忙?”
御花园内,帝后二人在庭中执棋对弈。
曲妙玉斜靠在一旁,她不善围棋,正看得昏昏欲睡,就见奶团子阿弟圆滚滚跑来。
“皇姐笨,把印玺落在阿弟宫里了。”他跑到曲妙玉跟前,肉乎乎的小手抓着印玺。
“你这公主印玺不是落在我宫里,就是丢到你父皇那儿,毛毛躁躁的,没个稳重样。”梁皇后从棋局中抽空擡眼,嗔怪道。
“母后教训得是。”曲妙玉笑嘻嘻将印玺收入腰间荷包。
梁皇后又道:“你这丢三落四的性子得改,今后去了仙门,可不同皇宫,你如何能照顾好自己?”
曲妙玉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道:“母后又记错了,儿臣根本没被选上仙门,更不会离开皇宫。”
梁帝与梁后的眼中空洞茫然了一瞬,而后才应道:“瞧我这记性,总以为呦呦过了生辰就要去仙门修行。”
“父皇母后莫要再记错了。”
庭中氛围再次恢覆融乐,一名宫人匆匆走来,禀报暂居宫中的贵人前来求见。
暂居宫中的只有谢观和苏眠,曲妙玉闻言面露紧张,但瞧见远处只站着苏眠一人,顿时松了口气。
苏眠被宫人带到凉亭内,初次见到曲妙玉的父母,她对着梁帝梁后行了个凡界的礼。
梁皇后眉目温柔,含笑道:“呦呦说你是难得一见的俊俏女郎,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苏眠被夸得脸上泛红,又后知后觉道:“呦呦?”
曲妙玉摸了摸鼻尖:“呦呦就是我。”
她又凑到苏眠耳边,小声补充道:“呦呦是我小名。修真界没有这个说法,但在凡界,小名就是父母亲人,又或是亲近之人叫的,这在寻常百姓家很常见。”
“小名……”苏眠似懂非懂地点头。
“曲师……呦呦可以和我去一个地方吗?”她看了眼帝后二人,改口道。
曲妙玉被苏眠这一声呦呦叫得耳热,一时不察竟被苏眠轻易就拉走了。
走到半途,曲妙玉便警觉起来:“你要带我去哪?大师兄呢?”
苏眠沈默了片刻,答非所问道:“曲师姐的小名为什么是呦呦呢?”
曲妙玉认真思索了一番:“呦呦鹿鸣,母后说我出生时她曾梦到一只衔着莲花的玉鹿,那是平安长生的象征,所以小名唤我呦呦。怎么样,好
“嗯,很好听。”
曲妙玉很满意这个回答,刚勾起嘴角却又很快压了下去。
因为她看见了在御花园外的谢观。
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长身鹤立,像是已等候多时。只是轻飘飘的目光看来,就让曲妙玉整个人僵住。
曲妙玉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害怕见到谢观的一天,在凌云宗时她盼着见到大师兄,总想跟在大师兄身边。
可现在她只想回到母后身边。
“三师妹不肯见我,只能出此下策。”谢观温声道。
负责将人引过来的苏眠歉疚道:“曲师姐,抱歉。”
曲妙玉狠狠瞪了她一眼,硬着头皮问:“这几日有些忙,大师兄找我何事?”
“我来看看你的状况,担心你在幻境里陷得太深,日后恐会滋生心魔。”
“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曲妙玉不自觉咬紧了唇。
谢观声音温柔,却又直白犀利:“我的意思是师妹要将阵眼藏到什么时候,难道想一辈子困在幻境里?”
曲妙玉脸色发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阵眼被藏起来了,所以谢观已经找到阵眼了?苏眠也是一楞,疑惑看向谢观。
“阵眼的位置总是在变化,且移动得毫无规律,是因为这个幻境的阵眼并非一个具体的地点,而是一个可以被师妹挪动的东西,对吗?”
谢观的目光落在曲妙玉腰间的荷包,她捂住荷包步步后退,却被谢观的一道灵力拦住退路。
一枚精巧的白玉印玺从荷包中飞出,曲妙玉脸色急变,一把扑过去。
“不要!”她紧紧抓住印玺,也重重摔在了地上。
“大师兄说得没错。”曲妙玉狼狈起身,“我的确想困在这里一辈子。这有何不可?大师兄难道要杀了我吗?”
她缓缓擡头,一双眼睛逐渐被黑色雾气侵袭。
这正是心魔入体的征兆,谢观皱眉。
曲妙玉却已先拔出佩剑,向着苏眠和谢观的方向刺来,剑气杀意翻涌,丝毫没有留情。
谢观将苏眠拉至身后,擡手挡住这一击。
尘土飞扬间,曲妙玉已趁机飞身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