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十月初一,吉美瑾产下一对龙凤胎。
吉美瑾累得半死不活,厉梁宸咧着嘴笑得像个大傻子。
吉美瑾心里极度不平衡,也感受到了生产的苦,坚决不打算再生了。
厉梁宸抱着哇哇哭的女儿满足得不得了,只知道傻傻的答应:“不生了,不生了。”
一旁的儿子被谢嬷嬷抱着,她严肃的脸上也露出慈爱的笑。
儿子不像姐姐爱哭,只在刚出来的时候哼哼两声后便一直安静。他眼睛还没睁开,抿着粉嫩嫩的小嘴儿微微转动着脑袋,仿佛已经开始接收这个世界。
晚些时候老夫人过来了,看着孙子孙女也高兴得不行,颤颤巍巍的掏出两个匣子递给抱着孩子的奶嬷嬷,对吉美瑾道:“小玩意儿,给他们玩儿。”
自从得知吉美瑾怀孕,女儿虽被圈禁但还活着,并且也怀了孕,眼瞧着活不了多久的老夫人仿佛重新焕发生机,竟然一日好过一日。
至今虽有些不良于行,需要人在旁搀扶,但好歹能去外面晒晒太阳,也还有精力操心女儿和大孙女。
十月初三,厉琳诞下一女,当时正在举办两个孩子的洗三礼。
吉美瑾原本没打算请人,毕竟她也没几个交好的朋友,想着等到孩子满月的时候再大办一场。
但厉梁宸不同意,他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还是龙凤胎,若放在现代只怕早就买了个热搜广而告之全世界,怎么可能让孩子们来到这个世界过得第一个节日如此冷清。
两人不免又拌了几句嘴,实则是厉梁宸平和的提出意义,但吉美瑾冷冰冰的反对,厉梁宸再三覆议,吉美瑾就是不松口。
厉梁宸叹了口气,知道三次已经是极限,也就不说了,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父子两同样的沈默,看起来倒有几分可怜。
但吉美瑾心肠冷硬,不为所动,谢嬷嬷等人倒是同情,可也什么都不敢说。
毕竟大将军在公主面前‘窝囊’已经不是一日两日。
没想到厉梁宸竟然阳奉阴违,洗三当天直接请来两位大咖,太子妃和礼王妃,这两人也算是吉美瑾贵妇圈里关系交好的,另外还有几位这一年来亲近起来的公主和宗室夫人。
加上厉梁宸的人脉关系,这一场洗三礼已经比一般人家的满月宴规格要高了。
有两位大佛坐镇,吉美瑾便是有意见也得憋着,还得笑吟吟的欢迎。但私底下送给厉梁宸多少眼刀,可就不知了。
龙凤胎的洗三礼也好玩儿,姐弟两已经睁眼,最喜欢睁着那对黑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认人。
姐弟俩都喜欢玩水,但表现截然不同。姐姐一进水里便兴奋的不行,双眼大睁,藕节似的四肢特别有劲儿,边叽叽哇哇的笑着边使劲打水,把奶娘身上的衣服全打湿了,就连旁边儿看热闹的夫人们也不能幸免,纷纷笑着惊呼,夸她有劲儿。
轮到弟弟,他一如既往的话少动作也好,等整个人跑进水里时,面瘫似的脸上露出迷之一般的微笑,眼睛也微微眯着,一双拳头在身边轻轻划拉,瞧着享受得不行,又惹来夫人们的一顿笑,只说这个是个内里活的。
吉美瑾听说便道:“他是闷骚。”
坐席的时候明月便匆匆来报,说是厉琳生了个女儿。
陛下仁慈,允许厉琳在生下孩子之前暂居将军府,但有专人看管,连院子也出不了。生下的孩子也只能归厉梁宸管。
厉梁宸匆匆来打招呼,“我去看看。”
吉美瑾点头,她不搭理厉琳,但孩子无辜。
对那孩子,她不由感慨是个会选性别的,若是男孩儿只怕往后处境要尴尬不少,女孩子虽不见得过得比男孩子好,但她情况特殊,而且有老夫人和厉梁宸在,她已经比许多孩子幸运得多。
三日后,老夫人做主给孩子办了洗三礼,宾客不多,与龙凤胎的洗三礼自是不能比。
满月宴的当天,龙凤胎有了自己的名字,姐姐叫厉则郦,弟弟叫厉则霖。
其实吉美瑾很想孩子和她姓,她的姓寓意更好,哪像厉字,透着股子锋利劲儿,咄咄逼人。
但这事也就想想,厉梁宸铁定不会同意,即便厉梁宸同意,老夫人以及某些急(多)公(管)好(闲)义(事)的老好人们也不会同意。
只能作罢。
之后厉琳的孩子也定下名字,周玉安。
原本按照皇室排序,她应该是惠字辈,和太子一个辈分,但其父已经是庶民,虽不改姓但也不能同皇室一个字辈。
周玉安满月的时候,吉美瑾让谢嬷嬷选了份礼品送过去。
隔日厉琳被送去铁莲庵。
走得时候天未大亮,厉梁宸会亲自送她前去,他起床的时候吉美瑾也醒了,她只看着男人穿戴,一个字也没说。
厉梁宸亲了亲她额头,也没多说什么离开了。
吉美瑾重新躺下,但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了,很快外面传来哭声,老夫人的,厉琳的,还有厉蕓的。
凄惨不舍的喊叫响彻整个将军府。
第二日老夫人便有些不好,厉梁宸和吉美瑾商议,让每日把孩子抱过去热闹热闹。
吉美瑾没什么意见,果然孩子一多,要么这个叽叽喳喳的叫唤,要么那个哇哇呀呀的大哭,老夫人再没心思担忧女儿。
待把老夫人安抚好了,厉梁宸便来折腾她。
这天晚上在她房里磨磨蹭蹭不愿离开,抓住她的手问,“那我今晚能不能和你睡?”
怀孕后没多久,夫妻两人就分床睡了。
吉美瑾似笑非笑的瞅他一眼,“跟我睡也什么都不能做,你要是愿意忍就随你。”
厉梁宸:“我知道,之前问过太医,他说孩子满月后就可以,但最好是等两个月。”
吉美瑾笑他,“你也好意思问,太医笑你了没?”
“这有什么好笑的,问问不是很正常的事,再说,也没人敢笑我。”
说了两句话,他很快去洗漱了回来。这时吉美瑾已经躺进被子里有些昏昏欲睡,他上床的动静又闹醒了她。
“你安静点。”
“好,睡吧。”
厉梁宸将她搂进怀里,不敢抱得太紧,免得打扰她睡觉,但手脚都将她缠住了,感受着她丰腴了不少的身体,闻着带着奶香味的异香,他长长的舒了口气,颇有种人生圆满了的满足感。
第二日早上,很长时日没同床的两人免不了玩些夫妻间的情趣,虽可惜不能进行到最后关头,但也算沾了荤腥,两人的脸色都很不错。
厉梁宸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孩子,然后去衙门里上值。
吉美瑾会睡会懒觉,然后逗一逗孩子们。她奶水足,每日都能喂一回,不够的才是奶娘们的事。
后来孩子们渐渐大了,她也会带着他们去公主府住一住,免得房子放在那里糟烂。
她不甚喜欢外出,大部分时日都在府里闲逛,如今有了两个孩子,更是离不得,好在公主府大,里面就有山有水。
原本还有个小花园,但吉美瑾嫌弃它太小,让人拓宽不少,里面种的都是她喜欢的花草。
她还让人养了不少动物,马儿丶羊儿丶鹿,狗儿丶猫儿丶龟,湖里有各种鱼,花园有鸟有蝶,热闹又清静,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后来孩子们渐渐大了,也喜欢在园子里玩儿。
但他们还喜欢霍霍,尤其厉则郦,那真是马憎狗嫌,动物们看见她就跑,连湖里的鱼都不例外,因为人家喂鱼用鱼食,她喂鱼用石子,家里有段时间的饭桌上总是能多一道鱼肉。
厉则霖则喜欢观察,为了搞清楚羊儿的羊毛有多厚,它直接把一头羊的屁股给薅秃了,挨了羊好几蹄子。
有一回他看见蚂蚁运粮食,想知道蚂蚁的家在哪里,便跟着蚂蚁找,结果钻进花丛里出不来了,他也不哭,等着人去找。
恰巧当时他姐姐和狗打架,她打不赢狗,却又不许人帮忙,一人一狗闹得鸡飞狗跳。
下人们既不敢撵狗也不敢抱人,只能跟在她身后护着,其他人也都去看热闹了,连吉美瑾这个当娘的都在一旁哈哈大笑,于是弟弟就被人给忘了。
后来天都擦黑了才找到人,吉美瑾急得不行,却又不能发火,谁叫她自己先不称职。
但她还是问,“那么多人找你,喊你,你怎么不应声呢?”
不到三岁的肉团子抱着她娘的脖子,平静回答:“等太久了,弟弟困了,碎了。”
吉美瑾无话可说,厉梁宸哭笑不得。
吉美瑾便把火气撒到他头上去,“弟弟肯定遗传了你,一天到晚闷声不响,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厉梁宸反驳,“不可能,我小时候是郦郦那样的,肯定像你。”
吉美瑾张嘴就要反驳,但突然想到不管是上上辈子的她,还是这个世界原来的吉美瑾,其实小时候都很沈闷。
于是不说话了。
姐弟两越大越聪明,也越不好管,并且主意还大。
他俩和大姐厉蕓丶妹妹周玉安关系都挺亲厚。
厉蕓早就长成了一个温柔腼腆的小淑女,十分礼貌周到。
周玉安却是个小憨憨,被她外祖母养的胖胖的,特别爱吃,尤其喜欢吃红烧肉。而且她力气也大,三个小的有时候玩上火了对打,厉则郦姐弟俩都不一定能打赢她。
但他们好起来的时候也特别好,周玉安四岁那年,和姐弟俩说想去看看父亲母亲。
她三岁时问起自己的爹娘在哪里,老夫人哭了一场,后来厉梁宸说孩子既然问了也别瞒着,于是她知道爹娘没在家,等她再大些会带她去看望他们。
却不想她自己竟然一直记着。
当时大人都离得远,并不知道他们谋划什么,反正等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偷摸钻进厨房里装烂菜的大框里被不小心偷运了出去。
然后又雇上马车去了建善寺,接着从建善寺某个狗洞里钻了进去,见到了周玉安那心心念念的父亲,了凡和尚。
将军府和公主府找人都找疯了,整个京城都知道大将军的儿女和外甥女丢了,诸般猜测甚嚣尘上,什么孩子被人贩子抱走了,什么大将军的仇敌来报仇了等等,最后连宫里都被惊动了。
吉美瑾初时还勉强稳得住,毕竟她了解自己的孩子,一个看着闷声不响实则心眼儿贼多,一个更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干,加上一个人来疯,这三个在一起绝对是能干大事的。
但随着时间过去,她很快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恨不得亲自跑出去找人。
就在这个时候,奉命守建善寺的一位校尉将三人送了回来,众人这才知道他们竟然跑去了那里。
姐弟两个被狠狠罚了,周玉安十分讲义气,张开小胖胳膊拦在前面,大声道:“舅舅,舅母,哥哥和姐姐是为了帮我才闯祸的,你们要罚就罚我吧,不许罚他们。”
厉则郦一把将她扒拉开,“哎呀你起开,我们是哥哥和姐姐,有事当然我们在前面。”
结果没扒拉动。
厉则霖好心道:“安安,你放心,等你回去了祖母也一定会罚你。”
厉则郦点头,“对,你不缺这顿。”
小胖墩儿顿时笑了,“那我就可以陪着你们了,那我现在回去,等罚完了咱们再去看我娘。”
厉则郦拍着胸脯保证,“都答应你了肯定算数。”
厉则霖觑了严肃的父母没接话,心里想恐怕很难再偷溜出去喽。
小胖墩儿满意的笑了,还怪有礼貌地和吉美瑾夫妻告辞,“舅舅舅母,等我罚完了再来玩儿,你们别送了。”说完迈着小胖腿儿跑得飞快,下人们赶紧跟上去。
夫妻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严肃的表情险些没绷住。
吉美瑾又狠狠强调了一遍安全问题。
她既不骂人也不打人,就是在两个孩子耳边一再重覆小孩子独自出门的危险,一遍又一遍。
俩孩子最开始还听得认真,后来只想捂耳朵,但捂耳朵的后果更严重,两人只好祈求的看向父亲,可父亲爱莫能助。
直到两人都快倒背如流并且严肃保证再不偷跑了,吉美瑾才放过他们。
后来吉美瑾问他们在寺里的见闻,两个都摇头,“不能说,这是我们和安安还有了凡的约定。”倒是讲义气。
但吉美瑾一向尊重孩子,也不逼问。
晚上的时候和厉梁宸说起这件事,问他安安能不能去看她父母。
厉梁宸道:“若按照严格些的规矩自然是不能的,但安安是女孩子,而且这么小,法理不外乎人情,找个机会问一问上面吧。”
后来安安果然有了探望父母的机会,每月四回。
但这几个孩子糟心的时候远不止如此。
很长一段时间里,吉美瑾都觉得这两个孩子太精太能闹腾,养得她精疲力尽。厉梁宸便趁机鼓动,说可以再生个乖巧听话的。
吉美瑾嗤他这是赌徒心理,生孩子又不是数银子,是多少就是多少,孩子生出来是最没定数的。
然后第二年春天她的小儿子诞生了,取名厉则柏,小名吉利。
他和哥哥姐姐都不同,从小就是个正常孩子该有的模样,好像取了前面两个的中间值,吉美瑾一度觉得自己的愿望达成了。
自从有了弟弟后,哥哥姐姐也乖巧了不少,等到弟弟能走动之后,基本就是他们带,吉美瑾和厉梁宸难得享受了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
直到有一天,礼王带着他哭红了小脸儿的小女儿,和鼻青脸肿的小儿子找上门。
礼王的小儿子周承钰说,因为他的妹妹珠儿太漂亮,吉利看见后偷亲了她,这可把周承钰给气坏了,骂吉利是个小采花贼。吉利立即找到哥哥姐姐告状,于是那两个叫上周玉安,四姐弟把对方两兄妹给打了。
吉美瑾都惊呆了,但她从不是武断的家长,便问吉利到底怎么回事。
吉利睁着他那双清澈的小鹿眼儿看着她,乖兮兮地,“娘,我不是采花贼,我只是想要珠儿姐姐的头花,然后带回来送给你,可是珠儿姐姐说我比头花漂亮,让我亲她一口就给我,我正亲着呢,承钰哥哥跑过来就打我,我就找哥哥姐姐帮我打回去。”
吉美瑾一阵讶然,忍不住问珠儿,“是这样吗?”
珠儿哭哭啼啼的点头,“是的。”
又忍不住埋怨哥哥,“都怪你,我都快被吉利弟弟给亲到了。”
周承钰暴躁,“可是娘说这是不对的,女人不能随便给男人亲!”
吉利在一旁更正,“承钰哥哥你错了,我今年四岁,不是男人,是男孩儿。”
周承钰,“那也不行,总之你不能亲我妹妹!”
吉利叹气,“我已经知道了,这次就让我长记性了。”
他又忍不住转头看吉美瑾,“那娘,我以后也不能亲你了吗?”
吉美瑾微笑着道:“当然可以,我是你娘,不是一般的女人。”
吉利慎重点头,“好,以后除了娘我什么女人也不亲了。”
厉梁宸在一旁出声,“倒也不必如此……”被吉美瑾一个冷眼瞪住。
转眼几个小孩儿又玩到一块儿去了,只剩几个大人不尴不尬地坐着。
后来又经过几次事,吉美瑾渐渐察觉,吉利虽是被爱包围着长大的,但他显然太过老实了点。老母亲难免又叹气。
厉梁宸在一旁开导,“他有我们,有郦郦和则霖,怕什么。而且他并不笨,只是本性单纯善良,多教教也就是了。”
吉美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得厉梁宸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淡然时,她突然道:“总之,再也不生了。”
厉梁宸忍笑。
很长一段时间里,吉美瑾夫妻都是京城里的模范夫妻,是许多女子艳羡的对象。
就连女儿后来长大了也问她,是怎么和爹爹这样好的。
他们好吗?
她忍不住打量男人,许多年过去,人依然挺拔而俊朗,高大又威严,便是他脸上那道疤也已经看习惯,从不觉得丑陋和吓人。
其实即便年轻的时候两人之间有不少矛盾,但厉梁宸在她心里的形象一直还不错,很正面。
她怀孕后他从不乱来,只要有时间都会守在她身边,有事能第一时间找到人,他的厉害从不耍在她和子女身上。
无论在这里还是前世,相对来说他已经是个优秀的男人。便是在厉琳的事上,他的所作所为虽有私心,但其实无可厚非,那毕竟是她的妹妹。
他如果真对她不管不顾,反而显得冷血无情,她反而要害怕他这个人了。
两个人相处,看得是那最低处,厉梁宸的底线显然高于一般人。
至于爱不爱?那真不是最重要的。
为了活下来她已经花尽全部力气,根本没有多馀的精力去应付那些风花雪月。
他们都不曾为了情爱轰轰烈烈过,大多时候都是平心静气的,往后的人生如果能长久处下去,说不定能产生爱,但最终都会演变成亲情。
即便他们在中年,甚至老年的时候和离了,极大概率也不会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甚至对方有事另一方也会尽力相助,因为他们即便分开也不损亲人的感情,更因为他们还共同拥有孩子。
其实,这就够了。
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