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十分惨烈的战斗。
双方都不是对战斗得心应手的人，几乎是把剑硬生生地当成斧头在劈砍，夹杂着符咒五光十色的映衬，竟然有一种交织着光影的暴力之美。
当然了，浑身都是伤的薛知舒不会觉得这有什么美的。
她刺过张繁一剑，害过星际时代的路人甲，也诛杀过阴魔妖兽。不过这种和人类脚踏实地的战斗，说起来还是头一次。但是不上前还能怎么办呢？薛知舒知道，斯菲瑞不会总给她退让的机会的。
妖族使者看的兴致盎然，没有在意她直线下降的战斗能力，也没有帮忙击杀李紫云，似乎这场同门相残的好戏正中了他的喜好。虽然他不愿承认，不过某方面，他和哥哥确实很像。
最后一击。
薛知舒手中七令剑光一闪，她人已经移动不得，但剑气的攻击范围还是能触及到李紫云的。何况李紫云的情况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窝里蹲一派的他，战斗耗费的体力就够站立不稳的了。
“抱歉。”
长剑刺入的声音，掩盖了这再微弱不过的道歉。
李紫云轻咳了一声，压抑住喉咙间涌出的血气，话音断断续续：“师姐……留手了吧？”
对她而言，这绝对不是一场留手的战斗。能打到这么个势均力敌的场面，都是薛知舒自己实力所限，实在和留手心软扯不上半点的关系。李紫云也许看出来了，也许没有，但他最后说出的，还是肯定意义大于疑问的一句。
没来得及回答什么，李紫云的呼吸渐渐轻微到几不可闻，他压不住一连串的咳嗽，握剑的手，无力地垂下。
薛知舒张了张嘴，话语又咽了回去，最后反而有些想笑。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原则，简简单单地就破开了，她从不后悔过去的决定，可和斯菲瑞签订契约毫无疑问是她的失败。
是过去平凡无趣又憋屈的生活有趣，还是现在更好？
她的脑海里闪过这个问题，却没有找到答案。
事实上，斯菲瑞倒是能作为旁观者给她一个确定的答覆。他一手打造的下仆，虽然是仓促之下的选择，但现在看来也不失明智——薛知舒是个没有明确善恶观的人。所以她所谓的底线，只是生活在人类社会中，潜移默化的一种平常思路。这样的人，当然有很大的改造机会，斯菲瑞相当有自信培养一名心狠手辣的手下。
寄宿在宝石里的斯菲瑞瞥了一眼看戏状态的妖族使者，恶意满满地想着：这人，就是个能让下仆转变成手下的好打击啊。
因为和妖族的合作关系，妖族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薛知舒被关在秘境里耗死，所以妖族使者还是很认真地给她带路出了秘境。甚至他还周到地想好了谎话，比如秘境当中遇到了怎样的危机啦，紫云师弟是怎么死的啦……
身为头一个回来的金丹，以往又有着战斗力的优秀记录，掌门云霄不多做考虑，当下就把薛知舒派到了前线战场上，修者的根据地竖陵。不过云霄的师叔没那么好打翻，目前修者面对巨大的压力，云霄的师叔依然有精力考虑薛知舒话语中的漏洞，好在他们还是没有考虑的太大胆。
询问一番秘境内的环境，众人不由感慨：以往阵法困人可是修者的专利，可这一手不知何时就被老对手妖族学了去，现在反用出来还如此成功。
前线根据地竖陵，遥望对面阔空林，薛知舒的神识感受到密密麻麻的阵法铺设。
妖族的手段简单直白，就是战力加上阵法，有着先天优势的妖族又着重了术法方面的发展，一时间本来就不如妖族贴近天地灵气的修者都要被这不公平待遇气哭了。何况阵法，这么修者的手段居然被妖族玩得很溜，让一干自称钻研阵法的修者顿时脸没处搁了。
此时竖陵旁有十多名金丹，另有专攻阵法的奇诡门精英阵容大量出动，一个个外放神识，神态严肃端正的跟解高考题似的。
“妖族的智慧有所提升，是换了皇族的缘故吗……”叶恕的目光望着遥不可及的妖界，若有所思。
作为一名很有希望突破元婴的金丹，这时候出现在竖陵，当然是一种权衡利弊后的选择。其实对于人数众多的修者来说，妖族再精锐，他们也不认为自己主场会输给外来兵，关键得看牺牲多少人，以及……牺牲谁家的人。
大家都希望直接竞争对手牺牲，也不希望自己牺牲，因此每派都有派出至少一名金丹，看着门下的那群筑基，别被别人家的给吃了。元婴的太高端不舍得，金丹还是派得起的，于是高景派选择了目前金丹中最强的叶恕。而且，叶恕的权谋水平很高，关键是阵法水平也不赖，各方面都适合的不得了。
竖陵根据地的战场指挥就是叶恕，毕竟远方操纵的人是在钓鱼，他们这些上了前线的可是在拼命，一个个当然没闲心搞什么权力斗争，纷纷同意他们中很有领袖气场并最强的叶恕来承担指挥责任。
“很久没见了，还记得我吧？”既是为了转移心情，又是为了争取好感，薛知舒起了闲聊的头。
叶恕眼中划过一抹覆杂的笑意：“终生难忘。”
“你的终生长短可真不太好确定……”薛知舒随口吐槽了一句，突然看到远方法阵上冒出的血红色光芒，立刻起身。周围修者有不少人都察觉了妖族大军的异动，也纷纷躁动地准备战斗。
原本人数不多的妖族大军中，冒出了一排排五级妖兽——红罗兽，仿若从天而降。
这凭空而来的妖兽让薛知舒心下一惊，实话说，修者对于妖族最大的优势是主场作战丶人数众多。假如妖族真像她所想的那样，有着源源不断的生力军……
想到这里，薛知舒又自嘲地一笑。就算担心，也轮不到她这个和妖族交易的背叛者啊。
这里的修者之前多少都经历过一两场战斗，眼见对面情况，自觉地站成队列。最后方是使用法阵的修者，前方则是清一色的剑修，虽然彼此之间还有点小团体抱团的情况，不过比起各自为战已经好太多了。
因为没摸清对面的具体情形，作为金丹，薛知舒是不用上前的。叶恕因为是统率，不得不下达指令，看大家一副要攻上去的样子，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不用这么紧张，先派几个人去探一下。”
他点了几名身手敏捷的剑修，都在筑基后期，而且看他们衣服的颜色标记差别，明显出自不同门派。
负责阵法的奇诡门领头者走过来，把几张符咒交给叶恕。叶恕似乎在这里的威望很高，他自然地接过，分发给几人：“遇到危险就撕开，我们会看到的。”
几名剑修毫无异议，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薛知舒却总有不祥的预感。
因为同伴前去执行任务，本来还故作轻松的修者们沈默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难捱的等待时间几秒钟也显得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伴随一声尖啸，空中划过几道灿金色的光。
奇诡门领头者脸色一变：“不好，他们有危险了。”
竖陵金丹修士是有几个，可为了没多大的事情就出手，显然不符合一群金丹明哲保身的本性。毕竟金丹只要不作死，死日遥遥无期，为了一场必赢战争的局部战斗探查行动牺牲？傻瓜才这么干。
傻瓜薛知舒主动请命：“我去看看。”
“……你愿意？”
名义上叶恕是这里的统率，可大家都是金丹，就算他强一点，也没必要真的事事请示。叶恕满脸不可思议地凝视着她，就像看到了一只稀奇的怪物。
薛知舒耸了耸肩：“不愿意为什么要提出来？”
补偿心理也好什么也好，去一趟对她并无坏处，即使斯菲瑞质疑，她也能找到“锻炼实力”的理由搪塞。无论如何，她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否定那几人生存的可能性。
就是……
“你怎么也跟来了？”薛知舒纠结不已，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真不想拖累重要人物死去。
叶恕轻飘飘地打发道：“有点兴趣而已。”话音未落，发觉一名妖族注意到了这边，他仗着隐行符，一道剑气贯穿了那名还在疑虑的妖族心口，血迹却反常地没有流出。
“快点走吧，让别的妖族发现了，还需要浪费灵力处理痕迹。”叶恕甩出一张燃灵符，妖族转瞬被熊熊燃起的火焰烧得灰烬也不留。一系列毁尸灭迹的动作流畅无比，薛知舒都来不及插话。
妖族大军和修者相仿，外界都布置了层层阵法，就算精通，破解也需要时间。薛知舒只是打算寻找那几名剑修，就和叶恕分两路绕着外围寻找起来。
一直没找见人，薛知舒疑惑地停了步子，难道那几人进到阵法里面去了？
思索一阵子，时间就过去了不少。她调用起来很艰辛的原主知识没有及时提醒她，隐行符不仅有时限，而且这个时限……绝对不是很长。
“人类！”
一个熊族士兵诧异地看着突然冒出的人，握紧了长刀，凶猛地砍了过来。这个熊族士兵只在外围巡逻，为了捞到功绩，他没有把侵入者的消息立刻报告上级，反而自己提刀攻击。
薛知舒被这一喝惊醒，反射性挥剑，她好歹也是金丹实力，剑气速度在熊族士兵的长刀之上。其实这名熊族若是换算成人类，实力也就在辟谷后期，差着两个阶层。
熊族措手不及，瞪大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地面上的生命刚刚还活着，转眼就成了尸体。薛知舒低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想要离去时，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截住了她：
“还介意吗？”
薛知舒擡头看去，叶恕站在另一面，已经没了隐行符的遮掩，逆着光的神情却仍是晦涩不明。
面对这个问题，她楞了楞，认真地回答：“我从来就没介意过。”
不是不能杀不想杀不敢杀，一直以来……只是没必要杀。她为了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而惋惜，但即使难过，她也不会做出除此之外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当反派，主角本身就是个坏人是必须的吧？
太正直了反而没法继续下去的感觉。
章末：
女主：从来不介意（杀人）。
叶恕：……（好感度降低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