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修者世界的死亡率来看,战争中死一两个人完全不奇怪,何况修者的世界观当中,是有所谓的死后世界的。可在目前很安全的竖陵根据地死了一个人,出于同情,众人都很顾及薛知舒的情绪,没有再提到过让她去侦查。
“这次的目的是尽可能造成破坏,至少要看到妖族反击。”叶恕点出的一队五十人包括不少金丹,大家这些日子被困在营中,对手妖族却没个动静,很多人都想早日离开这边。因此几个高阶修者提议干脆强攻算了,这个意见得到众人的一致同意。
薛知舒休息的很无聊,悄悄扯了叶恕一下:“我也去好了。”
“不行,你需要休息。”叶恕直接了当地回绝了,压低了声音说,“他们会帮忙注意的,如果看到了唐元笛,回来就告诉你,所以你就没必要去了。”
“……”
好像被误会成挂念唐元笛了。
希望是希望,薛知舒也不是看不清事实,唐元笛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个处境就算换一名比他厉害的人陷进去,照样会死掉。说起来她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前两日还觉得难过,现在心中反而没什么触动。
这样又好像很对不起唐元笛似的。薛知舒叹了口气,继续闷在根据地里画符,至少还能派上点用场。
叶恕坐在她旁边泡茶,自从来这里的那天他就一直很悠闲,因为高景派给的命令是保全自己。这些名门大派一个个注重集体荣誉的紧,其他高景派的人一个个都拦着他,主动接替他上前线,生怕这个很快会进阶元婴的前辈憋屈身死。
画完最常用的隐行符后,薛知舒蘸了下银符笔,擡笔时,却被叶恕打断了。
“……别画了。”叶恕按住她的手。
她不解地歪过头:“嗯?”
叶恕默然半晌,似乎是很少安慰人,在思考该怎么说。然后,他斟酌着说:“人总是会死的,你进阶元婴的希望很大,如果唐元笛没能及时冲破金丹,你们早晚会迎来一别。”
他安慰人的语气极其生硬,说完了自己也觉得尴尬,闭上嘴别过了头。
薛知舒哑然失笑:“我不是难过……”说到一半,她楞住了。
难道徒弟为了保护她死去,这件事不让人难过吗?或许原主不会有反应,可她生长在和平社会,更没有相信过人死后的来世,为什么她居然一点悲伤情绪都生不起来?
“你的脸色很差。”在叶恕眼中,她的脸色用惨白来形容也不为过,走起路来都摇摇欲坠的。
薛知舒摸了摸脸,说了声“是吗”,就撑着桌面想要起身,一个没站稳,险些倒下。脑袋有些眩晕,比起悲伤过度,她更相信自己是生病了,强撑着走了几步后,叶恕很无奈地过来扶了一把。
“所以你还是休——”
叶恕这边话音未落,就觉得胳膊上一沈,对方已经倒下了。
高阶修者会生病吗?
这个问题即使是问小孩子,他们也能回答出正确的答案。毕竟人们想要修仙的原因就有一条是长生不老丶百病不侵,要是一名金丹修士都发烧感冒体弱多病了,人还修仙做什么。
是以众人皆以为薛知舒承受不了小徒弟死亡的巨大打击,甚至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
根据地内是临时搭建的房屋,用到了许多阵法,薛知舒躺着的这间是给伤员住的干净屋子。叶恕伸手搭上她的脉,过了一会儿,困惑地收回了手。脉象微弱,虽然用心理原因解释也说得通……
昏迷中的人微微皱着眉,脸上依旧没有血色,让本来就冰冷严肃的面容更没了活人的气息。叶恕静静地看了很久,他曾经也好奇过薛长老有没有被夺舍,但现在,这个问题似乎也不重要了。
比起原来的那个人,他更喜欢如今的。脆弱丶矛盾又天真。
不知不觉中,手指已经压上了对方的眼角,再往旁边稍微移动一下,就是柔软的眼睑。叶恕怔了怔,霍地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砰。
门关上了。随着这声重重的关门声,薛知舒的心跳也顿了顿。
没错,虽然身体动弹不得,可实际上,她是有清醒自我意识的。莫名其妙就晕倒在外面,薛知舒还没来得及寻找原因,就被叶恕的举动吓住了。
那一瞬间,薛知舒还以为叶恕要戳坏她的眼睛。
平覆了心情后,她开始试图坐起来。身体僵硬地躺在床上,大脑发出的指令,都无法忠实地传达给身体。挣扎了半天,她终于放弃了尝试,心中却起了惊恐。
“斯菲瑞……”
“想起我了?”
最后,反倒是呼叫斯菲瑞的行为得到了回应。斯菲瑞没有花太久看她的热闹,也有部分原因是,他近日都没有被饿到,因此就心情大好地没继续放任她恐慌下去。
薛知舒放心地舒了口气:“还以为要变成活死人了。”
随随便便接近的态度,好像他们是平等的关系。斯菲瑞是真的很好奇,要是这个自以为坚持原则的家夥发现了真相,会做些什么。他哼了一声,提醒道:“好好考虑你为什么会昏倒的原因吧。”
“原因啊,悲伤过度?”薛知舒划掉这个可能,漫无目的地想着,突然惊觉,“——等一下,为什么我不觉得难过?说起来,斯菲瑞你是会吞食感情的吧?”
很多次,明明以为自己会有很大反应,可之后都平淡无奇地过去了。
“怎样?惊喜吗?”斯菲瑞恶意地问。
“……”薛知舒无声地长长叹气,“好像生气的情绪都提不起来了。”
猛然想到这点的时候,那一刻是惊怒交集的。但即使对斯菲瑞生气,恐怕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这么一想,她连说话都懒得说了,反正也只会被他当成个笑话。
手刃自己的师兄弟,眼见小徒弟受伤。无法宣泄这种痛苦,反倒越发痛苦。
斯菲瑞火上浇油地补充:“以后我还会这么做,因为你也就难过的感情能下咽了。”
薛知舒保持沈默,什么也不想说。
“嘎吱。”
门不知道被谁推开了,薛知舒反射性就想看一眼来人,这才发现自己还处于动弹不得的状况。紧张地听着极轻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她忍住想问斯菲瑞的心情,推测来人的身份。
脚步声停在了她的床边。
“唉,早知道……就不要下灵引了。”来人后悔地感慨着,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在翻找什么东西。
薛知舒对声音并不敏感,只直觉这是认得的人。努力辨认声线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擡起了她的下颔,指尖温度冰凉,不似人类。
紧接着,圆弧状的瓶口抵在她的嘴边,口中涌进了一股黏稠香甜的液体。薛知舒呛了一下,本能地咳嗽两声,才发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能动了。
薛知舒咽下液体,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底红纹的面具。
“……你啊。”薛知舒不太意外。
妖族使者撇了撇嘴,把手中的瓷瓶塞了过来:“什么叫‘你啊’,怎么听起来像是不愿意见到我似的。既然醒了就自己喝吧,省的要我亲自喂你。”
薛知舒喝了一口不明液体,后知后觉地问:“你知道我晕倒的病因?”她晃了晃瓷瓶,“不然怎么知道这个能让我醒过来。”
“呃。”妖族使者顾左右而言他,“巧合丶巧合而已……”
一听就知道是敷衍的答案,薛知舒觉得头还有些晕,暂时没心情追究。瓷瓶的温度冰镇过一样,但她握着瓷瓶的手却诡异的很暖和……比起暖和,甚至可以说是在非正常的发热。
用手背试了一下,脸颊的温度也同样火热。
薛知舒这才觉察到反常,她闭了闭眼,总感到眼前的人影在发晃。
妖族使者本来在一旁心虚的紧,一见她脸上绯红,顿时如临大敌:“你的酒量如何?”
“酒量……”薛知舒揉了揉越发朦胧的眼睛,回答慢了半拍,“就这样,我只喝过几杯,大概是七杯倒的酒量吧。怎么了吗?”
妖族使者闻言,十分痛苦:“不,没什么。那个,我种的灵草就要成熟了,我必须先回——”
他想起身逃跑,却被紧紧地拽住了衣袖。他没来得及表现壮士断袖的觉悟,薛知舒就以慢吞吞的表情,出手果决地折断了他的手腕,动作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嘶……”妖族使者吸了口凉气,“你够狠的啊。”
以他的武力值,无论如何都不该这么轻易地受伤。属实是薛知舒的动作太过出人意料,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而且他也没强到被金丹修者偷袭都毫发无损的地步。
薛知舒意识不太清晰,就看人影白白红红地晃来晃去了,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擡手碰到了妖族使者那张面具。对方下意识向后了一些,还处于惊讶她下狠手的阶段。
啪。
面具落在地上,清脆一声响。
妖族使者立即用完好的那只手想要挡住脸,雪白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也滑落下来,遮住了半张脸。但在他的空隙中,薛知舒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对面人面具下的容貌。
即使是白发红眸,也非常熟悉。
“……元笛……?”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表现得很明显,不过揭露谜底的时刻总是必须的。
有没猜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