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面对维丹特一脸匪夷所思的喊声,薛知舒充耳不闻,笑得阳光灿烂地把人直接从马上拖了下来。马也很给面子地保持了安分,只是打了几个响鼻,歪着头看她。
薛知舒笑容不变:“你需要休息。”
游行队伍回的是光明殿,而摄政王的宅邸显然和这边相距甚远,至少是不够吃饭一个来回的。维丹特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随便找点东西吃一口,以免下午从马上摔下来。就连体力好的人,高强度转了一上午都会疲惫不堪,何况是体能超低的维丹特。
“那也不要在光明殿的马车上休息。”维丹特抿紧了嘴,极为不情愿地撇开头,“这是光明殿门口,能放开你的手吗?我可不想第二天又传出什么奇怪的消息。”
“嗯……或者你比较喜欢——《惊爆!摄政王其实是武力废柴很好绑架!》这样的消息。”薛知舒悠哉地掀起马车的帘子,偏了下头,“请吧,你总不希望圣食日是以‘摄政王从马背上摔下来’做结尾吧?”
其实维丹特这种一看脸就觉得一定很弱的家夥,这么多年能没有暴露病弱的事实,靠的是利坦绝无仅有的水火双系十二级魔法师能力。既擅长辅助,又有攻击力这么平衡,令人不禁在光环下扩大了他的战斗力。
游行再开前,维丹特就离开了马车。整个下午,无论薛知舒说了什么毫无意义的搭讪台词,维丹特都十分耐心地接了话,颇有点收了好处没法直接无视掉的感觉。
圣食日圆满结束,圣女的工作也告一段落,薛知舒盘算了一下今日和维丹特的交流次数,还算高兴。
“小伊丽莎白,梵亚让你去忏悔室一趟。”
回卧室的路上,一个褐发蓝眼的骑士拦住了她。来人和原主应该很熟悉,说话时并没有用尊称,还略带同情地看了她几眼,“那个,不方便回答你可以不说,但是你和摄政王阁下……有私交?”
薛知舒几乎可以预料到忏悔室等待她的是什么,正好连被劫持前那天游行的礼仪一起清算,不加利息都够她喝一壶的了。此时她深恨原主的体质——貌似除了光明元素,其他元素迟钝度满分,根本打不过梵亚。
“私交……有点怨气而已,因为被关了一次。”
“那就好。”
杰斐松了口气,关心地叮嘱道,“离他远点最好了,虽然摄政王阁下工作能力很强,不过长老会那些人……而且他的政治立场也不太适合你。之前没在他那里受伤吧?”
“还好,只是禁止到外面活动。”薛知舒本着少说少错的道理,根本不敢在原主的熟人面前多说。
其实她一直很怀疑,原主的存在感这么薄弱吗?还是说她和原主性格太同步?代替原主生活了这么久,居然都没人看出来?身边的女祭司也一个个没有提出疑问……当然,也有可能是不敢提出,可梵亚作为原主的血缘哥哥,什么反应也没有。
忏悔室,狭小的空间布满昏黄微光。
梵亚坐着唯一的凳子,鞭子轻轻敲在手心上,亲切道:“知道哪里错了吗?”
“……不该帮他。”
“错了。”梵亚教导,“是不该在有人可能看到的地方做出那种行为。你是圣女,从来自利坦全部的少女中选中,经历了七年的培养才坐上这个位置。还记得当初发下的誓愿吗?”
圣女候选人,培养期每年都要在光明神像面前发誓,表明诚意。连续七年,反覆确认为神明奉献一生,直到发誓时的话语时刻回响在心中,一刻也不敢忘记。
显然,梵亚所指的是“终身贞洁”这一条。毕竟没有一条说不能和摄政王交朋友,虽然维丹特并不信奉光明神,可也没有拿出什么其他信仰大肆宣扬,还算不上异教徒。
圣女不许恋爱,她是神之妻。
这种常识薛知舒不是没有,可她特意为了圣女的身份制定了嘴炮路线,偶尔才表露一下“虽然很讨厌你但也没有让你倒大霉”的意思,没想到还是触碰到圣女的禁忌了。
“……没人的地方可以吗?”薛知舒问。
梵亚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好久才不容辩驳道:“不行。”
“为什么啊,我又不是要嫁给他,偶尔交流交流没什么的吧?”薛知舒企图给梵亚刷点妹控指数,以最诚挚的目光解释起来,“其实我不喜欢他,就是想刺激他几句,不然白被关那么多天了。”
“不行就是不行。”
“哥哥……”
哀求半天,梵亚都是不为所动,而且说到最后,还露出了很温柔很温柔的微笑。这表情和他宣告罪状时一模一样,于是薛知舒果断放弃了从梵亚这里拿许可,大不了以后外出圈钱时接触好了。
等躺在卧室柔软的床上时,薛知舒才反应过来——梵亚没打她?
难道说这对兄妹是耍花腔而已?目前她也只是被抽了两次,顺带无数次警告的目光,之后就有魔法治疗,真正算是伤筋动骨的只有签订血契。
薛知舒想着想着,渐渐沈入了梦乡……
……
手脚动弹不得。
一片漆黑,背后是冰凉的木头,身体紧紧贴在上面,手脚上都绑着粗糙的绳索。她挣扎了一下,想要出声,却仿佛有什么堵住了喉咙,声音卡在嘴边,没在黑暗中激起一丝回响。
无边的沈寂中,从脚下亮起了微微火光。
正在她为这情形惊疑不定的时候,火焰猛地窜起,有生命的蛇类般蜿蜒而上,皮肤上感受到炽热的温度在翻滚。随即,火光照亮了整个空间——
“!”
无数眼睛紧紧盯着她。那是遭受火刑的人们,临死前怨毒凝望的双眼。
薛知舒反射性地避开那些眼睛的凝视,大脑一瞬间思考也停滞下来,连为什么会身处这种境地都来不及考虑,只能闭眼装成什么也没看到。
“原来这就是你的恐惧。”
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薛知舒立刻看过去,就见之前魔神殿的那个青年一身及地的宽袖黑袍,在无数视线中闲庭信步,最后停到了她的面前,微弯下腰,直勾勾地看着她。
多了一个人,薛知舒终于从恐惧中脱离,正常地思考起来。
“梦境?”她问。
青年伸手拨弄了一下她手腕上的绳子,缠绕的很紧:“唔,就是这样了。”
薛知舒狐疑地打量他:“不对吧,我做梦怎么会出现你,你是用什么手段进来的?啊,不过无论怎么来的,先别急着走,与其做噩梦还是看到你比较好一些。”
“不担心我会伤害你?”
“比起这种老套的问题,能不能先把绳子解了再聊天?你看到这么急需帮助的女孩子,就只是呆站着真的不要紧吗?”见对方碰了下绳子就不再动手,薛知舒忍不住吐槽。
青年怔了一下,真就听话地帮她解开了绳子,犹豫后才问:“……什么老套?”
离开十字架,活动了几下手腕,薛知舒环视周围,那堆眼睛还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她打了个冷战,果断把目光放回青年那张各种美貌的脸上,对比起来,美貌度的提升还是相当惊人的。
“比如问我担不担心你会伤害我丶光明神会来救你吗之类的就很老套。”薛知舒说,“既然我都没有一上来就开打的阵营意识,你也放轻松点,聊聊平常的话题怎样?总是考虑阵营问题太沈重了吧,总不能每时每刻都背负着这种意识,像自己是为神明而活的一样。”
“……”
直白的话似乎给青年的冲击力太大,他陷入了言语不能的呆楞中。
好半天,他才艰涩地问:“圣女……不信神吗?”
薛知舒随便地回答:“也不是不信,但除了神明,人的生活中还有很多东西。如果只是因为教义而限制了自己的目光,岂不是得不偿失,说不定交个魔神殿的朋友也很有趣呢。”
说完,她还顺手用了个十级的永明术,身边顿时漂浮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光球:“喏,光明魔法不还是用的好好的?”
青年顿时沈默了。
在大陆上,黑暗和光明两种元素被称为天生的对立,同样是需要强烈信仰才能施展,一个破坏一个恢覆,简直是一开始就注定了光明殿和魔神殿的敌对。之所以利坦人民这么信任光明殿,也是因为光明魔法极强的治愈作用,这种实实在在的好处很难让人不动心,可怪的是只有光明殿的人才能使用。
要说这不是唯心主义的信仰魔法,实在解释不通。
可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信仰不够虔诚,还能使用光明魔法的典型,他确实陷入了世界观重组程度的冲击里。
“可我是黑暗神的转世……”青年语气飘忽道。
神明转世?这人气质别致,容姿出色,再加上是黑暗神转世,在魔神殿的地位妥妥的不会低啊!连绑架圣女都要高层亲自出动到敌方大本营的利坦,魔神殿未免太闲了点。
薛知舒观察了他一会儿,诚实道:“没看出来。谁告诉你的?还是说你有作为黑暗神的记忆?”
“……长老。”
青年回答的音量极小。
“所以说,长老说你是黑暗神你就信了?你……”天然呆么?薛知舒忍住后半句,一时之间也不在意背景板的诡异了,干脆坐在十字架下面的柴堆上,仰着头看青年继续久立无语。
他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又是一个少女的怒吼声远远传来:“聊够了就赶紧出来!用十二级的魔法很累好吗?楼西你这是压榨童工我要告你!”
作者有话要说: 嗯,楼西就是个天然呆,从小接受洗脑的孩子的世界观你打击不起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