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归来那日，夜中的走廊上，薛知舒听到了耳熟的谈话声。
“我要去……对不起……”断断续续的声音难以辨清。
另一方的音色舒缓明澈，是梵亚：“没关系，不过暂时不要让他们得知。”
“……真的？！”
听到这里，薛知舒忍不住在走廊拐角处探了探头，一个棕发高挑的人背对着她，站在他对面的果然是梵亚。敏锐地发觉了她的目光，梵亚侧了侧头，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
薛知舒立刻回头，紧靠着墙壁降低存在感。
两人很快就谈完了，不过梵亚并没有留下来和她说什么，而是比那个疑似杰斐的人还要先一步地离开了。薛知舒回想着模糊不清的话语，编了几种可能，最后打着哈欠回了卧室。
回来后的一周薛知舒都没再出过光明殿，本来属于圣女的祝福任务最近一个都没有，甚至连预定好的例行治病作秀都取消了。光明殿内的气氛还是老样子，新派老派相互看不顺眼，眉宇间却多了一份焦急之色。想要问问身边的人，她们个个都是三缄其口，闪烁其词。
“还是不能出去吗？”沐浴后送她回卧室的路上，薛知舒问。
侍女深深地垂下头：“请不要让教皇陛下为难。”
……你究竟是谁的侍女，为什么这么听梵亚的话。薛知舒疲惫地叹息一声，有什么发生了，而且必然是大事，可由于不明原因，总之没人想让她牵涉其中。
晨光熹微，没有窗户的卧室中晒不到日光，所以薛知舒直到被女祭司叫出屋，才知道现在居然这么早。她疑惑地看了看天色，询问地看向女祭司。
“是长老会的事……”这个女祭司是来的第一天见过的那个，说话很谨慎，表情也不多。
薛知舒知道问不出什么了，收拾收拾就去了会议厅。沿途中骑士和牧师向她问好，可也有一些人，只投以了不屑一顾的目光，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
发生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门口守着的骑士，薛知舒走进会议厅。
“圣女。”诺纳长老点头问好，态度比以往温和一丁点，显然是别有用心的表现。与此同时投过来的目光，表明了在座长老情绪各有不同，尤其是凡莱斯，有点高兴又挺不甘心的样子。
这回的会议，连一贯不参加具体事宜只负责办事的杰斐都参加了，他的眼神满含担忧，隐约还有些愧疚。梵亚身边留了一个空座，他表情冷淡，见她进来也没有反应。
“废话就不多说了，”脾气爽直的尤兰卡长老最先开口，“开门见山的说，圣女，你愿不愿意和摄政王——崔斯达尔公爵联姻？当然，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不过能先告诉我们你的态度吗？”
“……哎？”
联姻，这种事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圣女终生贞洁，不过在常识的那份记忆里表明，在王族和光明殿合作的蜜月期，也有过光明殿圣女嫁给王族众人的情况。可惜取了不能碰，留下子息还是要另娶他人，但圣女的位置是稳固无比的——因为圣女的神之妻称呼，也是隐晦地赞美了王者即神明。
即便下嫁给其他人，圣女依然多数时间居住在神殿，完成分内之事。
何况，听斯菲瑞说摄政王会和那个道具师芙拉彼此相爱。这么看来，身为反派的她成为两人恋爱的阻力，也就是传统的“恶毒未婚妻”这一角色，实在是非常合理。
难道说目前男女主角已经相亲相爱，就等她这个误会兼催化剂一作用，直接美满结束了吗？莫非已经差不多是她要死去的时候了？
念头千回百转，薛知舒虔诚道：“为了光明神荣光的话。”
“……”梵亚听到她的表态，不置可否，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尤兰卡长老满意地点头，解释起来：“近日我们尝试和摄政王沟通了一番，他无意支持光明殿的运作，而眼下的情况，谁都知道未来的王座上是谁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四皇子那边，实在是榆木脑袋没救。”尤兰卡一向说话爽快，显然是对四皇子的能力极为不满。
他其实很有理由不满，因为摄政王给光明殿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比如街道上渐渐公开化的道具商店，道具师协会的成员越来越多，没钱去光明殿救治的人得到了免费的药剂，在他的领地尤其如此。
人们还相信着光明神，但只是作为信仰，并非一切。
年轻一辈的冒险者们在旅途中带上药剂和道具，催化了两者的推广，同时也有人对光明殿的医疗功能垄断和强制要求产生了怨气。光明殿却不愿意收回任何制约，他们习惯了种种优待丶众人的憧憬，凌驾于一切协会以上的地位，可不代表他们喜欢和被他们统治的人混为一谈。
“于是你们打算联姻？”梵亚的声音平静无波，“这样对方就不会找光明殿的麻烦了吗？”
“如果能有其他的手段最好。”诺纳长老沈声道，“剩下的影响力，只够做这个了。若是他想要万无一失地得到王位，就一定会接受这个条件。得到了周转时间，接下来的事后面再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光明殿在老一辈心中的影响还是强大的，娶了圣女一点都不吃亏，顶多是摄政王未来的妻子会特别吃亏。
这一周，新成立的药剂师协会堂而皇之地摆在光明殿眼皮子底下，甚至还研制出了相当高圣光含量的恢覆药剂。所有人都无法相信，光明殿以外，还会有这种能瞬间治愈皮外伤的药剂存在，而药剂的研发者，却没有公布在众人面前。
那天一个长老出门逛街，正享受身边人尊敬的礼节时，发现中央广场另一边免费派发这种恢覆药剂，当场脸就黑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深深的惶恐——对未来景象的不安。
诺纳长老拍板：“那就决定了，先定下婚约，等到正式登基后再举行婚礼。不过我们暂时观望一下，这段时间不要借给摄政王任何势力，暗中帮助四皇子。”
言下之意，还是四皇子登基最符合光明殿的利益。
可是上回不是拒绝了四皇子的结盟打算了吗？薛知舒在桌面下拽了拽梵亚，对方没有理她，可很快，她就从凡莱斯长老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既然一定要联姻，为什么不是由薇尔嫁给摄政王，而是她？”凡莱斯长老据理力争，“如果我们要相助四皇子，由圣女这个名望更高的人和四皇子联姻不是更好吗？正好薇尔也心仪于摄政王，何不换一换？”
薇尔是他的孙女，想起薇尔泪水涟涟极其期待的小脸，凡莱斯长老就觉得一定得给孙女争取到这个机会。
诺纳长老意味深长地说：“正因为她的心意。”
“……”凡莱斯长老看到座首那不容置喙的表情，瞬间就明白自己是说服不了他了。
两手都要抓啊，居然两边都想联姻。薛知舒摇头感慨，所以没看到，身旁梵亚脸上的覆杂和迟疑，这种难得一见的样子。
无论是四皇子还是摄政王，他们都清楚光明殿的小盘算，可在这个紧要关头——老国王病情日益加重时，谁都无法拒绝光明殿的帮助。哪怕自己不想要，也不能让直接竞争对手得到这份帮助。
虽然摄政王登位的可能性更大些，可有着王族之血的四皇子也不容小窥，还有光明殿的暗中相助。但若真是四皇子登基，那和摄政王联姻的圣女势必也会卷入，只能被当成弃子。反之四皇子那一方，怎么说也是国王货真价实的后代，既然得了老国王的禅位，摄政王表面功夫也一定要好好养着他们家的人。
光明殿彻底根除是不可能的，维丹特只是讨厌，有人利用别人的信仰大肆搜刮。
送走了来自光明殿的使者，手上还拿着一封由长老会之首亲笔写成，用魔法加封了三层的信件，维丹特揉了揉眉心，表情微妙地回到了书房。
桌边坐着即使是亡灵也还喝着无味红茶的好友，休斯坦抿了口茶，好奇地看过来：“光明殿来投诚了？才这种程度的药剂就动摇了么。”
“……当初缠着冰之巫女不放的是谁来着？”
回想起恢覆药剂刚做出来那天，休斯坦震惊无比的神情，维丹特觉得果然没白请冰之巫女出马，光这个表情就足够值回票价。
“我那是没想到冰之巫女会被你说动。”休斯坦耸了耸肩，迅速转移话题，“收到了什么信？”
维丹特丝毫不隐瞒秘密信件的内容，坦白道：“要把圣女嫁过来。”
“你？”休斯坦难以置信。
“我。”
休斯坦呛了一口茶：“不会吧！还以为那个小姑娘会是你真正的恋人，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他对那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还挺有好感的，虽然圣女配合他一起做实验，也给他留下了相当不错的印象。
联想到芙拉，维丹特依旧无动于衷：“我不记得我有做出过让人误会的举动。”
“……”凭你的脸，什么举动都会被人误会啊！
休斯坦是不会承认的，当年他第一次在魔法师协会见到维丹特时，把年仅九岁的男孩当成了女孩子。黑发紫眸的漂亮女孩冷着脸站在阴影中，那副模样瞬间拨动了他的心弦。于是，一向用不耐烦态度示人的未来亡灵伯爵，主动和小女孩打了招呼。
不能再接着想下去了……休斯坦把脸埋在手掌里。
“哦，那你是接受？接下来你要娶哪一家的妻子？总不能不要继承人。”随即考虑到很现实的问题，休斯坦从悲催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亡灵不用考虑这个问题，真令人羡慕。”维丹特毒舌了一句，才略带犹豫道，“……我也不知道。而且无论选择了谁，对那人来说都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选择了喜欢的人，却无法给喜欢的人身边唯一的位置，
他不希望自己的恋人，也和他的母亲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恶毒未婚妻这种约定俗成的东西是必须的（严肃），不过芙拉还没有和维丹特产生恋情这点比较惨……其实是由于梵亚去交换女主，最后还把芙拉带走了，导致命运改变了。
本来吧，在女主穿越前男女主角就有接触，可是不太多，彼此产生了点好感，结果感情发展关键期人让梵亚关起来了，回来时维丹特去忙药剂的问题，两人迟迟没有交集……毕竟，等到新皇登基理应就是原本剧情的he了丶
破坏别人的恋爱会被马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