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魔王的时候，是两天后了。
罗琳娜夫人满心期待地走入觐见室，浓郁的酒香萦绕在室内，她了然地勾起一个笑容。虽说不知道会不会被赐予永生，但叫她来总不会是坏事。
“你……想要什么。”斯菲瑞问。
“陛下，您可否赐予我永生？”
即使担心会激怒魔王，罗琳娜夫人还是直接说了出来。她的年龄不允许她等下去，除了建城时期，后来陛下颇少给人永生，比起衰老着死去，她还不如在风华正茂的年岁终结。
“永生？”斯菲瑞一怔，死神的忠告犹在耳边。
但是，帮助他解决了感情问题，给对方恰当的报酬也是应该的。斯菲瑞略一思索，点点头，招手让罗琳娜夫人过去。
罗琳娜夫人难掩内心的激动，款款上前。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被赐予永生，相较那些浴血奋战丶因为建城功勋才得到永生的人，她实在幸运。
“斯菲瑞，死神找我们——”
少女清亮的声音响起，看清室内情景后，她又微笑着关上了门，凉凉道，“抱歉打扰了，斯菲瑞，等你有空了去一趟工坊，我和死神在那里等你。”
甜美得像一只水蜜桃一样的女人半跪在斯菲瑞面前，面容芙蓉花般艳丽，女人仰着脸闭上了眼，哪怕知道他们什么都没做，薛知舒还是想给斯菲瑞增添点危机感。
至少要让他弄明白，和她以外的人全部保持安全距离。
才到半路，斯菲瑞就追了出来，不过却是在薛知舒身后不远处停下，平覆情绪后，才一脸漫不经心地走到薛知舒身边。
薛知舒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不问我吗？”
“要是有什么，我早就不在这里了。”薛知舒摊了摊手。本来就是她打不过斯菲瑞，势力也不如他，即使斯菲瑞决定杀掉她，估计也不会有人反对，更别提保护她了。
斯菲瑞擡手想要碰一碰近在眼前的少女，迟疑片刻，他放下了手：“不会杀你的。”
“嗯，那我就安心了。”
不管会有怎样的结局，至少此时，薛知舒已经做好了决定。未来的事她一点也不想考虑，这话中的真意有几分她也猜不清，只要她觉得不后悔，就没有关系了。
似乎听出薛知舒是敷衍，斯菲瑞忽然说：“死神等很久了。”
“哎？”手上微温的温度传来，一下子被拉着走，薛知舒有点惊讶。她还以为斯菲瑞对死神的力量怎样完全不上心呢，没想到感情还挺好的吗？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误会。
工坊中，好不容易绘制好神交契约的魔法阵，死神站起来歇了一口气，就见两人终于手拉手地进来——让他等了这么多天，真是讨厌。
看着地面密密麻麻的纹路，薛知舒没找到下脚的地方。
“手艺真差。”斯菲瑞挑剔地说。
魔法阵绘制的能力，要看阵法的大小和覆杂程度。神交契约毫无疑问是最繁覆的魔法阵之一，但一个阵法就占了整个屋子的地面，可以看出死神在这方面并不擅长。“神之心”内部其实也镌刻了魔法阵，不知是何人绘制，不仅是微缩阵，还画在了宝石内部，堪称鬼斧神工。
“那你来。”死神没好气道，“喂，那个谁，你站过来。”他用搅拌药剂的枝条挥了挥，让薛知舒过去，“踩到了也没事，我用的是快干型的炎鸟血颜料。”
“哦……”
薛知舒脚步放轻，慢慢走了过去。她站对位置时，斯菲瑞也已经站好了，深紫色的眼眸望着她，表情是少见的认真。
没等她多思考，地面上的纹路中流淌过璀璨白光，魔力的跃动太过激昂，让薛知舒忍不住闭上眼，眼前依旧是宛如星空的元素。听不见有人说话，只有魔力源源不断涌入的不适感。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漫长又短暂。
隐约听见有脚步声接近，薛知舒睁开眼，斯菲瑞面色有些苍白。他拽出那条项链，指尖在链上轻轻一划，黑光闪过，项链被取了下来。
“喏，你的了。”斯菲瑞扬手把宝石抛给死神。
接住“神之心”，死神握紧了手，他失去已久的力量，终于有一部分回到了他的手中。虽然算不上原物返还，但那个没良心的家夥能还他一点点就实属不易了。
薛知舒看了看自己的手：“之前的契约解除了？”
“是。”斯菲瑞一贯冰凉的语气中多了些温和，“从此以后，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魔力也好丶生命也好，你和我是一样的了。”
“……”
是真话，感觉得到。
薛知舒猛地擡起头，不敢置信：“这是什么契约？”
曾经去过有魔法存在的世界，薛知舒明白，契约带来的约束越多，就越不可能解除，除非是第三方施压打破。在这个世界能强行解除两人契约的强者，恐怕在漫长一段时间都找不到，根本没有反悔的机会。
从未有如此清晰的，想法和感情都和他人联系在一起的感觉。以往能够内心沟通的契约，也顶多是斯菲瑞单方面读取她的思绪罢了。
“自己去查。”
斯菲瑞别过头，即使没有看到他泛红的耳尖，也能感受到对方心中微妙的情绪。
“这么强大的魔力让我用，不担心我会威胁到你？”薛知舒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她不认为斯菲瑞对权力有多少意识，但至少他对绝对服从很有执念。
“如果你那么想，我会第一时间知道的……”斯菲瑞提醒。
“……就不能说点感人的话吗？”
“即使共享魔力，你也很难打得过我。”斯菲瑞说，“所以，我会抽出时间考核你使用魔力的技巧，直到你够资格使用这份力量为止。如果以后你看到不喜欢的人，可以直接杀掉，我帮你善后。”
薛知舒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一句：“我才没有那么残暴。”
“然后……”斯菲瑞顿了顿，低声道，“假如我要杀你的时候，你可以先一步杀掉我。”
再怎么真挚的保证，都只是嘴上说说的程度。斯菲瑞不觉得自己会改变想法，可万一某日中了诅咒类的魔法，在危险之时，他也希望薛知舒能保护好自己。斯菲瑞认为，比起让薛知舒毫无戒心地信任自己，不如把选择权交给她。
死神捧着宝石站在一边，思索如何拿回力量更没损失，偶尔几句交谈入耳，他觉得牙都要酸掉了。
他深吸一口气：“你们两个，出去，我需要清静的环境。”
“这么说话，是想被断掉一日三餐吗？”斯菲瑞笑了笑，颇有一种过河拆桥的意味。
“……请你们出去。”
死神脑补取回力量后一脚踩到斯菲瑞脑袋上的场景。
工坊外站着道因，他在送走罗琳娜夫人后，就探听了陛下的去向，等候两人出来。斯菲瑞飞快地吩咐了一句：“议事厅召见他们。”
领悟了陛下的意思，道因看了一眼薛知舒，然后离去。
签订神交契约这种事倒是不必通知那些贵族，但斯菲瑞还得商议一下具体问题——比如，不是“未来的魔王妃”，而是“现任魔王妃”会比较好听。何况那日宴会上的宣布，估计令不少贵族打起了小算盘，不一个个击碎他们的妄想，越晚，处理起来越麻烦。
这次贵族匆匆赶到议事厅，就罕见地发现，他们陛下居然先一步等在里面，完全不像以往最后一个到场的陛下。
……啊，还有个看起来很弱的女人在边上。
敏锐地察觉到陛下要说什么，掌管城外军事的贵族先一步开口：“陛下，您在宴会上的宣布会不会太草率了？并非质疑您的选择，只是眼下不是公布的好时机，对自由联盟的开战已经推迟了很久，会减少我们军队的士气。”
“谁和你们说公布的事了？”斯菲瑞冷哼一声。
“……恕在下失礼。”
不说这个就好，那个贵族满意地在心里点头，这样他家女儿还有机会。虽说他家女儿已经有了心上人，可为了父亲和家族的荣光，他想女儿会给他正确的答案。
以往畏惧斯菲瑞如蛇蝎，但看薛知舒的待遇也不想他们想的一样，一个不顺心就立马杀掉，也能得到好处，贵族们不禁动起联姻的心思。再不济，永生总是能捞到手的。
“婚期定在打败自由联盟之后，现在你们应该正式称她为魔王妃殿下。”斯菲瑞淡淡道，“再说一件事，以后你们需要像对待我一样对待她，包括正事。”
“等等，陛下，这太——”
“我只是在传达已经决定的消息。”
下意识反对的贵族睁大了眼睛，后半句话淹没在喉咙的血沫之中，他瘫在椅子上，不甘地张合着嘴。这一幕发生的太快，让其他贵族来不及劝上一句。
斯菲瑞若无其事地说：“有反对意见可以说出来听听，我会重视的。”
“……”薛知舒在桌下悄悄拽了一下斯菲瑞的袖子。
其实至少这次，贵族的反对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奉神派时期有女王执政的时候，但没听说过王后和国王共分权力——最高权力只能集中于一人之手，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想要打破它的海罗法，因此站在贵族们的对立面。
就算非要找人分权，至少也该有个上下之分，而且找来的人必须是对十三圣城有所增益的强者，绝不会是一个平凡少女。
但心中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却没有一人再次发言。
辛辛苦苦获得的永生，若是一朝失去，实在太过残忍。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三四章就能结局了，说到做到的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