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乔抿唇,不知如何作答。
就在此时,百里笙在刀客的搀扶下踉跄地站起来,一改方才盛怒的模样,冷颜沈声道:“刚刚是我冒犯了。大小姐赶路辛苦,先去歇息吧。”末了,就像是强忍着怒火,一句话也不想跟她多说,转身就走。
“何时看船?”风乔抢在他离开前质问出此行的关键目的。
“我现在可是伤患。”他步子一顿,头也不回道:“风大小姐就这么无情,硬要跟个伤患拼时间?”
风乔咬牙,只能目送他离去。
如果可以,她当真想跟他拼这个时间!
船越早落到她手里,她便能越早安心,从而控制住叛变的局面。
但她初来此地,不明形势,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此时再强硬下去,只怕会使百里笙恼羞成怒,闹个得不偿失的下场。
这个撕破脸的时机,不能太早,也不能太迟。要找到那个刚刚好的点,当真不容易。
“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路上,叶泊警惕地环顾四周,面上悠悠道:“看来他们还没有完全控制住局面,至少就昨晚那个情势来看,他们的金源并没有死心塌地要支助他们的意思。”
“商人多有墙头草。”风乔分析,“这些年,太子对这批军队投入的财力并不小,足够支撑百里笙来个浩浩荡荡的叛变。但他却在外面找商人支援……看来,这里头的枝枝末末,大有文章。”前世她察觉出百里笙的谋反意图时,已是临到回京之前。离现在足足有一个月之馀。
那时的百里笙锋芒毕露,万事俱备,即便被她觉察出来,也丝毫不惧,反而在被她拒绝加盟之后,命刀客一路追杀她,封锁消息。
而这一世,她需要把握的,就是这一个月的时间!
叶泊自信一笑:“而枝枝末末,或许正是我们力挽狂澜的关键。”
“我们……?”风乔默默斜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你也成殿下大军的一员了?如此这般操心殿下的内部纷争,晋平王知道了,可得心疼了。”
“太子的内部大军们杀个鸡犬不宁我乐得坐享其成。”叶泊眯眼笑道:“我们,只是我和你罢了。我襄助的是你,与其他人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风乔回眸看向前方大道,心中百转千回。
她相信他是真心实意地襄助她,但保护她是真,刺探太子实力或许……也是真。
只要他继续这么形影不离地跟着她,很快,太子的底牌便会被他探个一干二净。
他说,与其他人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乐得坐享其成。也就是说……一旦太子与王爷翻脸,他必会利用他这段时间打探到的一切,令太子一方一败涂地。
这样的结局,比起被百里笙瞎折腾一番折损大半,更具有破坏性。
明知这个当儿,两人该同心协力一致对敌,风乔却对身侧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男人犹豫了。
叶泊瞥见她神色莫测的容色,以为她在思考叛军的弱点,又分析道:“金源是个切入点,但再深入想下去,你刚刚说太子投入的财力不小,可百里笙却没有用……或者说,无法用。这是否证明了他还没有完全控制这支军队各个方面的人力?”
风乔随即应和般点头:“很有可能。财务部不配合,百里笙完全可以以武力镇压,连这点都做不到……也就是说,他连军队的几个将领都还没有搞定。”前世的一个月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使他如此迅速地控制住全局?
“这下可好,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走到人家的地盘上了,到头来谁敌谁友也分不清。”叶泊摸摸肚子,叹气:“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夥食可得让人担忧了。”要毒死他们的途径太多了,每吃一口都得小心翼翼,到最后,恐怕他们不是被毒死的,而是饿死的。
“我随身带了盐跟糖。”风乔拍了拍腰包,取下背上的弓箭,“还有这个……”
夥食问题瞬间得到了解决。
接下来,便是住宿。
为了防备叶泊探取更多的军机,风乔毅然拒绝了住在本营的安排,独自在镇上找了间客栈下榻。
“这四处恐怕到处都是眼睛,盯着我们。”风乔铺好床,侧身躺了下去。
“是啊,”叶泊裹着条被子,靠在门外墙上,哈欠连天,“可怜我这‘侍卫’不能逾越,与主子同榻,着实让人伤感。”
“白天一折腾,今晚刀客肯定蓄势待发,等着我们去打探消息。”
“可我们偏不去……”叶泊得逞地笑,“非但不去,我们还得吃好睡好玩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让他们放下戒心。”
“嗯。”他们越是放松,那头便越会对他们提起十二分的戒心。如此一来,在那头忽视的角落,藏鸦刺探组才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大举深入,将此地的格局刺探得一清二楚。
“哇,”门外叶泊爆出一声赞叹,“星空好美啊,小乔快出来看。”
“今天是阴天……”风乔闭眼,平心静气。
“今夜的月儿好圆啊……”
“今天是初一……”又是一盆冷水泼上去。
“小乔我冷啊,你抱着棉被出来用身体温暖我吧!”
“要棉被就直说,拐弯抹角那么多……”风乔起身,将棉被对折。
“你就一床棉被,我拿走了冻着你我会心疼的,”叶泊浅笑,“你难道听不出我是想要后者么?”
后者……?
风乔手一顿,眨了眨,终于明白过来,面色一恼,羞怒地将折好的棉被拆开,倒头就睡,决定不再理此人。
“小乔小乔……你怎么不说话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叶泊对她的称呼,由“小乔姑娘”简化成了“小乔”,这个他从前世开始便一直唤她的称呼。
“小乔,那个百里笙是不是之前就觊觎你?”
“小乔,什么时候看我使一遍剑法,要不怎么跟我合击?”
“小乔,你说明天会不会下雨啊?那把我送你的伞,你带着吗?”
“小乔……”
……
叶泊一直聒噪个没完,风乔起初皱眉捂耳,仍旧无法阻止叶泊那加了内力的声音传进耳朵,干脆放弃挣扎。
叶泊的声音沈稳温润,倒也不使人心烦,反而让人安心。
在这样一个陌生而危险丛生的地方,即便是躺着,也要提防着,常常一夜无法安眠。但今夜,伴着他温润的嗓音,她知道,他在……他一直在她身边,守着她,护着她。
如此一想,便可安心。而叶泊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渐渐朦胧悠远……
听到里头的呼吸开始平稳,叶泊终于停了那喋喋不休的问题,勾唇一笑,轻喃:“晚安。”
***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开始变得很悠闲。
空地上,叶泊手持长剑,抖了抖剑穗,慵懒道:“很久不耍的一套剑法,你先看着玩玩,说不定能觉察出几分眼熟来。”
风乔持着弓箭点点头,目不转睛盯着他起势,剑锋一抖,长空流光,一气呵成!
初时她暗暗叫好,可瞧着瞧着便觉察出几分不对味来:“等等……这套剑法……”
“很眼熟是不?”叶泊侧身舞了几个剑花,停了下来,“据说是你们藏鸦的基本入门剑法。看来你的确没认真学,看了十几招才认出来。”
“我一开始习的便是箭术,这套剑法我也只在藏鸦训练时见过……不对!”风乔意识到终点不对,赶紧纠正:“你怎么会这套剑法的?”
“谁知道呢……”叶泊耸肩,“说不定是做梦梦到的?”
“……”风乔抿唇逼视着他。
“好吧好吧,”叶泊擡手认栽,坦白从宽:“从前见过你们藏鸦的一个呆瓜,在对敌时,估计是底气不足吧……不知变通,不知对敌战术,竟然在对手面前眼睛不眨地把这套剑法从头到尾耍了一遍,也不知是想做给谁看……反正我是看到了,顺便就偷学了过来。”
只看一遍就记得了?
风乔暗赞他天资聪慧,又道:“你难道想以这套剑法去对付……他?”他是谁不好言明,指不定隔墙有耳,被听了去。
“说不准呢……”叶泊“嘿嘿”一笑,“到时候抓着什么招好用就用哪招呗,打架时哪有那么多讲究,套死了反而无法无法提高。”
风乔何尝不知此理,但……“你若到时候想到什么招就抓什么招用,让我这个配合之人情何以堪?”
无法让对手猜出下一招是很高明,但连同队友也一起坑了去为的是哪般?
“这个嘛……”叶泊擡手覆在心口,含情脉脉:“就要靠小乔用心去感受我了……”
“不好意思,我感受不到。”风乔冷颜一盆冷水泼下来。“或许到时候公子被我射成刺猬时,便能感受到我的用心了……”话音刚落,叶泊忽的欺近,抓起她的纤腕,覆在自己的心口。
“感受到了么?”他的嗓音在胸膛里震动,传到风乔的掌心上,酥麻一片。
“只能感受到……公子还活着。”风乔极力想撇开那抹酥麻感。
“那么……这样呢?”叶泊倾身,俊脸越来越靠近……
就在薄唇快贴上樱唇之时,他倏地偏头,将嘴凑到她耳边,低喃:“走了两个。”
风乔极其配合地不动,“但还剩一个……”
“在我身后斜右上方。”叶泊闭眼,感受着耳畔佳人的呼吸,“一会儿……我再使一次那套剑法,在‘白虹贯日’时,你瞄准我颈畔如今贴着你的这处……的旁边,一定能逮下来。”
“对付他,不需要如此麻烦冒险。”风乔握紧了手中的弓。
“难得来了这么个杂碎,此时不练更待何时?”叶泊忽的后退两步,朗声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请求了,本侍卫就再耍一遍给你看好了……”话音一落,剑势便起。
风乔紧紧握着长弓,一边数着他的一招一式,一边拼命平心静气,使自己冷静下来,不时还用眼角的馀光观察着树上之人的动向。
叶泊的剑势很流畅,很快便到了两人约定的那个点——只见他倏地纵身跃起,长剑横削,一扫千军之势扑向天际!
在他身后数丈外,风乔已快速搭箭拉弦,没有一丝犹豫地瞄准了叶泊的颈动脉。
叶泊一招尽绽,留在空中的身体开始下落。于此同时,风乔干净利落地松开了弓弦……
离弦之箭夹着破空的呼啸声,朝叶泊直飞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说到百里笙这个名字……其实原意想叫“百里兰生”,后来觉得……百里屠苏和方兰生的合体即视感神马的太腐了……就把兰字给删了,改了个“生”字。
ps:大晏国原设定叫屠苏国,国姓百里……后来默默觉得古剑的团队不会放过我,于是默默改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