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抵达关西国际机场的时候,已是深夜。
拿了行李随着人群走到出站口的时候,目光在围在出口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逡巡一周,却依旧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回事?
我不由眉头紧锁,空出一只手把关机的手机打开,这才发现在我登记后,珂越又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大意就是会派专人来接机。
于是我再次擡起头在已经渐渐散去的人群中寻找所谓接机的专人,终于发现了一个高高举起的白色牌子上用黑色的墨水写着这样几个字眼:
陈理非さん
我走过去,一个上了年纪满头白发却依旧精神抖擞西装革履的男人放下手中举着的牌子,礼貌的问:“陈さんですが(是陈先生吗)?”
我放下手中的行李,回答他:“はい。”
上了年纪的男人闻言忙鞠躬并接过我放在一旁的行李,引我朝停车场走去,说:“はじめまして丶私は紫式のしつじです。私について来てください。(初次见面,我是紫式的执事。请跟我来。)”
上了黑色加长林肯后,这个自称紫式家族执事的男人便坐在了驾驶位开车,汽车平稳又快速的朝京都驶去。
一路静谧无言,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霓虹街景,渐渐的,眼皮抵挡不住困意阖了起来。
再次清醒的时候,已是几个小时后。
我看了一眼腕表,凌晨2点21分,车窗外绚丽的不夜城街景已经被繁盛的树影憧憧所取代,车上了盘山公路,不断朝密林深处开去。
眼见着街边的景色越来越荒凉,且罕有人迹,我不由有些慌神,掏出手机拨通珂越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机械的女声毫无感情的重覆着。
怎么回事?!
我定睛一看,发现手机屏幕上所显示的信号竟然弱到无法连接网络的地步,所以这是到了怎样的荒山野岭?!
“すみません……”我刚准备询问一下这个所谓执事的头发花白的男人的时候,车却稳稳停下。
他下了车替我弯着腰打开车门,说:“请。”
只见一幢望不见尽头的巍峨又华丽的日式山水庭院就隐藏在这僻静无人的山腰上,仿唐风格高高翘起的屋角上悬挂着发出昏黄光芒的覆古宫灯,在萧瑟的夜风中忽明忽暗。
我忽然打了个冷颤。
明明还是夏季,却无端的感到寒冷。
这时,有一群穿着月白色镶嵌团团粉色樱花和服的女人手执灯笼娉娉婷婷的走了出来,一个穿着黑色ol装的女人微笑着在我面前站定,用流利的汉语说:“陈先生是吧?欢迎来到紫式家,我是这里的管家花菱,未来几天您在这里的日常生活将由我全权负责。”
我跟在她身后穿过曲折悬挂有精致的风铃以及宫灯的回廊,忍不住开口问:“珂越呢?”
我的意思是我怎么会到他的家族这里来住?!而且,原定的计划就是解决完一些不得不解决的棘手的问题后,我就回国,并没有常住在这里的意思。
花菱停住脚步,云淡风轻道:“少爷已经歇下了。”
我半信半疑的跟着她走进一边的和室,花菱介绍道:“这间便是您的住所了。”
我打量一圈,还未发表任何意见时,她又拍拍手,几名和服女人低眉顺眼的走进来围住我就要扒我身上的衣服。
我吓得够呛,推开她们,说:“这是要干什么?”
花菱指了指其中两位手中托盘上放着的男式和服以及木屐,微笑着回答:“来这里的客人请务必换上传统服装以示尊重,是我们紫式家族的规矩。”
我推脱道:“那你们出去,我自己换。”
花菱依旧笑意盈盈的点头应好,吩咐着其他和服使女们一起退了出去,拉上了纸门。
我大概的穿戴好绘有银色兰草的黑色和服以及木屐后,便推门走了出去,等候在一旁的花菱迎上前来,踮起脚替我理了理繁覆的衣领,说:“那么,请跟我来。夫人已经等了很久了。”
夫人?她说的该不会是……
穿过曲折繁覆的回廊,花菱带我来到了一处在夜色中看起来灯火辉煌的厅堂,原来这就是紫式家族的会客室。
走进雕廊画柱以朱红色为基调的会客室,一股浓浓的夏日花香气息的熏香扑鼻而来,浓烈得到了让人头晕目眩的地步。
在会客室黑色的玉石阶梯上方,一位美艳得不可方物的女人正斜躺在仿古的榻上闭目假寐。
女人穿着一袭深紫色镶嵌金边的华丽长袖宽袍和服,漆黑如云的乌发呈扇形高高盘起,几根朱红的花魁插在浓密的发间,垂下几根长长的花穗落在雪白的脸颊边晃晃悠悠。
花菱走上前去在假寐的女人耳边轻声细语几句,香肩半露的女人缓缓睁开双眼朝我望了过来。
那是怎样一双波光潋滟的茶色琉璃美眸,长又浓密的羽睫懒散的眨了眨,神似珂越,却比珂越多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傲慢。
女人轻蔑的轻启朱唇,问:“你——就是陈理非?”
我端正了一下吊儿郎当的态度,拿出对长辈应有的尊重,即使这个长辈看起来“年岁不高”,驻颜有术。
“是的。”我不卑不亢的点头应答。
“听说,你似乎把我那不争气的女儿迷得神魂颠倒?”女人拈下高高盘起的发髻间的一根纯金的垂枝樱发簪细细把玩,狭长的染有嫣红眼影的眼眸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眼。
我很想回答与我无关的时候,顾虑到她毕竟是珂越母亲,且是“威名远扬”的紫式组的现任当家,于是斟酌道:“只是年轻人谈恋爱而已,谈不上谁迷恋谁。缘分淡了,自然就好聚好散。”
“好一句好聚好散,你们中国男人,一个个都是像你这样巧舌如簧的吗?”女人慢条斯理的说着说着就用纤纤十指折断了手中的垂枝樱发簪,厌弃的抛在地上。
一旁服侍着的花菱宛如泥土捏造的玩偶般,面无表情,纹丝不动,似乎对主人的喜怒无常早已司空见惯。
我沈默着笑笑不说话。
“你,过来。”高高在上倨傲得不可一世的女人命令道。
我坦然的走上前去,目光平视着墙壁上所悬挂的色彩鲜艳的百鸟朝凤刺绣,女人一把拽下我半跪于台阶上,依旧保持着半躺在榻上的姿势,然后伸出拥有斑斓彩绘指甲的手,不客气的拿捏起我的脸庞,细细端详起来。
我不喜欢也不习惯被人,尤其是一个女人这样近乎玩弄一般的打量着,眼光里也不由泄露了一丝不耐。
正当我按捺不住快要爆发的时候,她却突然松开我,眨了眨有着蒲扇似的纤长浓密睫毛的眼眸,像一个寻觅到有趣的娃娃的小女孩一般,欣喜却傲慢的说:“你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这副躯壳也还算是足够绮丽的。”
“啊,要是你是我儿子就好了。——由我摆弄,一定会是这世上最乖巧最讨喜的孩子。”女人沈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咯咯”的笑了起来,眼波流转间,说:“多么好呀,就像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形一样。”
阴森诡秘的话语让我在这炎炎夏夜突然感觉浑身发冷,僵硬得无法动弹。
一阵诡异的静默后,女人无趣又疲惫的以袖掩口打了个哈欠,说:“说笑而已,无需惊恐。”
“好歹你也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吓坏了,可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呀,小花?”
花菱温顺的低下头应道:“夫人所言极是。”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个传说中的女人果然诡艳乖戾,不好敷衍。
“时候不早了,都歇下吧。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招待这位贵客。”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凌乱却无比真实的噩梦。
梦里,我在紫式玉子的逼迫下,娶了半疯半癫的珂瑶。
“理非,你看我们的女儿,可爱不可爱?”长发散乱骨瘦如柴的女人深情的望着襁褓中的婴儿,一脸幸福的微笑。
我不耐烦的应付了事:“嗯,可爱。”
原本平和的女人突然像受了刺激一样尖叫着撕扯着我,嘴里念念有词:“你看都不看,怎么知道可爱不可爱?”
“你看啊,你快看啊,这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
推搡间,目光无意中探寻到襁褓中安静的婴儿,即使身为男人,我都快要被吓得灵魂出窍——一个浑身都是淋漓的鲜血丶没有皮肤的肉球用眼白望着我,“咯咯”的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避嫌,以下不再使用日文。
丈母娘的目光已经锁定默默无闻的诸位惹= =